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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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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把那些忘了吗?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都是咱爸的亲弟弟……”周黎站在床边,满眼望着周磊。

    “忘?”周磊冷笑一声,突然发火了,“你能忘我不能忘!你看看,你看看!”周磊一个健步跨到床边,拿起床头柜的全家福挥舞,“你看看咱爸,看看咱妈!看看!现在跟我说什么亲弟弟,当初他们在哪儿呢?啊?在哪儿呢?不过是现在看着我行了,又能求着我了,就又蹦出来了。回去参加婚礼?屁!是周老五撺掇你的吧?他家周亮要当兵,求着你头上了?!我告诉你他做梦!我不去搞破坏已经对得起他们了!”

    “没、三叔没说小亮的事儿,五叔也没说……”

    “周老五想说也得有这个脸!薄情寡义,什么东西?!”

    “哥,你……别那么叫他们,毕竟是咱叔……”

    “叔?我没有叔,我爸也没有兄弟。我告诉你周黎,有本事你就自己回去,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敢走就走的彻底点儿,我就当爸妈没生过你!”周磊手上青筋暴流,额头突突直跳,捏得木质相框嘎嘎作响。

    “哥!别~”周黎很怕他把照片捏坏了,上前去夺照片。

    周磊身子一让,周黎就绊到床边上扑到了床上。

    “唔~”周黎腿磕得挺疼,痛呼一声。

    周磊下意识地往前半步,伸出手。

    “哥……”周黎泛着泪花叫他。

    周磊反映过来收回手,死死握着拳头,看看相框看看周黎,忽然一拳捣到墙上,把相框扣到床头柜上转身就走。

    周黎伸手把相框够到手里,摸着照片上的爸爸妈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罗安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看着周磊怒气冲冲地抱着衣服穿鞋,穿完一只又踢下来,把大衣往门口地板上一扔,大步走到茶几跟前把游戏机和配件包装盒之类的一股脑地塞进塑料带里,夹在腋下穿鞋,穿好鞋后拎起大衣就走,防盗门被关得山响,门内侧挂着的橡木脸谱被震得晃了几晃,吧嗒掉下来。

    罗安把脸谱捡起来,犹豫要不要去小黎屋里看看。

    刚才周磊吵的那么大声,对于一个妹控来说,不知道什么能让他发那么大火。

    罗安站在周黎房门前侧耳朵听了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想了想,罗安还是敲敲门:“小黎,你没事儿吧?”

    里面先是一声吸鼻子的声音,然后是周黎带着哭音儿地回答:“没事儿。”

    罗安站了一会儿,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黎说:“不用,谢谢。”

    罗安站在原地听了半天,里面再有没有其它的声音了,她才回到沙发前坐下。

    伸腿的时候茶几底下有什么东西档了她的脚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只羊皮手套。估计是周磊抱衣服的时候掉下来的。

    这得是为了什么啊?罗安想起周磊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幸亏这是他妹妹,换个人,弄不好会直接动手吧?

    周黎一直没出来,罗安有些不放心,就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杀电视。杀到后半夜,就在她估计周黎可能是睡了,正准备也回去睡觉的时候,周黎出来了。

    周黎的眼睛有些肿,看起来精神还好。

    “小黎?”罗安一骨碌坐起来。

    周黎看了罗安一眼。

    罗安立刻举起薯片:“你要不要来点儿?那什么,这个电视剧挺好看的。”赶紧解释自己在客厅里的原因。周黎毕竟二十多岁的人了,罗安觉得如果是自己哭成这个样子是一定不希望有谁看见的。

    “好哇。”周黎的嗓子有地儿哑,淡淡一笑说,“我先去洗个脸。”

    罗安半张着嘴,收回觉着的胳膊,蹭蹭鼻子坐好,顺便收拾下沙发周围的垃圾。她看出来了,周黎这是有话要和她说。

    “安姐,我后天要走了,可能……考完试再回来,那时候就快过年了。”周黎抱着软垫窝在沙发里,可能是刚洗过脸的缘故,脸色白的很,下巴显得更尖了。

    “哦,那你好好考。正好回来咱们一起过年。”

    周黎想笑一下,却只是牵强地扯动了嘴角:“我哥走的时候……很生气,你看见了吧?”

