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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梅赛德斯

作者:长谷川真白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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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在阿根廷首都顺利降落,走出机场的时候樱子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事实上,从马德里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这十几个小时非常平稳,似乎没有祈祷的必要——何况她从来也不是迷信的姑娘。我忍不住好奇,遂追问缘由。

    “学姐,我是在念诵机场的名字啊。埃塞萨‘皮斯塔里尼部长’国际机场,埃塞萨……”

    “又不是语文课堂小测验前十分钟,你背诵它干啥。别说你一个日本女娃儿,就算我——这个一大半西班牙血脉的女人,照样老半天记不住这种冗长的卡斯蒂利亚语地名。”

    “学姐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摩尔斯电码和通信旗语那么复杂,你都倒背如流呢。”

    “情报官嘛,术业有专攻。”我牵着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不愿意让出入机场的行人听到有关亚特兰蒂同盟的话题,“我们来到这片大草原上种菜放羊,就再也不用天天背诵诗词歌赋历史政治,对不对?”

    樱子点点头表示认同。“真是不可思议,两周前我们还在刚果河的船上呢,现在竟然两次跨过大西洋,来到了学姐一直念叨的潘帕斯草原——虽然还没看到草。”

    “休息一两天再去我们的新农场吧。”西班牙航空的橘红色块从前方上空掠过,引擎呼啸打断了对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樱子所说的两周前。

    乌班吉河启航之前我就完成了大部分工作交接,所以离开非洲的速度非常之快。我这样做有自己的道理:一则不想拖泥带水,二则担心那几个孩子们得知消息之后会缠着我不放。可是,心里还是非常牵挂他们,尤其是从刚果金逃难而来的小姑娘玛莎,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雨华。然而离别总是要来到的,林雪苹有自己的使命和命运,玛莎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成长和幸运。除了定期给孩子们写信和寄照片,我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那条从韦索通往因普丰多的公路到底也没能动工,除此之外,援助刚果的工作还算圆满。我这个带着投资人身份的所谓指挥官颇有几分吉祥物的意味,在非洲这一年,除了给大家发发钱,讲讲故事,关心一下工人的福利待遇尤其是人身安全问题,似乎也没干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让我有些苦恼甚至惭愧。

    不过爷爷对这一切倒是很满意,至于是真心认为我小有成就,还是出于对孙女无条件的偏爱,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男人的心思是完全猜不透的,不像我们女人率真坦诚,有了心事一定会讲出来——亚特兰蒂同盟的军事机密当然例外哦!

    言归正传,我在非洲的所作所为对于爷爷有多少影响暂时还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带着赛琳娜驾驶卡车送货的事迹上了欧洲的报纸以后,卡宴名流对他的称呼从“阳雪总裁迪亚兹先生”变成了“林雪苹·迪亚兹的祖父”,可谓轰动一时。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老顽童非常开心,承诺在未来十年内大力支持我的新农场,并且像小孩子一样声称可以答应我三件事。

    目前我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几个小姐妹如果愿意来到南美,希望爷爷能帮助她们介绍工作。这对于菲德尔先生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他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当然,介绍归介绍,樱子却如我所料对于法属圭亚那首府广播电台的主持岗位毫不动心,坚持要跟我前往农场。我是希望她一直在身边没错,但是又怕耽误了她的专业前程。樱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向我保证自己有能力在视频网站开创专栏,把日内瓦大学四年以来所得一切知识技能学以致用。

    “我要永远和学姐在一起。如果学姐非要我结婚生孩子,我就和未来的丈夫还有孩子一起住在你的隔壁——最远也只能隔一条街道;如果学姐不介意我单身,我就一辈子和学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起享受清风流岚,看日出月落,直到天荒地老。除非学姐讨厌我,赶我走,那我就回到日本,孤独终老,再也不出门。”

    指着奥林波斯山上的诸神起誓,我林雪苹就算讨厌自己的影子,也不会讨厌浅野奈学妹。至于结婚不结婚那都是小事,以我的声望和财力,带着学妹在全球绝大多数富裕城市或秀美的乡村安家都毫无困难;除了岁月流淌青春流逝,我无所担忧。

    “女人一定要在二十八岁之前完成自己的事业。我是个卡车司机,我的事业就是让大米和牛肉能顺利送达穷苦人的饭碗里,而不是烂在田野里或集装箱之中。”离开非洲时,我这样对樱子讲。随后和她径直飞往西班牙,到佩特拉小姨家里呆了两天。小姨和姨夫都是经验丰富的农场主,他俩早就得知我要去潘帕斯草原种地放牧,答应在未来给予我足够的技术支持。

    “除了可卡因,种什么都可以。”临别之时,一向不善言谈的小姨夫认真地叮嘱我,“小雪,千万小心毒枭。别忘了你在十四岁那年做的事情。”

    我很在意他的话语,但并不害怕。如果遭遇毒枭,那就斗智斗勇吧,反正又不是没斗过,反正之前的战斗每次都是我斩将过关;万一哪天不小心中弹身亡,至少也得对起熙德大人的在天之灵。我是迪亚兹家族的千金大小姐,但我也是情报官是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算得上是最好的归宿;只要能以武力守护我所爱护的亲人朋友同胞,死又何足惜。

    如此胡乱思想地回忆着,不知不觉间被樱子牵上了出租车。司机询问我们要去哪里。

    “先生您好。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丽思卡尔顿酒店吗?”我向司机打听。

    “尊贵的小姐,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有是有,但是那百年老酒店正在翻修呢,听说要两三年以后才能重新开业。”司机大叔停顿片刻,“很久没听过这样典雅纯正的卡斯蒂利亚语了,若不是年龄不相符,我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伊比利亚王室女性——您是西班牙卡斯提尔地区来的,我说得没错吧?”

