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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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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早,陈枫还在酣睡,便被人喊醒。其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外面还没天亮,被子一蒙,便叫道:“烦死了,这么早喊我干嘛?傻坐着数星星么?”

    只听两男子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看来这人起床气不小。”

    另一人则感叹:“到底是年轻人,本督现在一晚若能睡三个时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陈枫伸出头,见是徐敬业和薛仲璋,忙坐起道:“冒犯都督,还请恕罪。”便下床穿衣。

    “倒不急穿,来,换上这套试试。今日要举大事。”薛仲璋说着,又捧出一套衣裳和靴帽。

    陈枫见衣裳服色正黄,心中有数。

    待展开穿上,却觉衣服不合身,且缝制粗糙,上面图案花纹还有残留不少线头。可见只是潦草赶工而成。

    戴上一顶乌纱帽,却有点大,帽檐已盖到眉角,而皂靴里则塞了一块两寸高的木垫,倒是不好走路。

    徐敬业皱皱眉,显然对此也不甚满意,但事到临头,没什么好办法,只好道:“就这么着吧。”

    薛仲璋为了补救,补充道:“到时用轿子驮过去,头顶再垫点东西,上下场时则由两个人扶着即可。”

    随后又掏出一张纸条塞进陈枫手中,吩咐:“上面简单两三句话,你背熟了,可别出差错。”

    便招呼外面四个婢女,要她们进来服侍陈枫梳洗化妆。

    接下来,盘头的盘头,贴须的贴须,粉面的粉面,各自忙碌起来。

    就这么仓仓促促,赶鸭子上架。

    等到陈枫被扶上高台,只见台下乌泱泱数万人,其间刀枪林立,旌旗招展,煞是壮观。

    人群之中时不时传来一些议论。

    “哎呦,这就是太子么……”

    “苍天有眼,太子安然无恙。”

    反正是一片乱哄哄。

    待徐敬业在上台,伸出手臂往下压了压,示意噤声,然后道:“敬听太子钧旨。”

    台下这才逐渐沉寂下来。

    这是陈枫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场合,不由发虚。又回头看了看后面坐着的一干文臣武将,恰好扫到骆宾王。见其由疑惑转惊讶,又从惊讶恢复平静,陈枫心道自己应该是被骆宾王认出来了。

    见陈枫站在台上有点不知所措,薛仲璋暗自着急,便掩面干咳了一声,要提醒他。

    陈枫会意,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纸条,赶紧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颂道:

    “天柱将摇,地维方塌。外戚专政,王室遭杀。非拨乱之神功,不能定大唐之危难。英国公敬业,高门鼎族,元功世胄。今社稷将倾,其见危思振,联合义士,讨歼元凶,以继孤宗庙,复我国家。故设匡复府,委国公为匡复上将,自此天下诸道州府县,军机庶政,事无大小,皆由国公独断。地无南北,人无老幼,共复皇唐,咸使闻知。”

    这道钧旨讲得很明白,义军所到之处,均由徐敬业节制,如此让其大权在握。

    说完,便有两将士将陈枫扶下台去,又径直送往后台。

    陈枫还想看看待会砍头祭旗的大场面,但被人架着送往轿子,却有点不情愿。

    刚挣扎两下,便听到薛仲璋笑声:“方才太子表现不错。今后复唐大业,尽管交给都督,此处嘈切,人员复杂,还请太子摆驾回府。”

    正说着,其也上前扶起陈枫,与侍卫一起将其往轿子里送。

    之所以来去匆匆,不愿伪太子停留,他们是担心中间出现什么纰漏。万一有个愣头青当众质疑起这个假太子,场面会很难收拾。而且本来就定下来只是走走过场的,一个冒牌的傀儡,还想要享受多少欢呼?

    待将陈枫送进轿子,薛仲璋则由喜转悲,道:“那晚大都督已安排人释放陈长史,奈何却发现长史已自缢身亡,实在令人惋惜。”

    只见陈枫忙掀起轿帘,脸上满是震惊。

    “怎么回事?大都督不是饶了他么,他为何就这么想不开?”