    罗安想安慰她说还行,最后还是决定老实地点头:“是有点儿。”

    周黎眼圈红了:“都怪我……”

    周黎的家在兴城乡下。

    周黎爸是家里老大,身下四个全是弟弟。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孩子乱吃东西得病扔了两个,只剩下老大、老三和老五。

    周黎爷爷一股火得急病去了,奶奶一个人带三个儿子,没多久身体就垮了。

    周黎爸那年十五,老三九岁,老五七岁。农村是必须要有劳力的,周黎爸一人担下了家里的全部活计,养活老娘和弟弟。

    家里穷得叮当响,一院子都是男孩儿。十里八村的乡亲说起周黎爸都要挑大指夸一声好,但要说把自家闺女给他那是绝对不舍得的。就这样周黎爸眼看二十六了还没娶上媳妇。倒是有倒插门要招他做养老女婿的,周黎爸却是个犟种,死活不愿意。

    周黎奶奶愁的不行,没事儿就跟着市集上转悠,但凡有个眼熟的就求人给周黎爸介绍对象。可别说还真是找着一个,是因为男方订亲又退亲,姑娘心气儿不顺耽搁了的,只是年龄却是比周黎爸还大三岁。现在看来,姑娘二十九没出门子也不算什么,但在当时的农村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周黎奶奶有点儿犹豫,但“女大三抱金砖”,要是人真好也不见得就不能娶。

    回家跟周黎爸一商量,还是决定先见见人再说。

    周黎爸和周黎妈见了两次就提了婚嫁,周黎奶奶虽然觉得媳妇不称心,但也欢欢喜喜地给人迎进了门。

    周黎妈结婚后很争气,第二年就有了周磊。

    大孙子一出生,周黎奶奶对周黎妈立刻什么意见没有了。

    那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乡里每年都组织妇女体检,就怕有没带环或者没吃药偷着怀孕的。

    周黎妈妈春天体检的时候体内的环儿还是好好的,所以两个月后她忽然不来月事了也没往心里去。

    那年周磊都八岁了,周黎妈小四十。虽说女人四十更年期早了点儿,但在那个年代营养匮乏,四十刚过就绝经的也不是没有。

    周黎妈直到感觉到胎动才反应过来是怀孕了。

    按说发现这种事情是肯定要第一时间报告到乡里,然后由乡里安排给做引产的。

    但已经四个多月,马上就五个月了。

    宝贝会动了,经常和妈妈打个招呼。

    用玻璃杯扣到肚子上还能听见小小的心跳声。

    周黎爸和周黎妈舍不得了。

    在当时,超生是个大事件,不但会罚款,弄不好还会影响分得的土地。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周黎爸和周黎妈开始了打工生涯。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周黎说。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怀孕,周黎爸妈也不会背井离乡。

    如果不背井离乡,周黎妈也不会苯中毒。

    如果周黎妈不苯中毒,周黎爸也不用一个人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打工挣钱。

    如果周黎爸不是这么拼命,也不会抵抗力降低染上甲肝。

    饶是周黎爸得了甲肝,周黎妈也没留住。

    在周黎爸住院一个月后,周黎妈客死异乡。

    周黎爸不顾身体抱着周黎妈的骨灰回了家乡,冷静的交代完后事就一个人跑后山的小山洞里等死去了。

    周磊领着妹妹求了全村的人帮着找,找到周黎爸后,所有人都不敢靠前,是周磊把骨瘦如柴的周黎爸背下山的。

    “离我远点儿,别……”周黎爸又惊又怒,虚弱地挣扎着想从儿子背上下来。他不能拖累家人。

    “爸,我问过卫生所的医生了,他说只要做好防护是不会被传染上的。”

    “不……不……”

    “爸,不怕,有儿子呢,咱们回家!”

    周黎爸捂着嘴哭出声来,继而是放声大哭。

    周磊弯腰背着爸爸,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乡亲们都跟着抹眼泪,却没一个敢靠前。

    那群远远跟着的人里,有周黎爸一手带大,张罗着给娶妻生子的两个亲弟弟。

    那一年,周磊十七岁。

    “后来就是我哥养家。”周黎半躺在沙发里,咖啡的香气在客厅里弥漫。

    两个人只开了壁灯,昏黄的灯影不醒目,但足够温暖。凌晨的城市安安静静的,似乎只剩这一角无人安眠。

    “那日子——真苦哇。”周黎枕着胳膊,笑了笑,“像你们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肯定想象不到。”

    罗安想说我知道,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但苦还不是最可怕的,原来人最怕的,是孤独,和——被孤独。”

