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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李代桃僵

作者:一百颗星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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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深秋寒意渐浓,空气中涤荡着萧瑟的味道。一大早月桉披着苍黑色狐狸毛大氅站在《寒冬窥疏影图》前盯着画若有所思。

    半晌后,开口道:“烟儿,你去查查程府那位叫花疏的女子是什么来路,我要知道她所有详细信息。”

    云淡烟:“是,殿下。”本打算直接离开,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殿下是中意那位叫花疏的女子吗?”

    月桉:“没有。”

    云淡烟听后开开心心转身离开,她觉得花疏作为一个丫鬟生得如此娇滴滴的,多半是个祸害。若是殿下喜欢她,岂不是要日日把她捧在手心呵护,那可不行,她云淡烟第一个反对!

    云淡烟离开后,月桉取下画放在桌案上照着临摹了起来。画完后又自嘲道:“天壤之别。”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小菜跑进书房,急切道:“殿下。”

    月桉放下手中的画,“何事,如此慌张?”

    小菜:“我们…现在就…就去找陛下。”

    月桉:“不急,父皇最近因为北方游牧民族纳税的问题正焦头烂额,我们此时去不是时候。”

    “小菜姑娘既然来了,不如你帮我看看这两幅画有何不同?”

    小菜走上前只看了一眼,指着月桉画的那幅说:“死的,就像……没了三魂七魄的人一般。”

    月桉仔细端详着两幅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画,“每一笔走向、落处、轻重几乎都相同,仔细端详时却又觉得大相径庭,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小菜姑娘若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在这里找些你感兴趣的书看。”

    小菜低着头,情绪恹恹地垂眸道:“我………”

    月桉话锋一转,“名字会写吗?”

    小菜摇头,“不会。”

    月桉想了想,“那你能一字一字形容出来吗?”

    小菜仰起头来,信心满满地说:“我知道。”“小菜小菜,喝粥吃菜。”

    月桉的神情明显一滞,如同看摇尾乞怜的小狗,目光里带着悲悯、怜爱,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神情其实并不尊重小菜,一笑掩饰,“倒是有趣的两个字,有趣的含义。”

    小菜:“母亲也说过我的名字是美好的寓意。”

    月桉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小菜”二字,展示给小菜看,“这便是你的名字。”说罢,挪开几步,将毛笔递给小菜,“试试吗?”

    小菜盯着宣纸上的字,摇头,“不要,太复杂了。”

    月桉伸手,“我教你。”

    小菜的目光从宣纸上转移到月桉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有善意有鼓励,目光又一寸寸挪到那只苍白削瘦的手上,迟疑片刻还是将手放上去。是温暖的,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没有温度。

    月桉先是向小菜示范了握笔的姿势,又亲自写了一遍才把笔交到小菜手中,示意她试试。小菜握着笔,手却抖得不能自已,笔触落到宣纸上怎么也无法捋直,就如同她此时的心跳。

    月桉见状走到小菜身后,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别紧张。”初时小菜只能由他的手带着跟着他的习惯的走,不知何时手上覆着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减弱,转而由自己掌握走势,最后那只手悄无声息的离开小菜也没有察觉。

    等小菜抬起头来时,月桉已经不知所踪。

    桌案上铺满了写着“小菜”的宣纸,其实月桉的眼神她看得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不懂看人眼色的乞丐啊。小菜这个名字再难听卑贱,却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书房门外月桉眸光冷冽,唇边带着几分讥讽,“呵,倒没想到这次要我死的人居然会是他,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山青雨:“殿下,要我动手吗?”

    月桉一笑,“不用,都是一家人。他不念及情分,我却不能不顾及父皇。”

    山青雨:“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说殿下,哪怕是自己也难咽下这口恶气。亏得殿下待他那么好,没想到他竟是人前笑脸,人后捅刀子的笑面虎!

    月桉:“算了,横竖我也没伤没死。”倒不是因为大度,而是他让了自己那么多次了,自己也就让他这一次。也不算太亏。

    月桉回到书房时小菜还在埋头苦写,她写得很认真仿佛要将自己融入笔中、墨中、宣纸上,不过每一笔都像是不合适的拼凑。

    月桉:“小菜姑娘,休息会吧。”

    小菜:“嗯。”

    月桉席地而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菜点头,认真道:“好。”

    从前有一个富人他儿子降生那年碰巧他经营的生意兴旺家族产业也越做越大,所有人都说是他刚出生的小公子给他带来的财运,他一高兴赏赐了所有家仆。自此那个刚出生的小公子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每个人都真心实意的喜欢他。

    谁知三年后的某一天,有人告诉富人他家小公子其实是个扫把星,会克死他的夫人。富人当然不信,所有人都不信,可事实是他的夫人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自此所有人都说他是扫把星。

    富人当然不会因此抛弃这个儿子,可再也不会喜欢他了,因为他害死了他最爱的夫人。虽然富人不爱他,但还是明确的告诉所有人以后继承他家业的人只能是他。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他想要什么,大人们不会知道三岁前的孩童其实根本不知道别人赋予他什么了不起的称号,而三岁后他开始慢慢理解一切却还要被迫接受他并不感兴趣的“好东西”。

    他不知道他的富人父亲是否知道他所谓的“好东西”几次三番差点害他丢掉性命。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都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短暂的沉默后,小菜说:“殿下可以教我写你的名字吗?”

