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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熙德首相。
虽说是秘密出行,只带了精悍干练的小队随行,尽量不引起关注,可枫叶宫刚刚遭受袭击,声势之大,震动全城,今晚的丹枫琉森没有秘密。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在枫叶宫遇袭之后,大公一行人去了首相家。
这无疑会让人遐想万分。
歌德的体面,恐怕在今晚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大公的背影看起来萧瑟而沉重。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大公、史黛拉和瀑雪剑圣坐在前面,康德、蒂娜和阿猩坐在后面,几位防务重臣率领卫队随行,马车微微晃动,清冷的夜风夹杂着马蹄与车轮的声音,这是康德第二次去首相家里。
已经是另一种心情了。
蒂娜上车开始,就一直抱着康德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一语不发,但很用力,她极害怕失去,有多害怕,就有多憎恨。
她沉默地倚靠着康德,听着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试图遮掩目光中过于阴沉的狠厉。
辉沙事变,她与康德同样经历了改变人生的一晚,只是康德经历了绝望与痛苦之后,最终归乡而得到救赎,蒂娜却继续带着伤痛与愤怒,为了几乎必将灭亡的祖国继续奋战,论蜕变,论多疑,论果决,蒂娜比康德得到了更多的教训,自然也有更多的成长,因为她所珍视的,比康德更少。
所以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更严重。
——她不会容忍威胁继续存在下去的。
无论那个人是谁。
沉默维持了一会儿,蒂娜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我们……康德,我或者你,我们需要一支直属力量。”
康德从沉思中回过神,望着公主的双眼,蒂娜在认真说话。
“强大,忠诚,高效……我们需要一支精锐的部队,否则就像现在,我们没有直系部属听候命令,能够出动的作战力量很少,一旦我们的想法与父亲的想法发生冲突,那么事情必然不会像我们所希求的那样发展。”
“譬如今晚,如果父亲有心要放熙德一条生路,那么他就会成功逃掉,而我们却毫无办法。”
蒂娜平静道:“所以我们需要一支听命于你的力量,这支力量将在分歧之际决定事情发展的走向,父亲想让他活,我们想让他死,那他就要死,父亲想让他活,我们也想让他活,那他才能活。”
康德望着公主果决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震。
以他的经验和阅历来看,这基本上一定会导致权力争斗。
讲道理,他的心情不像蒂娜这么迫切,如果有一个人,他想让对方死,而大公想让对方活,那他大可以求助于正义的300mm远程火箭,如果一发不够的话,就来一轮齐射,骨灰都给他扬了。
他说道:“你父亲会不高兴的。”
“在有人想要伤害你的时候,我报复回去,还要看父亲的意见……比起父亲会生气,我更加无法容忍前者。”
蒂娜握住康德的手:“你迟早要有自己的力量,不是吗?”
康德想了想,点头道:“嗯,这件事情我跟洪三聊过了。”
“洪三……”
蒂娜蹙起眉头,旋即神情舒展,说道:“也好,从丹枫琉森选拔征募,恐怕在关键时刻,容易动摇,相比之下,瓦伦坦出身的歌德人,应该更加感激和忠诚于你,你的私人部队要与泰达瑞尔进行切割,所以我不宜插手,部队成员最好不是歌德人,震旦人、绿皮兽人和贝叶罗人更加合适……”
她先前做了很多的功课,对于康德在瓦伦坦的经历,了解的很多。
康德的表情有些微妙:“感觉怪怪的……”
简直跟分疆裂土的军阀权臣一样了。
“没什么奇怪的。”
蒂娜重新抱住了康德,轻声道:“要嫁也是我嫁给你,而不是你加入泰达瑞尔家族,歌德驸马这个说法,我不喜欢。”
坐在一旁的阿猩冷声冷气道:“喂,你不要太过分啊。”
她心里也是不爽不爽的,今晚明明是她的决胜时刻,谁知道先来了龙娘,又来了刺客,恋爱导师又被打成了铁憨憨,苦楚谁能知啊。
蒂娜笑了笑,细声细气道:“对不起。”
阿猩反而被吓了一跳,目光闪烁不定。
只是望着蒂娜那温柔和善的笑容,她也完全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忠诚,有趣,漂亮,可爱,好骗,完美的保镖,与康德感情深厚。