    “既然如此,随便去个五星级酒店好了,海湾那边都可以——”我指了指东北方向,“您真是识人有术。小女子林雪苹·迪亚兹·德·维瓦尔,百分之五十卡斯提尔血统,出生在瑞士。”

    “原来是熙德·坎培多尔的后人,认识您是我的莫大荣幸。两位小姐,请坐好。”司机大叔示意我们系好安全带,点下油门一路飞驰不语。

    两天之后的清早,我们乘车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一路向北。如今正是九月初,潘帕斯草原并不算寒冷的冬季已经接近尾声,对于新环境的向往让春天的气息提前飘进了我的心里。

    斜阳西下之时,目的地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地方还真够大的,可惜有些破败感啊。”并不连续的低矮篱笆东倒西歪,听到我这个新任女主人的吐槽之后,仍然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儿。看起来,它们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把三米五的旧水泥路和耕地草场分开,而是向我宣示这是就是新家园。

    另一边的边界太远根本看不见。我俩坐了一天车,都想活动活动身子,于是就给了司机小费,打发他离开。爷爷提前安排了助手带着人在这里接待我们,所以我俩也没带太多行李,我背了个中号书包,除了那台半新不旧的十英寸平板电脑,只有几件应急用品。樱子右手提着袋子,左手牵着我,一言不发。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走到了房舍前面。低矮的围墙看起来有些简陋,电线杆子倒是崭新的,看起来相当稳当。院子不小,角落里有拖拉机和皮卡、一些农具和杂物。事实上,这个院子停放三五辆带挂卡车都完全不影响日常生活。坐南向北的一排房屋红顶白墙,倒是颇有些瑞士家乡的感觉。

    助手热情地接待了我俩,一位临时担任厨师的当地大姐很快送上了晚饭。看得出来她很用心,但是饭菜非常简单,口味一般般——对普通欧洲人来说应该是好吃的,对于熟悉中华烹饪的我俩来说就未必了。

    主人的房间自然是早就收拾好空出来给我的。夜已深,女管家准备带樱子去旁边的客房,后者正要开口的时候,被我拦住了。

    “请您自便,今天辛苦了。这里就交给我们自己吧——”我指了指樱子,“她是我在日内瓦大学的学妹,同一间公寓住了四年,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

    女管家表示完全理解,随即退下。房间虽然条件简陋,却也算干净。长途奔波实在是太累了,我甚至来不及聆听这比四月凌晨四点的热那亚更为宁静的宁静,来不及想象比伯罗奔尼撒夜空更为美丽的倾斜的星空,来不及和身边的樱子学妹道一声晚安,就匆匆入睡。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带着樱子,迎着朝阳驾驶皮卡,沿着公路慢悠悠前进了十几分钟。

    “原来这里有城市呀,太好了,这么近。”樱子很兴奋,“学姐,我们去超市,好不好?”

    我想了想,她大概是要买东西,就答应了。到了超市不足五分钟,樱子的购物车里塞满了各种蔬菜和肉类,还有辣椒和其他调料。

    “学姐,哪里能买到煤气罐?”樱子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疑惑表情,就补充了一句,“昨晚我观察啦,火力不足,做出来的菜不好吃。另外,那个姐姐,她也不会像我们东亚厨师一样炒菜。”

    “所以,你打算亲自下厨吗?确实喜欢吃樱子做的饭,”我有些犹豫,“可是……”

    “学姐来到这种看起来就很清苦的地方,如果不做点好吃的给你,我会心疼的。”日本姑娘的大眼睛里秋水满满,“可是什么?樱子没问题的。”

    她这句话差点让我的眼泪掉了下来。大学毕业没有留在母亲身边也没有回日本,却跟着我漂洋过海来到这茫茫千里草原受苦的明明是她自己啊。

    “可是……”我想抱抱她但又忍住了,“樱子,不觉得终日居住在农场条件太艰苦了吗?”

    “只要在学姐身边,野外打地铺樱子也愿意。”

    “可是我们在这个小城里面有套公寓啊。”我终于说出了最开始想说的话,“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咱也没必要天天住农场;公寓里的厨具是中式和日式都有的,火力也相当充足。”

    日本姑娘有些脸红地低了低头。“有别人住吗?”

    “除了你,能容忍谁天天住在我的房间里?”我笃定地回答,“没有其他人。”

    “如果赛琳娜或佐伊妹妹她们来了呢?”樱子有些不放心,“至少,晓雾以后会来的吧?”

    “她们可以睡其他房间,尤其是晓雾那个小色鬼……如果人多了,我再买一套公寓。”我直视樱子试图打消她的不安,“目前就这一套公寓,咱俩一人有一间卧室,厨卫公用。”

    “学姐,人家怕冷嘛,这才九月,离开春还有些日子呢……”播音专业的女娃儿开始暴露撒娇的功力。

    “行啦行啦,想和我睡一间也可以的,冬天夏天都可以。”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真是拿你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学妹呢。”

    这句话直接导致她当着超市来往众人的面扑了过来双手勾住我的脖子。

    “学姐,太好啦。我喜欢这里,这里是我和学姐的新家,而且是长长久久的新家呢!对了,学姐,我们的新家——这个小城,她叫什么名字?”

    “梅赛德斯。”我重复了一遍,“科连特斯省,梅赛德斯。伊贝拉国家公园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