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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程先生和各位见笑了。"
大概过了一会,刚才在秘书的搀扶下离开屋子的张汉卿,总算是满面红光地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向程刚等人表达了一番歉意。
在座几位对于眼前的一幕其实大多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而已,所以干脆装成不在意的样子。
这次张汉卿哭得眼泪鼻涕一股脑地直流,刚开始或许还让人觉得他是伤心过度,但转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来,显然这是戒断反应发作了。
好在秘书的反应也是极其迅速,心知若是让少帅在屋内继续如此失态下去,恐怕不仅东北军会丢个大脸,连带着此次商谈都得受到影响,所以二话不说就搀着张汉卿离开了。
同理,程刚肯定不会自讨没趣,在这个关头去细问什么,于是大家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倒是张汉卿本人对此很是惭愧:“实不相瞒,我已被这毒瘾折腾了多年,也曾多次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可全都失败了,包括这次也是,哎……”
民国鸦片泛滥,如热河、察哈尔等东北省份更是北方有名的产地,连带着东北地区也普遍流行这一物件,哪怕是不抽鸦片的普通人家,也有习惯在家中备点烟膏作为常用药材。
而张汉卿染上这鸦片瘾已有近十年时间,并且在前几年,居然还开始尝试通过注射吗啡来戒毒。
结果自然是火上浇油,以至于最严重的时候,张汉卿每半小时就得注射一次吗啡,身上则是布满了针眼,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甚是厌恶。
程刚肯定清楚对方的尿性,考虑到之后与东北军的合作里,暂时还得依靠此人镇住场面,他只得‘好言’劝道:
“张司令应该也有体会吧,坊间流传的所谓吗啡戒毒完全是无稽之谈,实际上,无论是鸦片、吗啡还是海洛因,根本如出一辙,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而且如今国内最大的几家吗啡供应商,几乎全都是日本人,甚至还有日商从国内进口鸦片,制成吗啡后再高价卖回来的情况。
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注射的每一支针剂,都可能成为日寇射向国人的子弹!
眼下东北沦丧,国家困难,最好还是想办法戒了吧。”
这并非是程刚危言耸听,如今无论是在北平、申城还是江城,几乎只要有日本人存在的地方,就有吗啡等毒品的销售。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从鸦片中提取吗啡的工艺哪怕再简单,也不是一个农业国轻轻松松就能搞得起来的,而日本又恰好是距离夏国最近的工业国家。
偏偏此时的夏国正是东亚地区最大的鸦片生产国和毒品消费国,国内军阀种植的罂粟近乎垄断了大半的鸦片源头,四万万的人口和动荡的政局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市场,使得日本人光是搞来料加工就赚得盆满钵满。
工农业之间的剪刀差在这个小小的领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往其他方向看去,各类日货在国内市场的占比同样不可小觑,年复一年地为日本积蓄着战争资本,加速其扩张和侵略的步伐。
“这些我自然是清楚的。”张汉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前我曾在协和试过戒除此瘾,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听说申城那边有位德国医生擅长此事,等后面时机合适,我再去看看吧。”
对张汉卿来说,哪怕现在已经开始落魄了,金钱和地位依旧可以排在全国前列,只要他想,肯定能接受到国内最顶尖的治疗。
而作为夏国最发达也是最开放的城市,申城的软硬件环境自然远胜于国内其他地区,只要有钱有势,生活条件肯定不会太差。
但在听完他的打算后,程刚却摇头说道:“不妥,张司令,恕我直言,你现在恐怕不太适合离开关中,这并非我们土共想要阻拦,而是一旦东北军与我们达成合作,金陵那边估计很难再容得下你了。”
“这……”张汉卿一时半会被程刚的提醒给噎住了,好在他现在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所以没有太过慌乱,而是立即冷静下来问道:
“应该不至于此吧?再回到刚才所说,即便‘拥常抗日’不妥,那‘联常抗日’如何呢?届时我一定亲自前往金陵,争取能够劝说委员长,让大家一致对外,不再内战。”
面对幼稚病再犯的张汉卿,程刚只得努力把他拉回现实当中,同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据我所知,这次战役中东北军损失的两个师,金陵那边还没给你们补齐吧?
之前敞开了给你们提供物资,无非是想看到你我在西北斗个你死我活,但现在见到局势不妙,果党自然就想着把东西留给自己人了。
更何况,老常的安内攘外之策喊了不知多少回,张司令觉得他是那么好劝的人吗?”