    薛仲璋指天起誓:“确未诓你,当晚散场时,大都督派亲兵去牢房释放陈长史,只是卫兵到时,才发现他已然身亡。那两个监守玩忽职守,没能及时发觉,大都督一怒之下,当场处死这两人。他们死不足惜,陈长史却驾鹤西去矣。斯人已逝,还望节哀。”

    虽然之前已从骆冰王那里,得知了义父身死的消息,但陈枫也一直在等着徐薛他们将给出什么样的说法。可等来的却是他们的一语带过。

    陈枫满脸落寞,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也不再争执。

    待回到轿中,其面容由红到白,由白又到青,只觉自己像一个提线的木偶,被人提在手中任其愚弄摆布。

    面对这种无能为力之感,陈枫双手紧紧互掐,直至指甲掐进肉中,仿佛只有疼痛,才能减轻他心中的愤怒和耻辱。

    “势不如人,该忍让就要忍让,勿嫌丢人,实力够了,该显威也要显威,不被人欺……”

    “陈家到我这一代,单传了五代,历来子息不繁,所以家族遇变,却无援手。你当以此为戒……”

    “将来要广结朋友,不至于势单力薄。别像我一样孤傲自怜……”

    想起在狱中之时,义父仿佛有些说不完的教诲,那时自己还不以为意。

    此刻,才明白他早已意识到命不久矣,才如此喋喋不休,生怕教得少了,让自己将来栽跟头。

    “虽只做了半日父子,但其情真意切,盼着自己能好。”思及于此,陈枫已然泪流满面。

    进了小院,陈枫摘掉帽子,扯去假须,看到太孙立在门口往外翘首,便将其一把抱起。

    太孙见陈枫脸上有泪痕,便问道:“你怎么姑了?”便贴面抱紧,以示安慰。

    回屋后,陈枫放下太孙,向其问道:“想不想你父王、母后?”

    小家伙点了点头。

    “好,将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陈枫想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以避免一直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之中,难以自拔。

    等到了下午,徐敬业突然来访。其见陈枫正逗着太孙,道:“你倒是有闲心,居然逗弄小孩来了。”

    虽然是调笑,其实他也并未在意。对他来说,这两人再如何亲近,都逃不掉自己的手掌心。

    陈枫扬起嘴角,笑道:“看他一人孤单可怜,才逗一逗,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不过是一犯官家的,也没什么可怜的。”徐敬业不愿意谈及太子,便转而痛惜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陈长史事发后,我一直忙碌,却没时间来告诉你。”

    “一直忙碌才没时间来告诉自己?这是把我当傻子?”心中虽有无数不满,但陈枫只是佯作可惜,试探道:“义父待我不薄,不知能否让小子为其送葬?”

    徐敬业拍了拍其肩膀,以示安慰:“收殓下葬已安排妥当,倒不需要你操心。毕竟你立了功,自然不能亏待你。”

    见陈枫向自己行礼感谢,其又道:“明日我将兵发楚州(今淮安)、盱眙。大战在即,短期内恐怕无暇顾及你,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做得到,一定满足你。”

    陈枫则趁机换了一副表情,笑道:“看来大都督要北上直逼洛阳了,祝大都督旗开得胜。”

    徐敬业只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陈枫又道:“眼看马上就十月了,太孙还穿着夏日单衣,请大都督安排人送一些孩童秋冬旧衣过来。”

    徐敬业点点头,道:“你倒是老好人。”

    陈枫只作苦笑:“这小孩一人在此,没父没母的,跟我做个伴,也算是同病相怜。不然实在不知怎么打发时间。”

    ………………

    待徐敬业走后,陈枫心中盘算:刚才借口送葬虽是被婉言驳回,这么看下来,他将来就更不可能放我出去。我得要想想办法,不仅要报杀父之仇,还要给他下套!否则窝在此地,迟早跟着他兵败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