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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残阳如血,鸟儿振翅从窗台飞了出去。
地面的凉意丝丝透衣而入。莲兮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白日梦中清醒过来。
还未点上灯烛的房内一片昏暗,莲兮眨了眨眼,只觉眼眶涨得酸痛。
即便将她四千年来流下的所有泪水收攒在一处,恐怕也远远没有这一天落下的多。青青初见她流泪,吓得手忙脚乱,左右追问了她许多。后来见莲兮只哭不语,她也只好坐在一边陪着愁眉苦脸。坐着坐着,竟就倚着一方书柜睡着了,这时不知做着什么美梦,正碎碎梦话着。
莲兮掐起一道火诀,冲着铜架上的三支红烛弹指点火,房内霎时亮堂起来。青青被烛光惊醒,揉了揉眼,说道:“唔,天黑了呀……”
靠着门板坐了一整日,腰背酸疼的几近麻木。莲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一面伸手来拉青青,说:“地上凉,去褥子上歇息吧!”
“莲公主糊涂了呀,青青是琴,才不怕冷……”她抬头看了莲兮一眼,脸上的笑意立时烟消云散,又换上了一副哭丧面相,说:“公主的眼睛怎么哭成桃子似的,若是主上知道了,还不要把青青劈了当柴烧呀?”
莲兮冷冷一笑,说:“他不会在意的。”
青青叽叽喳喳又说了许多,她也懒得理会,只往床榻那头走去。暮春时节,夜凉如水,身上穿的是天刑司准备的春衣,多少有些单薄。她索性将地上的薄毯裹在身上,一屁股坐在了榻沿上。刚坐下,便觉着大腿下仿佛压着什么,莲兮探手一摸,竟是她早上四寻不见的那一管紫毫兔毛笔。
莲兮执笔凌空写了两字,确信是熟悉的触感。
“青青,”她举着那支笔问道:“这笔,是你放在床上的?”
她分明记得早上喂鸟时,床上除了两床薄丝被,并无别的物件。
青青摇了摇头,一面将南面的窗子掩上,一面说:“不是呀,我没瞧见床上有笔呀?”
莲兮蹙起眉,拈着这枝毛笔上下打量了几眼——笔杆依旧是亮泽的乌黑色,笔头却残留着些许已干的墨迹。这就怪了,从前她写过字便会顺手漂去笔上的墨渍,莫非是谁家小贼把笔偷摸了去,用了一圈又原物奉还?
莲兮身上疲惫,正想唤青青来洗笔,却忽然瞥见青青的背上贴着一张薄纸。
她诧异之余,赶忙将那薄纸揭了下来。
“浅唤汝名,汝名浅唤。”莲兮低声读出了纸上的八字。
“这是?”青青凑上前一看,倒抽了一气,连声说:“呀!呀!这是主上的字呀!主上他是什么时候……难道是青青睡着的时候吗?咦!可他是怎么贴在青青的背上呀?”
封郁的字迹潇洒不羁,自成一体,莲兮自然是识得的。
可她在屋内呆了一整日,虽是睁眼做梦过得糊涂,但若是封郁回来晃了一圈,她又岂有看不见的道理。莲兮沉吟片刻,推测道:“大概是我出门时……就是你低头玩鸟的那会儿,他回来过……”
不,或许更早些。或许早在她醒来前,他已拿去了桌上的那枝笔,隐身在这房中的某一处,当他默默陪伴在她身边时,可是听着她与青青的对话?可是看着她用他的笔写下签条?又或者……连封琰对她说的话也被他听见了?
莲兮紧紧捏着薄纸的一角,不解地抿着嘴。他又为何要避着她?
青青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懊恼道:“我只顾着玩,连主上回来也没发觉呀!唉,下回真的要被劈成柴火了呀!”她四下环视了一圈,扯着莲兮的袖子怯怯地问道:“公主公主,你说主上会不会还在玉茗阁没走呀?”
经她一提醒,莲兮再顾不得许多,捏着那张纸便夺门而出。偌大的玉茗阁只有这一处后殿亮着灯火,放眼望去,尽是黑蒙蒙的一片。莲兮沿着漆黑的环殿游廊,独自一人摸索过去。鼻中尽是他的桂花香味,连同夜色一起,将她小心翼翼地包裹其中。她循着那一丝甜蜜的气味,脚下越走越快。她想在黑暗中,高声呼唤他的名字,可那简单的两字却梗在喉间,像是千钧石块,压得她胸前窒闷,喘不过气来。
莲兮闷头哭了一整日,脸上泪痕斑斑,两鬓的乌发被沾湿后,凌乱地贴在面颊上。她是这样狼狈不堪,若是他看见了,想必也会笑话她吧?
面对着他,她该有怎样的表情?该说些什么?
