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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灵枢到底是房灵枢,不会因为一场谈话就消沉萎靡,相反,房正军走后,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犯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好,至于曲江案的隐瞒包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阻止房正军走错,现在他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只要有希望,房灵枢就能骚起来。
至于那些追不回的童年岁月,房灵枢不可惜它,也决心不再为它而耿耿于怀。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不如珍惜眼前当下。
车子让给房正军了,房灵枢意气风发地骑着一辆破摩托前往翠微花园,他要去检查翠微花园所有在职的警卫名单。一路上,他思考着昨夜的对话。
房正军提供了非常有效的信息,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激情杀人的倾向,凶手应当就在附近,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都有或多或少的激情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一人独自行凶,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杀人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杀人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电话在他P|股后头响了,这电话必须要接,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要么是公|安局,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拿出手机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电话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
房灵枢愿意被他黏,恨不得自己也能黏他个十天十夜,只是现在真的没功夫跟他**,他伸手就要挂,转念一想,又接起来了。
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柔情满怀的、含笑的问候:“宝贝儿,现在心情好吗?”
他的声音实在动听,别人说这种话,多半显得轻狂,邹先生说起来却如同泉水流过青苔,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受用。
更何况是房灵枢呢。
“……干嘛呀?”
房灵枢不想他是专程来关心这个,倒有点不知所措。
Kevin笑了笑,温存道:“没什么,想你了,自然就会给你打电话。你昨天晚上哭成那样,作为追求者,我当然应该问候你的心情。”
你肉麻起来真是有一万个理由。
Kevin人在首都机场,刚到中国,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和房灵枢说点儿什么,可电话接起来,他又想起他们没了时差,这是他的白天,也是房灵枢的白天,多聊只怕要耽误房灵枢办事。
微笑片刻,他只说:“现在的中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也许我真的应该试着移民。”
房灵枢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没道理怼他,笑了一会,他言归正传:“亲爱的,我正好也想找你。”
“唔,你把刚才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少废话,老公,帮我办个事儿!”
“……我的太太,我什么都愿意做。”Kevin笑道:“看来,昨天你和你父亲谈得不错。”
房灵枢也笑了:“是,基本都在意料之中,说开了就好多了。他现在答应我申请批|捕——先不说这个了。”他把车子推到树荫底下:“Kevin,你FBI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查到2000年之前果敢军的人员情报?”
“你要这个干什么?”
房灵枢把自己的想法向他说了一遍,又说:“案发在后,练功必须在先,即便是凶手也无法预知未来,他不可能为了隐藏身份,而在学习武术的过程中一直保持伪装,更不可能在学成之后还深藏不漏。换言之,他一定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学习到了格斗技巧,而他又出于其他不能言说的理由,一直隐藏了这段经历——雇佣军的经历符合这一切条件。”
“所以你觉得缅甸的地方游击军,是最可能让他学到技术的地方?”Kevin哑然失笑:“我的甜心,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学搏杀,有很多安全的方法,何必枪林弹雨去冒生命危险?”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得明白,他不是为了去学杀人才做雇佣军,而是为了挣钱。”房灵枢对他的嘲笑不以为意:“西北地方的穷困是你美帝国人民无法想象的,只要能挣钱,他们什么都肯做。一个月五百美元,只有一天休息,这是珠江和深圳的厂哥厂妹标准工资——换你你会做吗?可是西北的穷苦老百姓就会去做,因为他们真的穷。”他远望马路上繁忙的车流:“中国人不靠救济,也不靠慈善组织,只要能凭力气挣钱,千山万水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会认为,金川案的凶手,是以打工的名义做了雇佣军,并且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杀人。”
“是的。这两年管得紧,雇佣军现象不那么严重了。但在2000年之前,据我所知,国内偷渡境外去打生死工的人,并不在少数。金川县是出了名的穷困县,2000年前后那里并入渭清市,成了高铁中转站,才有所好转——要不是这个,估计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房灵枢靠在车上,他搔搔眉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起来这个事儿的?我想起来前两年关中这边被遣送回来一批农民|工,偷渡去金三角给人种罂粟。种植毒|品他们都敢做,卖条命又算什么呢?”