    周黎妈妈临走之前,家里已经空的掉了底儿。周黎爸城里的医院是住不起了,便整天在家里,由乡卫生院的来给打针吃药,那药是一天都不能断的。

    为了给爸爸买药,周磊想了各种道道。那年他都高二了,本来以他的成绩可以考上一所一等一的大学,可是家里的情况摆着,他只有退学。

    周磊离开学校那天,老师哭了。老师塞给他一千多块钱,其中一部分是同学捐的,一部分是老师自己的工资。老师不想让他走,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周黎爸需要人照顾,周黎还要上学,周磊别无选择。

    对周黎爸爸的病来说,这一千块是杯水车薪。

    周磊知道自己爸爸得的是要命的传染病,也不敢指望人谁来替替手。他自己是不怕的,时刻注意着,该消毒消毒,但周黎那时候还小,只是个九岁半的孩子,让她注意这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磊奶奶前年没了,姥姥娘舅那边,周磊妈入土那天倒是过来了,可一听周磊爸得了肝病,饭都没吃就走了,圆坟都没敢来。

    只剩两个亲叔叔了。周磊换了身开水烫过的干净衣服,拉着周黎的手敲开了叔家的门。

    两个叔叔在一个院子里住,那是周磊爷爷奶奶的老房子,中间简单拦了道篱笆就算分了家。周磊爸为了给弟弟娶媳妇,直接让出了自己住的东屋,带着老婆孩子到村头废弃的老碾坊住去了。

    周五婶正怀着孕,死活不敢让周黎在她家住,她也不跟周磊说,就是闹着要回娘家;周三婶倒是也想推,还没想好怎么说,周三叔就赤着眼睛拍了板。

    “住!小黎就在家住下,磊子你放心,叔是没能耐,但保证只要有小辉一口吃的,就有小黎一口,不!就算饿了小辉,也不让小黎受委屈!”

    周磊抬眼看了三叔一眼,沉默的点点头。

    他知道三叔五叔都尽力了。

    老周家底子空,各家成家都是一样的。周奶奶走后,兄弟三个把地分了,本来就少的地轮到个人手里不足七亩。这点儿田养家糊口是没问题,但要说改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几家人口熬肚攒存了点儿钱,都搭到周老大身上了。其实最开始他们也不是无情,毕竟无论是三叔还是五叔,都在第一时间把家里全部积蓄拿出来了。至于后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不怕死呢?更何况,家也不是三叔五叔的,毕竟还有三婶五婶,还有各自的家要养,日子要过下去。

    所以周磊不怪他们。当他照顾不了妹妹的时候,还是送到了他们这里。

    周黎拉着哥哥的手不放,死活要回家,周磊狠狠心把手抽出来,蹲下身,捧着妹妹的脸说:“小黎乖,现在三叔家和小辉弟弟玩儿,等哥哥回来给你买洋娃娃。”

    周黎喜欢洋娃娃,隔壁小美城里的阿姨给小美买过一个,小美宝贝的不得了,碰都不让人碰,周黎很羡慕。

    “那你快点儿来接我~”

    周磊答应一声,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的时候周黎是不知道的。

    好几年后才听说写细微末节。

    那天周磊回去后,周黎爸就突然加重了。周磊借了平板车蹬了四十里路拉着爸爸去了县医院,半个月后,是抱着骨灰回来的。

    周磊接周黎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周黎爸已经去了。周磊把爸爸安置在屋里,来找妹妹去给爸爸磕头。这个头是一定要磕的,乡下规矩,没有姑娘烧的头三十六张纸,发不了丧。如果没有姑娘或者姑娘太小也罢了,但得找个直近的侄女代替。

    周磊到三叔家的时候,三叔一家正在吃晚饭,三叔三婶和小辉团坐在炕上,周黎抱着个大青花碗,坐在地上的小马扎上。

    “磊子?!”三叔看到周磊愣了一下,立刻问:“吃饭没?”又叫三婶去拿碗筷。

    三婶别别扭扭的不想去,她怕周黎,更怕周磊。

    周磊一步冲上去,抢过周黎的碗狠狠摔在地上,周黎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什么!跟哥走!”周磊根本不给三叔三婶下炕的时间,连拉带拽地扯着小黎往家走。

    “磊子!”三叔光着脚追出大门。

    周磊猛然停下,回过头来:“周老三,你记着,我们家一辈子都不会再登你的门!”

    周黎那时候又惊又吓早就忘了哭,哥哥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