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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田芯也是第一次来到城关。
许田芯不清楚里面有多少城楼套城楼,更不清楚里面有多大。
但她总觉得靠近他们最里面的城楼上方,那些驻守兵将正在偷偷看下方。
别看一个个捂得严实,但她总觉得那些人一边把守,一边在看着他们队伍笑。
还有正在大营前方搭油棚子那里,也有不少将士一边忙着拉起绳子挂红灯笼,一边扭头喜气洋洋看她们。
许田芯还看到,这条大路好像一直延伸到营房。
她曾听吕将军身边的岁禾提起过,今年营房身后再隔两条路的宽度,还会建边贸街。
要让已经成亲的普通兵士们接来家属,也让从军到一定年限的兵将在这里成亲,就入住在边贸街一间间的平房里,统一建房,和老百姓的房子差不多,院子带菜园。
所以,许田芯分析,此时应该就是从营房方向,正跑来不少扛着长凳的将士们。
这是回去取凳子了?
另外,更有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正从各个营房里成群结队忽然冒了出来,正朝他们走来。
而以上甭管有多少想法,不过都是在许田芯脑中一闪而过。
因为有句话叫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这一大帮人绝对不能改变步骤,她心里有再多想法也要按照约定先下去带队领路。
要不然村民们见到苍茫雄伟的城关,本就慌张。
一旦要是不知道该朝哪里走,百辆车队就会全部原地转圈儿懵逼。
许田芯带着缝着棉手套的唢呐,终于跳下车。
她这一跳,别说后方车队齐齐松口气,就连头车刘老柱和正打标语的许有粮也不约而同松口气。
刘老柱心想:嫡亲嫡亲的小祖宗啊,你可下动了,终于要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儿。
要不然由他牵着头车,再胡乱走下去,差些就要从下一个路口出去了。
而这面,许田芯下车第一件事,就是送给边防军一首,长长的:“囍”。
唢呐一起,不是大悲,就是大喜。
要说唢呐,才是甭管古今都会融进华夏儿女血液里的乐器。
像是有人听交响乐听半天也没听懂到底是悲是喜,可是听唢呐,就能辨认是喜事还是白事该随礼了。
许田芯当然吹的是欢快的喜事。
而且许田芯是边吹唢呐,边领队朝前走,找到停车地点。
虽然她身体裹得极为厚重,但是经上方几位将军一致观察,都发现了,她整个身体一边朝前走,一边竟然在随着乐律扭动。
霍允谦看到许田芯帽子上两个毛茸茸的球球一晃一晃的。
霍允谦本是看着有点儿好笑。
因为今日许田芯装扮的好笑程度更上一层楼。
可是没一会儿功夫,霍允谦就微不可查地挑下眉。
霍允谦这才看明白,许甜心竟然不是在胡乱扭动。
原来她是一边吹着高亢地唢呐,一边在用身体动作指挥车队。
难怪今日穿的头上帽子绒球带着亮光,脚上鞋还是鸳鸯的一黑一白,两侧腰间布更是闪动亮光,一红一绿两块大补丁,应是特意缝上的半圆。
许家甜心,真是不白学医,这是又从哪里知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知道有些尸骨粉和某些物什融合,能散发荧光。
夜里都能看见她,这要是大半夜在路上遇到她这模样,以为什么动物成精了。
没听贾莱刚才初见许甜心露面,就情不自禁地感叹了句:“艾玛。”给贾莱也意外一下。
没错,上方将军小队成员们,通通没有看错。
许田芯确实用腰身和左右脚,在同时指挥车队。
她指挥的口号是:左扭,左扭,右扭,右扭,左脚向前向后,左右,左右,右扭右扭……来,跟随她再向前十步,左扭,屁股蹲下,像在给谁做福礼,右扭,屁股再朝右使劲一扭。
请叫她北境左右姐。
这功夫谁也不能打扰许田芯指挥队伍。
她牺牲老大了,就差给屁股后面帖一红一绿两块布指挥了。
而随着许田芯一顿扭腰晃脑,一路吹着唢呐还不忘上蹿下跳,甚至其间还有向左向右横踢腿的动作,百姓车队竟然神奇地能找准位置,拉起了方阵跟着许田芯的步伐朝前走。
直到许田芯彻底停下。
不得不说,配着唢呐高昂的乐感,配着百姓们训练有素列阵般朝前走,还真有点儿,上穿九天,下穿九幽,中间到人心的震撼之感。
原来百姓们也很训练有素,并不比将士们逊色。
接下来,上面的将军们就看到打着标语的各村头车,已经在最前方依次站好,开始忙着将粘贴标语的竹竿,就地挖坑扎好。
后面是各村拉货的其他车辆,并且为突出头车,后面是两辆一排,也拉起标语,并排站好。
连给商队拉货的车辆,也在十二个村落最左面站好。村与村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因为许田芯之前跳了一个十步嘛,这就是间距十步远的意思。
至于学子方阵,由于白慕言提前就知道,也能看懂许田芯的肢体语气,白慕言指挥着书院车辆,在十二个村落最右面列队站好,又邀请四位先生走到队伍最前端。
这时候,许田芯的唢呐“喜”已经快吹到尾声,她忽然边吹边调头面向大家。
面向,知道是什么暗号不?