这样的宠物,为什么要讨厌和敌视呢。
康德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交锋,他顺着蒂娜的思路往下想,男人天性中就有着对权力和暴力的渴求,这是兽的本性,翻译一下,就是男人从小到大,都梦想着治国平天下,以及守护正义。
在瓦伦坦之战打完之后,他就与洪三商讨过下一步的战略对策。
欲求和平,必先备战。
种田,发展工业,解放生产力,推动社会进步,让平等、自由和幸福的观念深入人心……这些美好梦想,必然要有强大武力的支持。
按照目前的交战情况来看,异界的魔法虽然诡谲强悍,但依然不是工业体系登峰造极、科技发展不断完备的地球军事技艺的对手。
工业时代至今,大大小小的战争和冲突,数十代、几百亿的人口,漫长的时光中,大家都在琢磨着如何更高效残酷地杀死同类,由此催生出的大大小小的学科、门类、专业、工程、武装……以至于现在。
这还是被国际舆论、国内民意、道德准则等之类的东西多少束缚了一些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发展出了许多高效且人道的强力武器。
所以,想要在异界打造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用来自地球的先进武器来进行武装,是最简单、方便而高效的办法。
之前没有着手去做,一是时间仓促,二是那时康德的武器也很缺,但现在,身在非洲,早就下了飞机,局面已经初步打开,做点生意想必不难。
在非洲搞军火,实在比在国内买棒棒糖还容易几分。
是时候搞个洋枪队了.jpg。
至于人选,绿皮自然当仁不让,是重要的兵源之一。
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砍翻天了。
可怜这些绿皮,错过了瓦伦坦禁咒,又错过了丹枫琉森之战,再次没有吃到热乎屎,这次过来,指不定要怎么嚎呢。
其他的,可以从洪三挑选出来的人里选拔一波。
阿猩的佣兵团有得用的,也可以挑一挑,还有……
就在这时,马车轻轻一震,然后慢慢停下。
康德微微一怔,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蒂娜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的。”她轻声道,“你欠骑士的,早就还清了。”
康德不置可否。
外面的车夫低声道:“康德殿下,蒂娜殿下,我们到了。”
车门打开,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
黑色的夜,清冷的街道,四下隐隐有目光在窥探,街道被净空,骑兵四下巡逻,在卫士们的拱卫下,大公走下马车。
身披黑色甲胄、头戴战盔的人等在这里,向大公捶胸行礼,然后向康德这边点头,他是大公次子,兰蒂斯顿,统领剑兰军团。
是蒂娜的二哥。
蒂娜的两位兄长,或多或少都承袭了大公的性格,完全继承了大公的样貌,蒂娜的大哥仿佛是大公的翻版,同样的厚道、诚挚、心软且好欺负,不太擅长言辞,二哥则要活泼一些,也更加果决善断,所以做了军人。
两个大舅哥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一个温暖如玉,一个热情开朗,温润受,忠犬攻,很他妈经典的组合。
由于守城之后,事务繁忙,两个大舅哥都只是与康德匆匆见过几面,就投入了繁重的工作和任务之中,但彼此印象都很不错,聊得也很开心。
尤其是兰蒂斯顿,还是有另一层关系在的,瓦伦坦之战爆发之前,这位大公次子秘密会见尼克,恳请他守城三天,而后可以自行投降,但尼克决心与城偕亡,就有了康德守城的故事,他们两人都视尼克为生死之交、故去挚友,也为他的伤逝而感怀铭记,有这层共情在,关系当然是很好的。
只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们今天来,是来砸熙德首相的门的。
大公车驾莅临,凯拉姆庄园的守卫们陷入不安,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先前宫廷武装相闯门,随即大公亲至,一定不是好事。
雷克诺斯大公走向紧闭的铁门。
只有瀑雪剑圣跟在身边。
其他护卫想要跟随,却被大公摆手制止,他说道:“熙德不会害我的,我至今依然坚信这一点,如果我看错了他,那我就死在这里。”
大公依然有说一不二的权威,瀑雪剑圣的武力也足够让人信任,于是护卫们就停下,看着大公去敲那铁门。
在沉寂中,兰蒂斯顿慢慢挪到康德身边,低声道:“你没事吧?”