心中一片茫然。却唯独,只想见他一眼。
不知走出了多远,再也看不见后殿的灯火,她才恍然明白,那丝丝香甜原是从她自己身上逸散出来的。
泪水漫过她刺痛的双眼,滴答落在纸上。他的玉茗阁是这样大,仿佛他的心一般,叫她永远琢磨不清。可是明知前路忐忑崎岖,她却放任自己胡乱行走着。直至最后,迷失其间。
她瘫坐在冰冷的白玉砖石上,只听着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莲公主,你别瞎走呀!吓死青青了呀!”青青俯下身来搀莲兮,刚伸出手便被她甩在了一边。
“不要管我了。”她说得低哑,却并无哭腔。
青青为难地搔了搔脑袋,说:“那怎么可以呀?要是主上知道青青没有照顾好公主,会把我劈成……”
“他不会把你劈成柴的。”
“公主是不知道呀!我干活笨手笨脚的,有好几次把主上气得脸都白了。他说过,若不是看在我长得像……早就劈了我……”
“长得像我,又有什么用?若是像夭月,不该更好吗?”晚春微风拂面而来,迎风流泪的莲兮,不知是在问着青青,还是自言自语着。她的话语间没有情绪的起伏,漠然好似一句旁白。
青青没有回答,重又伸手来拉扯莲兮。
她对莲兮向来恭敬有加,俨然以婢侍自居,从来不曾违逆莲兮的意思。这时,她手下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硬,拖起莲兮便往前奔去。黑暗中她走得轻车熟路,只偶尔会放慢脚步,提醒莲兮上下台阶。
“青青?”莲兮被她扯着,分辨不得主殿后殿的位置,只隐约觉着仿佛是朝着北面一路走去的。
“主上当年为青青幻化出容貌时,曾经交代过我,对谁都不能说出原因。莲公主每日问我,不是我不愿回答,而是青青不能背主。”她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捏痛了莲兮,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又说:“青青虽只是一张琴,没有生灵的魂魄心眼。但看着公主哭泣,我也一样难过。你若想知道答案,青青愿意领着你去。”
青青刚说完,便停下了脚步。她在莲兮掌心轻轻一掐,低声又说:“昔日,主上年少时,对于卦数的掌控,还未修习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他虽能预卜临近之事,但对于遥远的未来,却只有模糊的知觉。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已梦见她的面容。他日复一日困扰着,该怎样呼唤她才好。于是每当闲暇时候,主上总是立在玉茗阁北方的绝壁上,仰头思忖着……后来,他为她筑起摘星高阁,期待有一日,能与她并肩站在楼阁的顶端,俯瞰金宇流云。那一座高阁本是无名之楼,只因主上当年每每站在这里,冲着天际低声浅唤那个名讳,于是摘星台才得名,叫作浅唤。”
莲兮循着青青的话抬头。天上分明是月朗星稀,该是明亮的,可眼前却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整座玉茗阁都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莲兮看不清青青的表情,只听她轻声一笑,旋即朗声冲着天空念诵着封郁写下的八字:“浅唤汝名,汝名浅唤,还不快快现身!?”
她口中最后一字落定,在玉茗阁间久久回荡,却再无别的动静。
静默了片刻,青青自觉尴尬,愤然怒吼道:“余浅唤,青青姐叫你没听见吗?快出来!”
她话音未落,一星昏弱的光芒忽然在黑黢黢的天际点亮。莲兮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那点光芒愈加明亮,像是有人提着灯笼从天空的那一端渐渐朝这里走近了。
下一刻,璀璨耀眼的光亮,像潮水一般,以那一点摇曳的幽茫为中心,四下扩散。
骤然而起的无数灯烛,将天空映得好似白昼一般。莲兮将手掩在额前,眯起眼望向那刺目的辉光。
只见一座金色的高阁,悬在北面的天际,被成千上万的灯火映得内外通明,宛如一盏漂浮在空中的巨大花塔,流泻着奢丽的光辉。
莲兮被胧赫带入玉茗阁的那一日,为了追回被风吹跑的情签,曾在近处瞧过那一座赤瓦白壁的摘星楼。说是近处,实则也看得并不分明。与烟云封界类似,摘星楼方圆数十丈都被封郁设下了一圈淡淡飘渺的云壁。烟雾状的云壁将摘星楼护得滴水不漏,不仅隔绝人迹,还阻隔视线。莲兮每每驾云立在壁外,却只能依稀瞧见楼阁的轮廓颜色,楼内的事物却朦胧一团。她好奇心最是旺盛,在禁足的几月里,为了登上摘星楼,前后琢磨了许多破解云壁的方法,可惜却没一个奏效。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那封界原是一层言咒。封郁为她写下的八字,正是打开摘星楼外层束缚的解咒之文。
有如拨云见日,浅唤阁终于在莲兮眼前现出了真容。
只是,那衬在夜色里的璀璨楼阁,不同于莲兮白日所见,却是另一番妩媚的丰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