将士们围的是里一层外一层,就看到会吹唢呐那姑娘一转身,后方队列,就唰唰往下卸大鼓。
然后会吹唢呐那姑娘开始倒退着走路,将士们当即眼神就不够用了,因为从那些驴车里忽然下来好些打扮新鲜奇特的老头老太太。
当许田芯将自己的唢呐高高扬起,要累死她了,她的唢呐吹出最后一个收尾音时,十四个大鼓摆在头车前端,同时响起,每个人手持鼓棒都拴着喜气的红布条。
鼓点也不同于之前只追求响亮,那时候百姓们敲鼓。更像是通知大营将士,有人来了。
这回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捅捅它,捅捅它,捅它捅它捅捅它……”那叫一个整齐。
每支队伍前端还分散站着十四位唢呐手,这十四人的唢呐声也和鼓声一起响起。
那份嘹亮别提了。
好似就没有他们调动不起来的魂。
有围观将士忍不住鼓掌,率先叫了一声好:“好!”
这一声好过后,惹来更多的人在愣神中,反应过来频频地叫好。
所以刹那间,城门这里好像不再是边疆,喜气地就是很缺新娘,否则恨不得能马上入洞房。
连许田芯的直播间也立即同步放着背景音乐,正唱道:
“东北人爱吃那酸菜血肠,秧歌扭起来,人们喜洋洋。大东北,是我的家乡,唢呐吹出美美的模样……”
至于美不美,将士们说的算。
只看四支四十人的老太太秧歌队,一队拿红扇子,挎蓝色花篮,一队拿蓝色扇子,挎红色花篮。
蓝色是用板蓝根染的色,不容易。
还有一队老太太腰间围红色布条,第四支队伍是腰间围绿色布。
舞蹈动作,除了最开始出场,红扇子站起,蓝色蹲下,红腰带队伍站起,绿腰带队伍再蹲下。
那时候稍稍追求个队形变化比较整齐,之后老太太们追求的就是一个自由发挥。
咱挎着小花篮就是走,扭起来比一比,看谁笑得美,看谁能带动越来越多的围观将士们,跟着一起扭起来。
“来啊,娃,拧,就这么拧!”
在许田芯写给贾莱的信中,她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形容这些老奶奶的。
来自于十二个村落的奶奶们,她们的人生轨迹一向为了让家里人能填饱肚子,再多填饱一点儿,势必会日夜操劳。
奶奶们说:不用照她许田芯那个传说中的铜镜,也知道自己早就衰老了。
于是,这趟来看望将士们,她们就拿出自己年轻时爱美的那股劲儿,绞尽脑汁研磨出面粉给脸擦白一些,用对联纸当口脂和胭脂往脸上抹。但由于算上年轻时拢共也没画过十次妆,她们略显手忙脚乱。
奶奶们想尽办法,想尽量遮盖一下自己的衰老,只因她们知道,将士们不一定稀罕看她们。
可她们真的很希望将士们看到她们,能和看到年轻姑娘们一样欢喜。
此时,别看这封信还没有送出去,可是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边疆的将士们很稀罕。
已经有好些将士笑着下场,不扭的也会被两三位跨花篮挥舞扇子的奶奶们围着,跟着一起笑着点头。
只因好些普通兵士没有人给送年礼,甚至几年未归,也是家中父母住得偏远又不会写字,有些人连续几年连封家书也没有。
每逢佳节倍思亲。
普通驻守兵士没少见过给诸位将军送礼的,这是第一次有大娘拽着他大声说:“跳啊,娃,俺们就是来看你的。你们要是看的不欢喜,我们不是白来啦?”
