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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祖弥留之际给我留下了三个人——文渊、文清和温达。这三个是他老人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小养在身边,每天都给他们灌输全心全意忠于主子的理念,生怕我再重蹈我爹娘的覆辙,被至亲至信所害……”
林沐濯对着他亲生父母的牌位讲了许多许多他小时候的事。
那平仄无味的声调,那置身事外的神情,那无喜无悲的态度,仿佛正在诉说别人家的离殇。
时间无声地流淌,一如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光阴。
没有谁会乐意回忆苦痛,那相当于把过往中所有倒霉的,悲伤的,残酷的经历重来一遍,得到的结果只能是痛上加痛痛彻心扉。
然而,也没有谁会舍得忘记苦痛,人生的种种不平到最后总能给你延伸出一条路,你可以选择顺应天命碌碌无为,也可以选择逆天改命迎难而上。
小烛没把他此时的清静淡然看成妥协,相反,面对强大的敌人更要懂得厉兵秣马伺机而动的道理。
话到终了,林沐濯起身点上三炷香,放到她手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们见到你,应当很高兴。”
小烛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红霞映彩满脸绯红。
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即将与翁姑见面的丑媳妇吗?
原本对着已故长辈的牌位心中只有无限惋惜与难过,可经他一说,深褐色的木牌仿佛在瞬息间倾注感情,柔柔的慈光在周边荡漾。
小烛一再告诫自己,这种情况下更需持重些沉稳些,不能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脑门子全是情窦初开的扭捏。
她握紧香杆,将它们一一插入炉鼎,而后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你想到对付你姨母的法子了吗?”平静下来,小烛忧心忡忡地问。
林沐濯作为北苍国的镇国将军固然高贵不凡,但跟堂堂西岚女皇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更何况,女皇陛下还有南诏皇帝做帮手,不然也不会用火雷弹打得驸马府毫无招架之力。
当世两个最有权位的人物强强联手,他的复仇之路又能走多远?
“本来有些眉目,但中途出了点意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林沐濯对她已无甚可瞒,自然问什么答什么。
小烛这回反应倒快,立刻说:“是丽娘的关系吗?”
他顿了顿,答道:“是。”
“丽娘……究竟有何不同?”
“西岚女皇身边有个特别倚重的女官,叫娄韵。娄韵年轻时曾与皇城禁军中的一个侍卫相恋。女皇表面上祝福他们,背地里却安排了一场死局,白白断送了那个侍卫的性命。不仅如此,她还把娄韵刚生下来的孩子换成了死婴。本来也打算一杀了之,不过她派去的杀手没狠下心,就把婴孩扔到了一处偏远地区,心想着,能活便活能死便死,听天由命了罢……”
“所以丽娘就是娄韵的女儿,她当年大难不死活下来,却依然无缘母女相见的一刻……”弄明白丽娘的身世,小烛不禁悲愤地道,“既然西岚女皇倚重娄韵,为何还要害她至此?”
“因为知道的太多,信任的太少。”
短短几字,说尽人性的卑劣。
毕竟在绝对的利害面前,谁能信得过谁?
师祖信不过林觉,林觉唯有一死;姬瑶信不过娄韵,娄韵身边的人统统活不成。
到最后能侥幸留下一条命的,往往并不在于那人有多忠心,而在于他本身还有利用价值。
小烛听的似懂非懂,索性跳到下一个话题:“你想利用娄韵和女皇之间的罅隙,挑拨她俩的关系,鼓动娄韵弑君?”
“没这么简单,再说天下也没这么便宜的事。”林沐濯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块净布,正认真仔细地擦拭牌位上的细尘,“姬瑶杀害的不止是我的父母,更是她自己的姐姐姐夫!手上沾满亲人的鲜血还妄图安安稳稳地活着,这叫逝者如何瞑目?天理如何能容?”
也是,如果单单只为挑起娄韵的怒火,他只需把丽娘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以及死于非命的结局告知她便可。
说句不好听的,丽娘活不活根本不重要。
但照目前的形势看,林沐濯显然不希望丽娘死,他似乎对丽娘还有别的打算。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定定地看向刻有双亲名讳的木牌,慢慢说道:“再寻一个丽娘。”
四方历六百零二年二月十二,镇国将军府传来噩耗,端敏县主终因病情过重不治身亡,得年二十岁。
翟公公闻讯,忙移步到皇帝身边添了盏茶。
姜鼎看出他有话要说,搁笔问道:“何事?”
“皇上,端敏县主……殁了。”
唉,想不到林素为她封府多日还是没能救回来。
姜鼎微微叹息地说:“林爱卿如何?”
“照规矩染疠而亡者必须火葬,听说将军不允,身边的人正劝着呢。”翟公公语气低沉一脸愁容。
他先头只道此女是沾了文校尉的光才有幸受将军抬举,这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可惜,红颜命薄相思难表,一对有情人到底错过了。
“你代朕去一趟将军府,好生安慰安慰林爱卿,佳人已逝,节哀顺便。不过现如今正是瘟疫横行的时刻,无论多不舍,都不能让他由着性子来,要以大局为重。”姜鼎顿语须臾,补充道,“去之前叫翰林院拟一份圣旨,就说端敏县主疏疫有功,追封其为端敏郡主。”
翟公公领下这份差事,随即步履匆匆地离开,直至深夜方才折返。
那时皇帝尚未歇下,御前小太监一说师父回来了,姜鼎便差人喊他复命。
“皇上,熬夜伤身……”
姜鼎摆摆手,阻止他唠叨下去:“说重点。”
翟公公心知主子惦记,便挑紧要的汇报道:“老奴已经把皇上的慰藉带到,并当众宣读追封端敏县主的圣旨。林将军虽痛心,倒也不至于不明事理,趁夜就把县主的尸身火化了。其他几个染病的侍卫总算命大,逃过一劫。老奴私下问过驻扎将军府的两位太医,县主女儿家身娇体弱,刚染上那会儿就发作的厉害,全凭府中各种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实则早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