    月桉有些惊讶,他不明白小菜为什么会想写他的名字,但还是起身说“好”。

    这次小菜握笔的手没有最开始时紧张,写出的笔画也平稳,“桉”字最后一笔落下后,小菜说:“我的名字叫小菜,母亲希望我们以后每次喝粥时都能有菜吃。”“你叫月桉,名字里一定也有你母亲的期望。”

    月桉笑了笑,没有说话。曾听小舅舅说起过,“桉”字确实是当年母亲为自己取的名,只是那么多年来其中的含义自己从未想过。

    小菜:“我知道殿下就是故事里的小公子,这是你的命运你只能接受。”

    月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菜,原以为她就算不会安慰自己也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却始料不及的听到这样一番话。那双眼睛好久没有这样冷漠了,心中不由的好奇这个姑娘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

    小菜离开的背影在刹那间印刻进了月桉眼中,那是远山一般的背影,朦胧的不真实感,孤寂而清冷的气息,坚毅的姿态,让人想要靠近了解她的神秘。

    回想第一次相遇她从黑暗中走出来也是如这般的神秘,有种不是人间物的错觉。

    泛黄的书页上记载:桉树一种常绿的树,树干高而直,木质坚韧,也叫玉树。

    月桉放下手中破旧的书,所以母亲是希望我能成为桉树那样正直、坚毅的人?

    心中不免笑话自己,还不如“小菜”这个名字寓意简单,轻易达成。恐怕自己又要让早早离世的母亲失望了,正直么?做不到啊!坚毅么?能活到如今还算坚毅吧?毕竟要躲过一堆人的明枪暗箭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爱给自己和所爱的人套上枷锁,就连名字也要成为一个期盼,难道有寓意的名字会引导方向?还是会有神力?

    月桉闭眸躺在桌案旁,窗外的风吹进来将写满“小菜”和“月桉”的宣纸吹拂飘荡,一些飘出窗外,一些盘旋在房间里落到月桉身上。

    他恨这个世界,恨他的母亲,恨他的父皇,恨所有人。他从未渴望过什么,上天给他名声又轻易收回去;他的母亲曾爱护他,可他甚至记不清母亲的容貌;他的父皇给他所有人拼命争夺的太子之位,却将他带进了杀戮的漩涡;这一切的一切,所有人都不曾问过他是否想要,凭什么说给就给!他难道是乞丐吗?

    程府后花园的秋水池旁一名头簪白花的女子在池边水榭一角凭栏而坐,头倚靠着支撑柱望着秋水郁郁寡欢。背影单薄而孤寂,就连姿态也如名画般有墨韵。

    池中无物,却有一圈圈涟漪荡漾。

    程少师望着花疏的背影,想了想道:“姐,你觉不觉得花疏姐最近很奇怪?”

    程无诗:“花疏与百酿苍舒酒家自三年前就关系甚好,他们二位离世对她来说自然是不小的打击。她心情不好也是能理解的。”

    程少师一副智者模样摇头,“不对,花疏姐最近太温柔,太平易近人了。”

    程无诗:“这…难道不好吗?”

    程少师:“哎呀,姐,你忘了吗,自从三年前花疏姐到咱们家来时脾气就一直很古怪,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可最近她一直都很温柔,这就太奇怪了!”

    程无诗笑自家弟弟太大惊小怪了,“少师是有受虐倾向吗?我倒觉得花疏这样没什么问题,兴许是她变了呢?连你都变懂事了,还不许花疏变温柔呀。”

    程少师:“是吗?”

    程无诗:“当然啦,这话以后可不能再提起。若让花疏听到会伤心的,知道了吗?傻弟弟。”

    程少师心有不甘却又不能不遵从家姐的嘱咐,只好勉强答应,“好吧。”

    不过一向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少师公子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转身就像往家仆住的下房去了。

    站在花疏房间外的程少师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被收拾得很整洁,处处透露着小女儿家的心思。进门就有丝丝袅袅的熏香味,甘甜清新;床头放着一盆小巧精致的玉兰,正开着鹅黄色的小花;梳妆台上整齐摆放着珠钗、胭脂、螺子黛…

    搜索一圈无果想要放弃的程少师,鬼使神差的走到花疏床前。喃喃自语道:“天地日月可鉴,程少师绝没有对花疏姐不敬的意思。”说罢抬起枕头,只见枕头下有一封书信模样折叠起来的纸张。

    信纸上写着: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

    程少师:“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不对啊,花疏姐怎么会知道《乐府诗集》里的诗?”

    花疏在到程府之前是流落街头的飘零人,一日程少师拉着程无诗给他买糖葫芦时恰巧撞见彼时被人踩在脚下的花疏,那时候花疏还不叫花疏,问她名字她也只是摇头,当时还一度以为她是哑巴。也不知她是不是懂得看穿人心,当时程无诗确实有意帮她,她竟也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程无诗便将她带回程府取名“花疏”。

    程少师感慨道:“没想到一晃三年时间过去,花疏姐变化也如此大。不仅知道《乐府诗集》里的诗,连字也写得如此娟秀好看。还有一手了得的丹青,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大家闺秀呢。不对,普通的大家闺秀可不能与花疏姐相比,花疏姐比她们牛多了。”自言自语过后,又将东西归位才悄悄离开。

    “说起来还真有点馋糖葫芦了呢,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啧啧啧。”程少师打消顾虑后心情都顺畅了很多,高高束起的头发左右晃动,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傲娇、不羁。

    亭台水榭中坐着的女子面色虽不好,皮肤却如凝脂般洁白且细嫩。她眸中含泪,神情悲伤,时不时发出因为抑制哭声而哽咽的声音。似有万般悲痛掩藏于心,却无人能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