欢喜,大娘,你这个年纪,让我们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所以说,接下来,当老爷爷们方队出来了,在场的将士们甚至也临时组织了一下,齐刷刷地叫了声好。
叫好声,直穿上方将军们的耳旁。
倒是给老爷子们整害臊了。
没想到会这样受欢迎。
此时,老爷子们脸上虽然没有抹得红红绿绿,但是他们是骑着用纸扎着极为神似的毛驴出场。
还有架着花纸做的大花轿的;举着花伞的;拎着小孩儿才会喜欢看的花灯的。
甚至还有人用圆屉布染了红色,当两块手帕转圈圈。
许田芯在给贾莱的信里,是这样介绍节目的。
“爷爷奶奶从来不曾见过府城上元节的热闹,更是不可能见过京城的繁华。
但是自从有了互市,村民们曾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掌柜们,讲述过外面的欢庆场面。
听人说,有人跳起来动脖子带甩肩,还有的地方袖子甩两边。
有花伞,鲁州还有扇。有的地方表演手绢转圈圈。
所以大家就自创神曲神调神步伐,随行的爷爷奶奶们说,他们造型少,那就要跳的更欢实,想让将士们喜欢看。”
许田芯看着现场,哈哈地笑。
今天,爷爷奶奶们做到了,队伍站好就开始扭秧歌,确实很欢实。
其间于芹娘的“铺玉子”大伯,举着小兔子模样的小花灯跳得最欢实。
这一幕,其实也惹得直播间另一端不少小媳妇正抱着一两岁的孩子,正跟着直播音乐在摆动孩子的小手跟着跳。
至于爷爷奶奶们为何非常希望将士们能喜欢看,许田芯也在信中对贾莱将军解释了。
许田芯实话实说,她是在彩排时随口问的,而爷爷奶奶们给的回答是:当年家里上战场没的那个娃,走时和大营里不少年轻兵士们差不多大。
娃活着时,哪见过这些花样,有的娃哪里吃过汤圆,甚至都没见过他们这么笑过。
像铺玉子的于大伯,他之所以拎着兔子花灯扭秧歌,那是因为他家在战场没的那个二娃属兔,小时曾向他要过。
你说那时日子过得都费劲,哪里会舍得浪费银钱给娃买各种彩纸糊花灯。
这次于大伯娘没有随队来,却亲手给糊了一个漂亮的兔子花灯,边糊边说:“二娃啊,那些将士们要是看到这个花灯,娘就当作你也瞧见了。你们又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们要是能稀罕,娘就知道你也会欢喜。”
可见大多数正常的父母,当提及自家没的那一个都会伤痛。
虽说十根手指分长短,有时会有点偏心哪个娃,但是哪里会不到万不得已扔一个孩子。
那叫家家户户在这么穷的状况下,孩子们在几岁前又干不了活,当父母的不仅要一口口饭给喂养大,而且还要用心拖拽着。
也可见,难怪许田芯写信用了好几日,她压根儿不像表面说的犯了拖延症不想写,她是拖延着不想结尾收不了笔,真是没少写。
终于,在许老太正笑着指挥,不扭秧歌的人赶紧煮汤圆分发吃的;高满堂被两位将士安排着去偏门城楼下方作画;白慕言等诸位先生学子开始做冰雕时,许田芯站在城楼下见到贾莱的副卫。
“没想到贾老将军真的在这里。”
副卫心想:今日上元节,不少轮防军士休息,军士们休,不少官员就特意来了。难得的是连大将军也在。以往,这里最大的官员是吕岩。
许田芯将书信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