穷人为生计所迫,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得活下去。
Kevin沉默片刻,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天才的想法,你居然能够想到这层关节。”
“是你教我的。”房灵枢恶劣地模仿起Kevin讲课的腔调:“设身处地去理解犯罪者的选择,会比从线索逆推更容易明白他们的行动准则。”
“真是了不起,我没有白教你。”Kevin大笑不已。
两人都笑起来。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能否提供我一些果敢军的人员情报,我想知道国内的雇佣军是从哪里集结,又从哪里转移出境。国内审讯出来的结果非常贫乏,民|工对偷渡的事情讳莫如深,宁可坐牢也不肯泄露半个字。大约也是因为害怕被报复的缘故。”
“然后你再调查那两年金川县外出务工人员的流动去向,两边互相印证,就能知道那些人有可能曾经偷渡了。是吗?”
房灵枢道点头:“没错,而且范围会很小,因为佣兵所得远超于普通劳工,虽说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但至少可以排除那些过得最拮据的人家。另外一方面,越是穷困的地方,大家就越在乎财富的比较,那些过得特别安稳的,就容易引起旁人的羡慕。”
“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Kevin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线人里,的确有向缅甸方面提供武器的军火商。”
“就知道你靠谱。”房灵枢发|嗲:“快说。”
“不止果敢军,佤邦军,甚至缅甸政|府军的某些方面,都会向欧洲和北美购|买武器。”
“西方列强。”房灵枢咋舌:“你们是唯恐天下不乱哦。”
“这有什么?”Kevin笑出声了:“要知道他们使用的武器里,也有中国制造。”
“放狗P。”房灵枢道:“说正事,别他|妈动不动就黑我国。”
“好的,好的。”Kevin千依百顺:“其实这些情况,CIA方面更加清楚,你是突然问起,所以我的线索可能不太完备——我的这个线人,□□,也负责输送人员。据我所知,他们有一条路线是从中国的河南省和安徽省集结,再由四川省向广西省,从那里去往金三角。”
房灵枢大喜过望:“太好了。”
“好什么?”
“这条路线太明确了。我刚才生怕你给出来的是条什么广州上海的路线,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了。”房灵枢道:“关中,甘肃,河南,安徽,东北,这几个地区是人口流动大省,也是打工大省,早年他们都倾向于去长三角和珠三角淘金,很少有人去四川或者广西,去河南安徽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走过这条路线,就有很大的嫌疑。”
“的确如此。”Kevin琢磨道:“不过要他们交代出自己当初去过哪里,还要看你的手段。”
房灵枢点点头,又问:“国内带人偷渡——就是佣兵这块儿——有专人调度吗?”
“当然有,不过调度人都是中国本土人员,和境外关系不大。”
“中国人更好,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这我可不知道。”Kevin道:“你真把我当间谍啦?”
“那你的线人呢?”房灵枢卖萌:“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当然不行。”Kevin笑道:“我得保护我的线人。宝贝儿,剩下的你就自己猜吧。”
房灵枢不欲为难他,有这些线索,已经够了。关键是接下来要联络金川警方,不动声色地打探出2000年之前当地人员的务工动向。乡间人多嘴杂,即便本人有心隐瞒,他们去过哪里,从哪里回来,这些事情,大家七嘴八舌总是藏不住的。
希望能从这条思路里,找到金川案真凶的身影。
哪怕梁旭就是曲江案的凶手,仅仅破获一个曲江案,决不可能满足房灵枢。他要的是整个金川连环案的告破。
万事也须从头起,稳扎稳打,房灵枢有这个信心。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忽然撒了个娇:“Kevin叔叔,有你真好。”
邹凯文受宠若惊:“又叫我叔叔?我的公主,你这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没有。”房灵枢歉意道:“总是麻烦你。说实话,这是你第一次白天给我打电话。你总是顾虑我的时间,而我打电话却很少考虑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每次我电话你,你都在上班吧。”
“确实。”Kevin斯文道:“毕竟上班时间不适合处理个人欲|望,但你要相信我能克制自己。”
“少他|妈开黄腔。”房灵枢扑哧笑了:“我跟你认真道歉,你特么又来骚!”
