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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沙城堡的晚宴开始了。
乐声从隔间响起,乐团在宴会时居然也奏乐,女仆们侍立在旁,席间的客人却很少,塞缪尔子爵坐在主位,举杯向客人们致意。
“公主殿下莅临辉沙,是古德家族的荣幸,我们本来打算举办隆重的宴饮,请子爵领的知名人士前来拜会殿下,但殿下一路劳顿,康德阁下也不太习惯大陆这边的礼仪,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将宴会的人数缩小,仅仅是古德家族内部对歌德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
他向蒂娜举杯致意:“希望您不要认为我们失礼慢待。”
蒂娜微笑道:“不,这样是最好的了,您知道,塞缪尔叔叔,我从小就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倒不如说,泰达瑞尔都不喜欢。”
“是的,是的。”
塞缪尔子爵呵呵笑道:“你们一家人都这样,包括大公阁下,我们年轻时一起闯荡,他啊……哈哈,不能在子女面前说父亲的丑事,这太过失礼了。”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其乐融融。
康德不是很乐。
因为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洛斯特骑士。
讲道理,康德的座位是仅次于蒂娜的最尊贵的客人的位置,从礼仪态度上来说,古德家族的待客之道无可挑剔。
但他觉得,这并非是偶然而是故意,洛斯特骑士坐在他对面。
这厮一直在看着他。
更令康德不适的,是对方的眼神。
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这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敌视,没有不屑,什么都没有。
只有审视。
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审视,恍如置身云端的神明向下俯瞰,俯瞰着庸庸碌碌的生命们,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看透他们的一切。
洛斯特骑士正是这样看着康德的。
仿佛要看穿他的一切。
这种眼神……有点恶心。
特别是对于来自地球的现代人而言。
当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这种目光和态度便会被鄙弃憎恶,谁在现代地球用这种眼神这种态度看人,一个沙雕的评语是跑不掉的。
反正康德是受不了。
因为洪三的提醒与克利夫兰的示警,他对这个洛斯特的观感已经降到负数,实在忍不住这厮的目光,康德冷冷道:“你一直这么看人吗?”
洛斯特骑士开口了,声音云淡风轻,没有任何波动:“不习惯吗?”
康德冲着他冷笑。
洛斯特平静道:“你会重新习惯的。”
康德挑眉道:“什么意思?”
洛斯特优雅地端坐,静静道:“我听说比起帝国的贵族分封,震旦秉持着更强盛的君权和更亲密的君臣关系,上下尊卑,泾渭分明,绝不可以逾越,这一点尤其被大皇子欣赏……康德先生既然来自震旦,那也必然是生活在上下有序的森严规则之中,难道不习惯被上位者如此注视吗?”
康德直视着他:“我不习惯被自以为是的下贱人这么注视。”
洛斯特神色不变,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真是失礼。”
康德淡淡道:“哪里来的疯狗。”
本来被这沙雕莫名其妙地盯上就很奇怪了,这厮居然在酒宴上当众跳脸,实在是太奇怪了,康德冷笑不已,身体却悄然紧绷。
出于警惕,即使是参加宴会,他也随身携带着电棍、防狼喷雾与手枪防身,还带了三瓶增幅药剂,哪怕是在席间骤然发难,他也能一招苇名剑法要了这厮的狗命,因此全然不慌——妈的,谁怕谁啊。
枪在手,心不慌,康德毫不退让地对视回去。
“咦……”
洛斯特骑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中泛起一道波纹:“有趣……”
“等一下!”
方才两人发生口角,蒂娜便已经看在眼里,她见康德已经出言回击,便暂停干涉的念头,等康德的反击告一段落,这才出头。
她望着洛斯特骑士,语气平静但却凌厉:“骑士,康德先生是我的贵客,且不论您的眼神,您在他面前自承上位者,不觉得太过狂妄了吗?”
骑士转头看向公主,出人意料,他的目光中不涉及任何爱慕之色,只有尊重,他颔首道:“失礼了,只是公主殿下,恕我直言,您太过善良,太容易轻信他人,当然,对女人来说,这不是什么缺点。”
“洛斯特!”
塞缪尔子爵出言喝道:“我已经说过了,格伦骑士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再抱着替他出头挑衅康德阁下的念头,现在便给我滚回帝都!”
洛斯特骑士闻言,向他父亲低头道:“知道了,父亲。”
眼见宴席有些尴尬,坐在下首的林奇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说起来,父亲,今天康德阁下向我们提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看起来,小正太在家族中比较受宠,别说是塞缪尔子爵了,就算是洛斯特骑士都以耐心的眼神转头望着他的幼弟。
林奇说起了康德今天的善行,谈到了那个叫李斯特的小乞丐,也谈到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还有他的合作计划。
他说道:“如果康德阁下有一个很棒的计划,也有足够的资金,那我能否与姐姐一起做这件事情?”
