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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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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寂的夜晚弥散着血腥与死亡。

    万籁俱寂,只余人声,交战的可怖声势吓跑了一切动物,城头只剩下了有气无力的欢呼、撕心裂肺的哭泣与歇斯底里的狂笑。

    宛如一群负伤的夜枭。

    市政厅组建的医护队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墙,治疗伤者,安抚精神不稳定的士兵,处理死去的遗骸,确认他们的身份。

    两军交战惨烈入骨,而打扫战场则痛彻心扉。

    康德坐在车中,悍马隐藏在暗处,他望着后备兵力的调动换防,望着一辆辆马车将甄别完毕的尸体运送下去,征调的劳动力面带惧色和不安,战战兢兢地携带着工具与水桶走上城墙,又抬着担架将伤员们送下去。

    那躺在担架上的战士们,有的昏迷,有的睁眼望天一言不发,还有的发出宛如狼一样的哀嚎,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这些奋力拼杀、在强大外敌的攻袭下坚守并存活的战士们,他们未来的人生将会怎样?他们今夜的努力与奋战,是否有意义?

    谁也不知道。

    康德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不断有人从城墙楼梯下来,形形色色的人从他的面前走过,有些人对外界已经毫不关心,也有人注意到了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钢铁巨兽,整个瓦伦坦甚至整个歌德乃至整个世界独此一份的。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车中坐着的是谁。

    伤兵们的神色复杂,在微茫的火光下凝视着阴影中的康德,互相搀扶着,默默地离去,也有人挣扎着奋力起身,向着这边呐喊和质问,有很多都不是好话,更多的话语全然不知所云,他们本来就是最普通的异界人,教育程度有限,表达能力堪忧,又经此极限血战,怎能把话说清楚呢。

    康德沉默地坐着,沉默地听着。

    他凝视着一个个离去的人,与他们的眼神对视,不管他们是否能够看清楚自己……那一道道融入夜色、模糊不清的人影,是人,也像更多的魂魄。

    “妈的。”

    他咧开嘴,无声地低笑。

    “小说里都他妈是骗人的,说什么血性,说什么王霸之气,说什么众志成城,说什么一呼百应,开什么玩笑……他们是NPC吗?”

    只不过是一群为了家人和家园而勇敢,但毕竟有所极限,会恐惧、会不安也会迁怒的,混合着美好与丑恶的,普通的人们。

    有人向这边走来,并且敲了敲车窗。

    康德点点头,然后车内的灯光亮起,车窗摇下,映照出普雷斯顿的脸。

    这位勇敢而智慧的指挥官如今也满脸疲惫,却强撑精神,他望着康德,眼中有歉然也有同情,作为城中少部分能够一直保持理智、也明白事理的人,他对康德的遭遇与无辜都心知肚明。

    普雷斯顿张了张嘴,最后深沉地叹息:“抱歉。”

    康德的脸色平静又从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面对精灵无耻恶毒的攻讦,面对守城军士们的放肆与敌视,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冷静,没有哭也没有暴怒,在汽车人面前展露出的伤感和茫然,也克制而有度。

    铁儿子不知道这种克制意味着什么,而洪三却既担心又害怕,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恐怕没有人能劝动吧。

    康德说道:“为什么要道歉?”

    普雷斯顿转头望着正在慢慢撤下城墙、换防完毕的士兵们:“为他们。”

    康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嘲:“哦。”

    普雷斯顿回过头,与康德对视。

    “看什么?”康德淡淡道,“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他们都是平民,可怜又可悲,平时我不屑与他们说话,觉得他们既不懂道德,也没有信义,没有理想,粗鄙无知,举止可憎……”

    普雷斯顿轻声道:“可如今精灵围城,贵族与平民们的命运等同,在敌人的铁蹄面前,在这面城墙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没有了高低贵贱,这个时候,我反而羡慕起了这些可悲又可怜的人……”

    年轻的指挥官望着离去的人们与城墙上的人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因为精灵的阴毒诡计,就自顾自地将恐惧与疯狂化为仇恨、转嫁到你的身上,并不觉得羞愧,也不会不安,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而我则不能这么做。”

    “我平时并不是个温厚宽和的人,对待仆人与平民并不严苛,也绝对称不上是仁慈,如今回顾先前的岁月,也没有多少行为可以与美德挂钩,但至少在现在,我却无法像他们这样,将一切都怪在你的头上,反而会觉得羞愧,会觉得不安,明明知道你是无辜的,却对此毫无办法……”

    康德默默地倾听着。

    “我只是……”

    年轻的贵族犹豫着,露出苦恼之色,仿佛在组织语言,或许也在诧异于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说这种话,但他还是说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会这么做,并非只是他们的本性邪恶、无耻和没有道德,在从前,他们虽然粗鲁,但也不会以偷抢诈骗为生,虽然没有理想,但也每日做活、养活家人,之所以在今日露出如此丑态,是因为残酷的战争和迫近的恐惧让他们心防失守、惊怖失态,而这些……”

    普雷斯顿缓缓道:“都是我们的责任。”

    他垂下眼帘,将眉眼隐藏在发间,轻轻地躬身。

    “是这个国家的贵族没有保护好歌德,没有保护好她的臣民,让脆弱而无力的民众在战争与死亡面前暴露丑恶之态,全都是我们的责任。”

    以瓦伦坦为姓的贵族再一次地致歉:“抱歉。”

    半晌,康德收回了目光,望向前方:“你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普雷斯顿苦笑道:“非是现在,而是未来。”

    “我的兄长曾经教导我,在面对平民所展露出来的恶与坏,与其苛责厌恶,不如怜悯,然后是责任。”