Kevin也笑:“不要道歉,你并没有耽误我的工作。要知道我的使命之一是保护合众国的安定,另一个使命就爱你。”
房灵枢啐他一口,在电话那头傻笑。
踌躇片刻,他四顾周遭的异国人流:“灵枢,问个愚蠢的问题,你和我现在,是否算是重头来过?”
“没有重头来过。”房灵枢含含糊糊地道:“我一直爱你。”
Kevin静了许久,电话里传来他快意的笑声。
房灵枢站在马路边上,脸也红了。
“行了不说了,快十点了,你早点睡。”房灵枢拿出了史上最厚脸皮:“洗好你的Mr.big,等我得胜归来,就去给你万里送菊!”
Kevin听他在电话那头快乐地大喊一声,自己也笑起来。他收起电话——真不巧,他这里也是早上十点钟。
他们没有时差的距离了。
高兴,真的高兴,为房灵枢,也为自己。灵枢的态度明朗许多,他愿意跟他撒娇示爱,那意味着他对这个案子信心十足,不再瞻前顾后了。
无论是同为刑侦工作者,还是一个等待复合的恋爱者,邹凯文都觉得畅快极了。
他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走道上,满面春风地吹了个口哨。过路的美女不免微笑侧目于这个英俊的魁梧猛男,邹凯文心情大好,他十分愉快地向各位美女一一回以wink。
这里房灵枢挂了电话,微笑长时间留在他嘴角。他总觉得Kevin那头也吵得很,只是他这边更吵,听不清那边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拨通了邓云飞的电话。小邓接了电话,先调笑他:“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又去泡梁旭了?”
“泡你的脸。”房灵枢笑道:“你这么浪,老|子跟你女朋友告状信不信?”
“知道你没泡。”小邓在那头打了个响舌:“正想跟你说呢,梁旭这两天本来返校了,晚上都是回学校,昨天他回了一趟家。”
办案组是学校家里两头在监控梁旭。
梁旭昨天就和房灵枢在一起,房灵枢抓抓头发:“回家就回家吧,今天可能会申请搜查他住处,你们盯着他点儿。”
“就是说这个,梁旭今天背着个包出门了,他没往学校去,打车出去了。”
“往哪儿?!”
“往东走了,今天周末路况高峰,我们这边不好跟,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先来电话了。”
“真他|妈会挑时候。”房灵枢夹着电话,看了看日头:“今天估计就得批|捕他,他不是未卜先知想跑了吧。”
话到嘴边,他忽然心头一紧。
“等等,邓云飞,你看清他今天穿了什么没有?”
“啊?”
“他带那个黑纱没有?!胳膊上带孝了吗?”
邓云飞不料他问这个,想了半天:“没有吧,他今□□服袖子好像蛮短的,没地儿带吧。”
“不好了……往东是去临潼,他不戴孝,要么是逃窜要么是想杀人!”
临潼是长安旅游胜地,人多车乱地形复杂,梁旭要是想在那里闹什么幺蛾子,那可真是往关中旅游年头上扣尿盆了。
房灵枢恼火,恼火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梁旭几天里安静如鸡,偏偏就在今天发作了。他向邓云飞大声道:“情况大了!我现在去追他!”
邓云飞一头雾水:“不是你这怎么追啊?你给我打电话是为这个?”
“我是想让你带人去金川县查下当地的务工情况,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了。”房灵枢火急火燎:“你现在回刑侦中心,马上报告陈局李局还有我爸,立刻安排电话监控,我试着联络梁旭,只要他接了电话,立刻告诉我他的位置。”
“有这么紧张吗?我怎么跟李局说啊?就因为不戴孝咱们就出警?”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房灵枢扣上头盔,隔着头盔吼道:“动动脑子麻溜儿的别啰嗦!晚了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