塞缪尔子爵沉吟片刻,刚想回答,便听洛斯特说道:“林奇,你年纪还小,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不足为奇,可我如今已经追随大皇子殿下,也许得由你来继承父亲的爵位,作为古德家族未来的掌舵人,你不应该将多余的善心浪费在那些低贱的下等人身上。”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去管他们,才是最大的仁慈,他们早些死了,对他们自己,对这个世界,都是一种解脱。”
林奇表情诧异,望向了康德。
康德冷冷道:“洛斯特骑士,你可别忘了,你所使用的精美的盘子,你所吃的美味的食物,你所穿的华贵的衣裳,都是那些你口中的下等人制作产出的,没有他们,你吃什么,穿什么?”
洛斯特点头道:“你说得对,没有这些下等人来供养侍奉我们,世界会变得很麻烦,这就是他们存在的理由,可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感谢他们,更不代表着我得照顾他们,不是吗?相反,是他们得感激我,是我这样的上等人给予了他们可以侍奉我并得以生存的机会,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似乎不屑与康德讨论这些,骑士转头看向林奇,说道:“你要记住,贱民就是贱民,没有尊严,没有荣誉,不懂信义,见利忘义,他们就像是工具,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扔掉,敢反抗就杀光,反正他们就像是平原上的野草,割掉一茬,就会冒出另一茬。”
“只要有土地,就永远不必担忧没人去种。”
林奇的表情越发茫然和纠结。
似乎是价值观受到了冲击吧……
康德冷笑不已。
他已经懒得与这个所谓的骑士争论了。
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有些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只有事实,才能说服人。
洛斯特骑士望着康德,眼神云淡风轻:“康德先生,你似乎有些异议,我发现您作为一名震旦贵族,却对贱民抱有很大的同情和好感啊。”
康德冷冷道:“那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就在这时,塞缪尔子爵终结了这次交谈,用连珠妙语引出另一个话题。
只是康德的兴致,已经全然败坏了。
之所以没有离席而去,还是顾念着蒂娜的歉然眼神,他也不想让对方太过难做,再加上那洛斯特骑士也不挑衅了,康德才能勉强坐得住。
等到宴会接近尾声,他才离席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康德望着天花板发呆,心中非常不舒服。
格格不入的感觉吧……完全跟这所谓的贵族尿不到一个壶里。
妈的。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是谁?蒂娜?还是克利夫兰?
康德翻身起来,开门,一头蜂蜜色的秀发映入眼帘。
是汉娜。
女孩儿没有换下宴会时的礼装,她脸上有些红,神色有些歉然不安,轻声道:“康……康德阁下,我是来……”
康德猜到了她的来意:“……道歉的?”
汉娜脸上一僵,都快哭了:“是……是的,真的很对不起,我这个哥哥,去了一趟帝都,整个人都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康德将她迎进来,女孩儿坐下之后,便一个劲向康德道歉:“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哥哥以前非常疼爱我们,但去帝都做了大皇子的扈从之后,回来后便性情大变,变得冷漠起来,如果不是对我们依然疼爱,我都怀疑,他被什么邪恶的灵魂占据了思想……”
她说着自己的哥哥先前有多么多么好,现在又有多么多么奇怪,甚至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讲了很久了。
“真的很对不起!”
她再一次道歉:“总之,我和林奇都是很支持您的想法的,我们生来锦衣玉食,生活优渥,远胜于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助一下他们呢?他们也都是人,都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如果您想到了什么办法能够帮助他们,请一定要告诉我和林奇,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她一边道歉,一边起身告辞,康德注意到了她手中的一个酒瓶。
“这个是……”
“啊啊啊啊啊!”
汉娜发出一连串惊叫:“差点忘了!这个!这个是我的赔礼!用心之作!我自己酿的酒!很好喝的!请您品尝一下!”
她似乎也为自己的冒失感到羞愧,通红着脸,放下了酒,一边后退一边道歉:“请尝一下吧!如果不喜欢的话,偷偷倒掉也可以,他们都觉得我酿的酒有些奇怪,但我真的很努力去做了,真的……”
女孩儿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溜烟退出房间,临末了才探出一个小脑袋,对康德轻声道:“康德阁下,我与您的看法是一样的,我也怜悯那些平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您,可以跟我父亲和兄长堂堂正正地说明。”
说完,她便小跑离开了。
空气中依然残存着少女身上的香气。
康德愣了片刻,失笑。
果然,不能以一个武断的评价去论断一个群体。
贵族中有傻叉,也有比较善良的人啊。
他打开酒瓶,闻了闻,芳香怡人的气息飘散出来,令人精神一振。
只是一闻,顿时舌底生津,想要畅饮一番。
康德刚想敦敦敦,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动作迟疑下来。
辉沙城堡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对异世界的一切都抱着警惕之心。
今天谈到那姐弟的时候,洪三欲言又止。
林奇说,汉娜喜欢调配一些奇怪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康德将酒倾到在了桌子上。
一点点。
然后将指头点上去。
要素,萃取。
蓝色的要素,火红的要素,种种要素分解飘离,形成一道道各色的光。
康德面色一变。
因为在诸多要素的拱促之下,他看到了一道墨绿近黑的要素光球。
闪耀着致命危险的色彩。
这是……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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