康德说道:“还好。”
兰蒂斯顿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信熙德叔叔会做这种糊涂事。”
两家算是世交了,尤其是上一代的交情,浓烈而长远。
康德还没说话,蒂娜就说道:“熙德已经差不多疯了,疯子是无法揣度想法的,就像我依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苛责康德。”
兰蒂斯顿看了一眼小妹,只是轻叹了一声。
人性本来就极为复杂,说不清的。
就在这时,康德眼中腾飞凤凰之炎,看向了周围:“如果不是熙德,那就是更隐匿、可怕而强大的敌人,既然做下了今晚的事情,就一定有后手,既然是在栽赃熙德,多半还有下一步的诡计,与其讨论是不是他,不如早做防备……这周围探子不少啊。”
在凤凰视界之中,异常的能量波动清晰可见,匿踪者们无处遁形。
进入丹枫琉森之后,康德才知道,黛瑞拉的礼物有多么贵重,据说是世间少有、强大诡谲的阴影化身,也能被这双眼睛轻易看破,从此之后,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敛息、隐形和伪装的秘术,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
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一边轻叹。
你这是资敌你知道吗……
这样一个性格很好、身子又馋人的精灵,成为敌人真是可惜了。
他一边感叹,一边问道:“我给你指一下?”
兰蒂斯顿叹了口气:“没意义了,父亲也说不必,不管怎么说,闹到这地步,歌德的体面已经没有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明天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唉,这个国家啊……”
灭国危机还未远去,内讧就随之而来,而且还是首相……
数十年兢兢业业、治理歌德,深受大公信任,被臣民们所爱戴,学生、追随者和部下遍布歌德政坛,从不犯错,永远理智,这样一个最不可能出问题的人,却出了问题……
蒂娜和史黛拉也面露黯然之色。
远处,大公沉稳平静的声音遥遥传来,正在训斥和勒令门卫,不得已,他们匆匆回去报信,过了好一会儿,穿着白色睡袍的身影才慢慢走来。
铁门依然没有打开。
熙德首相与大公隔着铁栅门对视。
他视外面的人如无物,只是看向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你吵到我的妻子了。”
首相冷冷道:“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见到你,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大公沉声道:“科尔呢?我要见到他。”
首相眉毛一挑:“他不见了。”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转冷,蒂娜双目森然,另一种手慢慢攥紧。
大公沉默了片刻,咬牙道:“什么时候?怎么不见了?”
“三天前,大英雄拯救丹枫琉森的那天。”
熙德看都不看康德一眼,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至今都没有回来,你问他干什么?”
雷克诺斯语气艰难,缓缓道:“刚刚袭击枫叶宫的人,能化身阴影。”
他一直望着熙德的双眼。
一片沉寂。
继而,首相的冷笑打破了沉默:“哦,怀疑是我啊,难怪一定要让我去,难怪连康德大人都赏脸过来,难怪你这么吞吞吐吐……”
蒂娜的手腕被康德抓住,所以公主殿下没能冲过去,瀑雪剑圣接口说道:“熙德,你不必说怪话,我和雷克诺斯都不相信是你,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求证,你说科尔三天前就跑了,我信,我们要找到科尔,甚至追究他的来历,寻找有关他的线索,请你告诉我们。”
“原来如此,尊贵的守护者遇袭,忙着抓到凶手,向他献媚吗?”熙德脸上的冷笑依旧没有散去,“可我不想说,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雷克诺斯低喝道:“熙德!”
“想做什么就做吧,撤职也好,把我抓进监狱也好,用我妻子威胁我也好,想做什么就做吧,请便。”熙德转身离开,“失陪了。”
咣当一声,大公一拳打到了铁栅门上,斗气鼓舞,铁屑崩碎,他咆哮道:“熙德!你……”
“好了。”
他的怒吼被康德打断,康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还有别的法子。”
在这里纠缠已经没有意义。
熙德依然没有回头,并不看他哪怕一眼。
大公转头看康德,眼中充斥血丝,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枫叶宫方向再度绽放魔法光华,一串闪耀的光芒飞腾天空,城中清晰可见。
骑士长失声道:“有人闯入!”
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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