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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槿坐在车辕上,沈信坐在另一侧,车夫没了驾车的位置,缰绳交给沈信,自己骑马去了。
夏槿看着路两侧过路的行人。
出来拾柴火的大娘,出来赶集的大姑娘,外面看孩子的小媳妇……
夏槿纳闷问沈信:“怎么很少见到男的?”
笑意盈盈看她的沈信,温和的说道:“因为要抵御漠邶……”
话虽温和,但说出的内容却金戈铁马,满是风沙。
连马车一旁的护卫都肃了容。
众人皆知,西北军从无败绩,却无人深思,西北十室九空无男儿。
人们只看到了西北的战果,却无人体谅,这是用多沉重的代价换来的。
轩辕家纸醉金迷,京都夜夜繁华,只有西北伤痕累累。
谁都可以退,谁都可以躲,但西北不能躲,西北无处可躲。
西北的男人不会退,西北的男人不能退,背后就是家园,就是妻小,生在西北,没那么多选择。
幸好还有沈家,带着他们百战百胜。
否则……早就做了漠邶的奴隶,现在好歹是个人。
等到了地方,村口玩耍的小孩子看见人,呼啦一下冲过来围着跑,也有年纪略大的,跑回去喊人。
村长急匆匆出来接,颤巍巍的身体拄着拐,年纪都已经很大了,沈信跳下车辕,两步过去扶住。
“刚才二丫回来说遇见将军看水的车队了,俺还觉得那妮子胡咧咧,哪能绕远路来这儿啊,这不,老头子想差了……”
沈信道:“必定要来的,要拐着弯儿走,不能直愣愣去望朔。”
村长拉着沈信的手拍了又拍:“来了好,来了好……”
闻讯拿着农具赶来的一群壮硕妇人里有人道:“大爷爷不是天天等嘛,还说队伍准来,面都备好了……”
“……”
等车队停好了,夏槿下了车,也不去凑份子说话,指挥了一众属下开始干活。
照例抬了桌椅板凳边看着开水,边现场教学。
让护卫们接过了妇人手里的农具,妇人们也没推辞,又赶忙抬了锅开始做饭。
一袋袋的白面搬过来,就在地头支了锅,支了案板,先放荤油煎了鸡蛋,再用窖藏了一冬只剩葱白的大葱炝了锅,加了水,水开了放入擀好的白面条。
村里仅有的几个大小伙子帮着护卫铲土,帮着做饭的提水搬出柴火,忙起来不带停的。
夏槿跟学生们讲完,去跟地头儿田埂上坐着抽旱烟的老村长介绍。
村长看见夏槿赶紧站起来,又让围着跑的孩子去搬凳子,夏槿忙阻止道:“不必!”
村长道:“您是有学问的人,不能跟俺们大老粗一样坐地上。”
夏槿推辞,最后也没坐,介绍情况:“这处开不出泉,但地下水位高些,比村口那处老井要高,看这年景,再旱五年,断不了……要是一直没雨水,明年村口的井就会干了,但它不会干。”
围观的妇人激动:“那就好,那就好,有水喝,渴不死,俺们用水桶提水浇地。”
夏槿安慰:“不用提水……”
“咋就不用提水?不是出不了泉吗?”
夏槿耐心解释,从学生捧的纸里,抽了一张给村长:“……这上面画的,是水起子,已经在镇上找工匠订好了,过段日子就送来……”。说罢又抽了一张纸:“……这个是传动机构,纵向转动,用毛驴拉着,传动到水起子上变成上下不停按压水自己就出来了,用竹管引到自家地里去……”
众人:“……”,一知半解,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还是走过南闯过北的老村长有见识,说道:“俺知道,俺年轻时跑买卖的时候,见过水磨盘,就是水车带着那么上下左右那么一传,它就转的……咱们这个是驴子带,道理都一样,东西到了,俺看着能装上……。”
沈信赞:“村长见识广……”
“老些年啦,早就不出村了。”
“……”
等忙了一阵儿,到了午间开始吃饭。
吃饭的地点就直接在田间地头,一来,离村里远;二来,村里也没那么大的屋子一下容两百多人吃饭。
大家席地而坐,夏槿荣幸的有个桌子可以和沈信村长一起坐着吃饭。
面条是用大海碗装着,面条上泼了热油,用农家酱拌了,还窝着两个煎鸡蛋,咬一口满嘴喷香。
夏槿正打算抬头跟沈信说,这面真好吃,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做饭的妇人们,没有吃面条,而是都在啃手里的饼子。
那饼子黑黝黝硬邦邦,除了孩子们和陪坐的老村长,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吃白面的。
夏槿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下不了筷子,张不开嘴。
沈信看她发愣,顺着她看的位置看去,心下了然,对她柔声道:“阿槿快吃,我心里有数。”
老村长也放下了筷子,对夏槿说道:“小先生只管吃,俺们十里八村的道道儿,来人帮忙做活计要拿好的招待,必须管中午一顿饭。”
夏槿就低头开始吃,只是怎么样都没有味道了。
老村长接着劝慰:“先生能来,俺们多高兴呢,这要是请看井的大师傅,那是一次都得十两,看不准也不能少了二两,俺们请不起……多亏了你们能来,招待一顿鸡蛋面条算的了什么……”
夏槿听着老人的劝慰,也觉得不该扭捏了,三两口扒完了饭,拿手绢一抹嘴,告了退,干活去了。
她要定个规定,以后但凡得她亲授,从她这里拿了水脉注解去看水的,谁都不许收银子,谁要是敢,她就……她就……写篇文章骂他,哼!
小师叔祖专门写文章骂,看谁受的住。
在这里看了一天水,走的时候沈信让她放心。
等村民们送走了车队回家,发现每人院子里都放了一袋白面,村民五十多家,五十多袋面,今天吃饭也才用了五六袋而已。
这是看水不收钱,干活不收钱,吃饭还倒搭。
老村长带着一村妇孺和仅剩的几个青壮跪下,沈家为了这西北,付出了太多,还不清了。
如此看水,蜿蜒而行,两天之后,依旧借住在农家。
半夜夏槿忽然醒了,打算翻个身继续睡,一转身发现窗外的灯火还在明亮,打开屋门出去,发现沈信的屋内还亮着灯。
夏槿走过去,屋内传出说话声,门口的护卫自然不会拦她。
她敲门,然后推门进去,一屋子七八个下属,还有两个儒服士子。
看她来了,一屋子的人站起来,沈信招呼她坐他旁边,然后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夏槿道:“睡到一半醒了,公子在议什么?都半夜了。”
沈信道:“原不想叫阿槿跟着忧心,但阿槿醒都醒了……从上个月开始,西北已经断了盐引,如今都是用的私盐,市面上盐价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