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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暐只作疑色,问道:“自然是有功则赏,还能有何目的?”
陈枫摇了摇头,苦笑问道:“伯父不说实话,是担心侄儿乃武后的人?”随后却又露出幽怨:“若侄儿是她的人,怕不止是赐婚了。”
其自问自答,这下才结束了两人只问不答的局面。
崔玄暐略微思索,便笑了笑:“也是,不然你早就一飞冲天了。”接着其又问了回去:“你觉得她有什么目的?”
这哥们反过来,先答后问。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讨厌就讨厌在这里,要不断试探再试探,直到自以为摸清楚了对方的底,才可能掏出几句心窝子话。
你一言我一语,交锋数个回合,陈枫早已不耐烦,他凭借上一世所知,知道对方的底细,记得崔玄暐后来伙同他人发动了神龙政变,推翻武周,将李显扶至帝位,才恢复了李唐尊号。
其便低声道:“武后看似在恩宠我,实则是拉拢山东世家。”
崔玄暐一脸惊讶,他不是惊讶陈枫的回答,而是惊讶他讲得这么直接,两人刚见面不久,如此掏心掏肺,相当于不战而降,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干的。
其皱皱眉,显然是不满,训道:“有些话不能乱对人说,万一所遇非人,转头把你告发了,你怎么办?”
陈枫忙躬身道:“伯父提醒的有道理,侄儿铭记。”随即又解释起来:“幼宜姓崔,与您是同族,咱们是同理连枝,休戚与共,我这话也只敢对大伯父讲,其他人,我是万万不会讲的。”
崔玄暐瞅了瞅他,道:“坐下。”随后拨了下自己的空酒杯,也不说话。
陈枫见状,心道:“你终于认下我这个侄女婿了。”便赶紧大献殷勤,提起酒壶给对方斟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敬了过去。
这杯酒喝下去后,两人再没有互相防范和试探的紧张感。
这时,崔玄暐才吐露心扉,叹道:“如今豺狼当道,告密成风,你我都不得不小心,一句说错,连累全家,这两年来,多少人因此身死家灭?切记切记。”
陈枫点点头,随后问道:“伯父可知,武后执政已有三十载,为何独到现在才告密成风?而那些被告发获罪而身死之人,又是何人?”
崔玄暐抱怨道:“自然是那些匦使院搞的鬼,他们以所谓‘发奸’而立功获赏。而那些获罪之人,都是他们无中生有罗织起来的罪。”
这下陈枫却不再点头,而是摇头了。
其轻声问道:“伯父只看清其一,不妨再想想那些获罪之人都是哪些人?说过哪些话?对武后是何态度?”
崔玄暐见其说的郑重,便在脑海中将这两年无辜受死的人罗列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陈枫微笑点头,道:“不错,伯父身在局中,先前只觉迷雾重重。侄儿自下山以来,每每听到有人提及他们,这才在局外理了一遍。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是宗亲,又平息了徐逆之乱,声望威重不说,还握有不小的兵权,武后能放心?这才随便找了个上不了台面借口除了他。凤阁侍郎刘祎之,私议武后应当返政今上,才因所谓‘受金贪污’之罪被除去。就连那几个公开同情他的几名官员,也被贬官。这两人是典型!要么是有实力的宗亲,要么是反对她的臣子。”
这种后世的简单归类法,陈枫还记得一点。这两类人,无一不在威胁武后的统治,所以她才会想办法铲除,而那些又忠心又有能力的臣子,她可舍不得杀掉。
崔玄暐满心震惊,待思考一番,只觉陈枫一语中的。
其自见到陈枫,就一直在观察他,先前认为这小子老奸巨猾,所以才不断试探,而现在更觉得其对时局洞若观火,竟比自己看的还要深。
崔玄暐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道:“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陈枫笑道:“伯父是问我还是考我?”
只见崔玄暐白了他一眼,责道:“当然是考!难不成是请教?”
陈枫嘿嘿一笑:“既然是考,咱两都先写下一个字,再看看考得对不对!”
“好小子,你却考起我来了!”崔玄暐嘴上虽露不满,却伸手蘸酒写字,而另一只手掌则挡着,不让对方看见。陈枫则如法炮制。
待两人松开手掌,各向对方写的望去,只见写的是同一个“忍”字,相视大笑,只觉英雄恨晚见。
笑到最后,崔玄暐擦去酒字,却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忍到何时?”
陈枫也跟不动声色抹去酒字,随后回道:“恐怕得不短时日,武后现在春秋鼎盛,又是千年一遇的雄主,只要为百姓施行德政,所有反对他的人都会头破血流。”说到最后,又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她能像太宗那样对百姓好,再去反对她,就站在百姓的对面了。”
崔玄暐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不再询问,陈枫则小心提出了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一直想向人打听,但没有好机会,直到今日,才得了好机会。
“千年备身不是侍卫御前的么?你说武后为何改变了主意,让小蕤去给什么叫太安公主的作伴?太安是谁?”
崔玄暐略微思考,便回道:“太安公主是武后五十岁时所生,虽备受宠爱,但听说其性格柔弱,完全不像其姊太平公主。武后安排小蕤过去作伴,应当是想用小蕤的性子引导下她。”
“还真有这个公主啊,为何后世不见其名呢?”陈枫心中虽有疑惑,脸上却笑道:“武后的千金公主居然柔弱?”
崔玄暐回道:“今上和庐陵王不都是同样的性格?”
既然说起了庐陵王,陈枫想起李重润,便跟对方提了一嘴。
只惊得崔玄暐直接站起,其连连问道:“还有这种事?!我只听说这人莫名其妙丢了,又莫名其妙找到了。”
陈枫只好再简单讲了讲其中过程。
崔玄暐连连点头,又赞道:“可见吉人自有天相,天不亡李唐!”再看向陈枫,只觉其可亲可爱,便笑道:“现在看来,幼宜嫁给你是对的。”
两人正说说笑笑,崔城提着把弓进来了。
其大喇喇往座上一坐,随后笑眯眯道:“伯父,您这把弓就赏给侄儿吧!反正您做的文官,平时也用不上。”
崔玄暐看着这个血缘关系本是更亲的侄儿,越看越不顺眼,最后责道:“升了职就如此得意忘形?再不小心谨慎,只会招惹大祸!”
崔诚一见挨了批,忙收了笑脸,又起身束手,老老实实等待教训。
“金吾卫戍守禁宫,最是敏感不过,一个不注意就留人口实。以后在说话前,脑子里先过一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要有数!岂不知万言万语不如一默?”
“是,侄儿谨遵伯父教诲。”
“拿去!”
“什么?”
“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