    “怜悯是怜悯其生活之苦,理解其行动与思想的根源,责任是意识到自己身为贵族的职责,我们生而高贵,出身不凡,是否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说到这里,望着康德,认真道:“您将成为我们的一员,康德殿下,我只希望您将来想起今日、或者遇到类似的处境,不要只看到他们的可悲与可恨,而是有所怜悯,知晓根由。”

    “您将成为蒂娜公主的丈夫,以您的能力,将来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决策者之一,地位和责任远在我之上……那时,愿您怜悯而公义。”

    康德闻言怔然。

    并非是为了普雷斯顿的话,作为一名地球人,他在家乡所形成的观念是要高于普雷斯顿的思想的,世界的美好绝不能寄托于一个特权阶级的善念与责任,社会的和平与稳定在于法治而非人治,这是他所学到的道理。

    他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怜悯与公义。

    那位时空之龙、众神之首,就是象征着怜悯与公义的善神,在赋予了康德最基础的时空能力之后,绯红卷轴中的磅礴神力宛如一潭死水,再也么有丝毫动静,也不理会康德请他注视瓦伦坦的求肯。

    难道说,所谓的公义和怜悯,就是要让我善良而包容地宽恕这些人的傻【哔——】和智障,无论他们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也要原谅他们?

    ——我呸!

    我他妈的,从地球跑来,放着都市爽文的主角不做,困在这个破城里被精灵按着打,为了这些人拼死拼活,要没有我,瓦伦坦城早就破了两次了,到头来反倒要被这些人怨恨敌视,还让老子体谅他们?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无尽的怒火与委屈就蠢蠢欲动,几欲喷薄而出。

    以他的性子,城墙上那厮在大放厥词,当时就该一斧头劈烂脑袋,然后扬长而去,再不管这些人的死活,那些士兵拿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就该一个个瞪着骂回去,之所以至今按捺着磅礴怒火,只是因为这个国家叫歌德,他有一个公主朋友,还有一个骑士朋友。

    保持克制和冷静就是最大的怜悯和公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他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体谅他们?

    康德心中激荡,情绪剧烈变化。

    普雷斯顿见他表情奇异,还以为在沉思不解,于是露出了平静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不用纠结,慢慢想,将来总会想明白的。”

    康德没有注意到这个笑容,自然也不知道这样的笑容中蕴含着什么。

    交浅言深,人之大忌,这是中国的古话,但在其他文明中,也有类似的说法,一个严肃守礼的歌德贵族,在经历了血火和极限攻势、险些城防崩溃的守城战后,却跑来跟康德说了一通这样的话,是何用意,只有自己知道。

    而康德只是抬起头来,望着普雷斯顿的双眼。

    “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人心非铁石,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康德这种火爆脾气,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精灵的卑劣毒计,人类的愚蠢轻信,极限守城积攒的负面情绪,黄昏战团带来的压迫感……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天。

    他先前只是在强自忍耐,骑士与蒂娜的立场让他控制情绪、将矛头始终对准精灵,可今晚普雷斯顿突然跑来跟他说什么怜悯和体谅,汹汹怒火终于找到了喷射口,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做错什么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王八蛋?”

    “为什么宁可相信精灵都不相信我?”

    “我他妈为了他们拼死拼活就换来了这个?”

    “他们难道不知道,如果不是我,这座城早就守不住了?”

    声调从压抑低沉,逐渐拔高,声音也越来越大。

    普雷斯顿安静地望着康德,听着他越来越离谱的咒骂和发泄,直到喘息的时候,才慢慢点头:“是,您说对了,他们并不相信您。”

    康德半是讥讽、半是苍凉地笑着:“因为我他妈是个震旦人?该死的种族歧视,你们这些白皮猪,恶心玩意儿……”

    年轻的贵族语气依然平静:“不,不全是因为这个,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了解您,您是如此高高在上,不可触摸,让他们好奇,让他们茫然,他们对您的一切毫无了解,只有敬畏和猜测……您太高傲了。”

    “高傲?”康德瞪大了眼睛,甚至笑了起来,“我高傲?我他妈高傲?操,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普雷斯顿淡淡道:“不知道,但能猜到,您一定是震旦最尊贵的人,有着最高贵的血统与出身,从出生起就凌驾于众生之上。”

    康德哈哈大笑起来:“你又知道了,脑补能力也太强了吗?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觉?我鄙视你们了吗?我用鼻孔看人了吗?我他妈吃着跟你们一样的饭,无论是市长还是平民,都用同样的语气说话,我没有奴役任何人,也没有打骂任何人,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甚至还包括绿皮,我……”

    话音未落。

    普雷斯顿轻声道:“那些曾与你一起守城的士兵,甚至不知道您叫董卓。”

    康德的笑声止歇了。

    夜色掩映,寂静的街道,悍马缓缓地行驶,两侧火盆燃烧,光芒照耀在康德明暗不定的脸上,车内很寂静。

    普雷斯顿告辞离去,一行人返回维达尔商会,康德的表情凝重如雕塑。

    半晌,他轻声道:“是这样吗?”

    汽车人涉世未深,洪三精明如鬼,谁都没有回答。

    等了片刻,康德道:“洪三,说。”

    一直躲在后座的洪三仔细斟酌着语句,硬着头皮道:“爷,那什么……哦对,师父,这是我师父说的,他说呢,并不是把所有人同等对待看待,就叫一视同仁,把自己和所有人都同等看待,那才叫一视同仁……”

    康德依然沉默,只是无声笑笑——是与不是,都毫无意义了,就算是普雷斯顿,说的也是“希望您以后”之类的话,而瓦伦坦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在满城的恐惧与不安中,悍马驶向维达尔商会。

    灯光下,天地会的几名头领互相对视,终于都慢慢地点头,所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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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好累……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