这话说得张汉卿哑口无言,毕竟现在东北军可以说毫无根基,全靠之前的老底子撑着。
他最开始在热河一役未战先怯也有这部分因素,只要果党不支持东北军抵抗,不在后方提供支援,那么失去根本的东北军必然越打越垮,越打越少,不管谁来了很难对此战有什么信心。
而在刚刚调任西北的那会,张汉卿也确实过了几天好日子,大量的物资沿着陇海线不断送到潼关,看起来常凯申不仅兑现了诺言,而且还诚意满满。
可是等到东北军在陕北连续损失两个多师后,局面就开始急转直下,别说物资了,就连拨款都开始拖欠,发去的电报也只收回一堆敷衍,简直一日不如一日。
不仅如此,张汉卿甚至还听到风声,金陵那边正考虑缩减这两个师的编制,只是担心共军趁此坐大,所以还有些犹豫,这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另一边,东北军内部同样人心惶惶,这些将士和他们的家人两年前就被赶出了东北,自然有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生活困苦,他们生在东北、家在东北,肯定想回家乡去。
而回家的唯一途径就是跟日本打仗,所以许多人在对共军的战事失利后,就不愿意跟对方打下去,以免失掉现在仅存的力量,他们更愿意保存这些力量,同时也是留下回家的希望。
这道理对于张汉卿来说同样如此,只是有一点与手下不同,张司令还有另外一个障碍——他的结拜兄弟常凯申。
“要打垮了土共,再打日本!如果有人说要先打日本,再打土共,就是反对我的安内攘外的政策,也就是反对我,必须把他抓起来。”
这是常凯申前不久给张汉卿送去的口信,或许是察觉到了东北军内部受赤党蛊惑的迹象,委员长对此相当重视。
毕竟现在果党的日子就已经很不好过了,若是再让赤党占据西北要地,那后果必将是灾难性的。
出于这番考量,常凯申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直接削去东北军的编制,而是稍稍敲打了一番,因为他确实觉得此役东北军未能尽力。
若是对上李王所部也就罢了,连陕北的那群杂匪都打不过,必须要让张汉卿涨涨记性才行,如果再不认真剿匪,有的是苦头可吃。
但东北军这边却不会这么想了,在争取这股军事力量的宣传战上,土共的思想动员能力本就远超果党,而中马城的事实更是让所有将士对日寇同仇敌忾。
所以现在张汉卿的部下对跑来西北和共军作战一事,表现得极不情愿,连带着对张汉卿本人都有了相当的怨气。
“少帅你服从常委员长是为了你自己,可是我们怎么办?”——这便是不少人心中愤愤不平的地方。
于是,被夹在中间的张汉卿,内心的苦痛和纠结只能是愈发严重。
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除非东北军就死扛在长城一线,否则哪怕张汉卿这次不来西北,而是去了其他地方,他也照样要面临站位的问题。
总结来说,过去的五到六年,其实是果党和土共逐渐成长为霸主的时期。
前者通过北伐战争立住中央的名号,又通过二次北伐、常桂战争、中原大战等逐渐站稳脚跟,算是国内外公认的一哥。
而后者则是异军突起,稳扎稳打,通过去年的赣湘鄂会战彻底打响了口号,今年又陆续击败了晋军和东北军,在外界的认知中,已经正式晋升到了二哥的位置。
至于剩下的老三具体是谁,或许还有争议,不过东北军绝对有参与争议的资格,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前二相争,最先死的必然是老三。
正因如此,如果东北军继续反赤,那么他们肯定会被常凯申调赴前线作战,而且还是由遭殃军督后,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东北军执意要退出反赤战争,同时又舍不得脱离果军的序列,结果只能是被调离驻地整训,听话的就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听话的就拆得七零八落。
所以如果真想尽量维持住东北军的存在,其实与土共合作反而是最合理的道路,而且站在后世的角度来看,这甚至可以说是东北军唯一的生路。
但张汉卿很明显把握不住,如今的他居然还心存幻想,觉得自己可以走出第三条路来,见到这位又开始摇摆不定,程刚在头疼的同时,也不得不先岔开话题免得逼迫过甚:
“这样吧,张司令就不要想太多了,为了以示诚意,贵军损失的两个师,连人带装备我们如数奉还,缺损的部分也一并补齐,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