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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地板不断蔓延的漆黑与其说是黑雾,倒更接近于某种气态生物,它的形态并不遵从力学束缚,虚无缥缈的雾气呈条状往前攀缘的样子莫名让黎易想起了章鱼的触手。
背后的车厢门仍在不断颤动,检票员宽大的脚掌下已经淤积了一滩污血,距离门打开还要点时间的样子。
黎易站在人头攒动的蛇群中,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鲜血味道,车厢对面的黑暗蠕动蔓延,无边诡异的气氛中,黎易只觉自己被人骨蛇张开的肋骨给硌得腰子生疼。
“这群蠢蛇……”黎易默默捂住了腰。
之前略虚的脚步声此刻已经变得清晰,能听出来已经相当近了,黎易捂着腰子默默退后两步,挤开两条人骨蛇,让自己跟正在拽门的检票员背靠背贴贴,这样多少能带来点安全感。
随后,一个窈窕的身影踉踉跄跄冲出了黑雾。
“一个女生?”黎易眼睛微眯。
从蠕动的黑雾中跑出的,是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和长褶裙,浑身血迹斑斑,往这边跑动的步伐也很勉强,看起来随时要跌倒的样子。
她的脸上、手臂上、小腿上,凡是裸露的皮肤上都随处可见有深红色的溃烂,满身都是腐败与污浊。
不过黎易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紧紧握着的左手,手背都烂得能看见骨头了也没有松开,似乎攥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跑步的过程中,她身上不断有皮肤腐烂剥落,露出皮下嫩红的肌肉,而肌肉曝在空气中后也和皮肤一样迅速腐烂、萎缩,很快便只剩雪白的骨骼。
没跑几步,这姑娘浑身的皮肉便几乎全烂没了,骨架在黑雾的腐蚀下迅速变酥变脆,像是冒出气泡的威化饼。
从冲出黑雾到腐烂致死,她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没说一句话。
哗一声,只剩骨架的少女倒在了过道中央。
她剩下的骨骼在迅速垮塌,衬衫与裙子隐没在黑雾中,消失不见。
只有她左手握着的那个东西在倒下时被惯性丢出,甩向了游弋在血泊中的蛇群,叮叮当当滚了几圈,最后停在椅子旁边。
黎易瞟了一眼,那是一个拴着细链的银质怀表,表面上镌刻了一朵妖妍的花。
梅友乾被身旁挤来挤去的死人头挤得有些脸色发白,黎易转过头,两人对视一眼,对当前的情况已经有了各自的判断。
那浑身溃烂的姑娘跑过来的步伐并不僵硬,她不是历史的倒影,是个活人。而能活过检票也说明她有车票。
她和黎易与梅友乾一样,是收信人之一。
只不过她所在的车厢可能没有那种写在窗户上的提醒文字,没有意识到死过人的车厢里会发生恐怖的异变。所以她在检票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车厢,等异变发生之后,再想跑就已经来不及了。
有时候,一条信息的缺失就能关系到人的生死。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背后响起,门开了。
一条条人骨长蛇顿时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挤向刚打开一条缝的车厢门,梅友乾则看了一眼身后不断涌来的深沉黑暗。
他已经调整好了站姿,一旦车厢门打开到了一定程度就立刻过去前往下一节车厢,一刻也不能耽搁。
活人被黑雾笼罩的后果他已经亲眼目睹过了。
黎易的左肩还是很疼,脱臼之后一直没能接上去,毕竟他没学过医……话说回来就算学医的也没见谁能单手给自己正骨。
人骨蛇飞快地溜过门缝,旁边很快就宽敞了起来。
“走吧,现在门已经能过去了。”梅友乾迈动脚步,跟在检票员高超两米的魁梧身躯后面穿过了车厢门。
黎易却没急着走,他又转了回去,跑到即将被黑雾吞噬的椅子旁边,把之前那姑娘丢过来的银质怀表给捡了起来。
来都来了…
捡起怀表之后,黎易转身就走。他本来还想顺手把门给关了看看能不能挡住黑雾的蔓延,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拽不动这扇门,只好作罢。
穿过车厢门之后的另一节车厢,灯光依然阴沉暗淡,两侧的窗户仍是漆黑一片,这表示着列车仍在行驶。
不过与之前黎易所在的车厢不同,这节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是空的。
检票员没有要停下的样子,仍在往前走,宽阔的大脚在过道上留下一串间隔极远的深色脚印,走向下一节车厢检票。
梅友乾看了眼身后刚刚经过的车厢门,发现自己先前所在的车厢已是一片漆黑,完全被黑雾所笼罩了。
但黑雾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涌出门框侵袭到下一节车厢,而是泾渭分明地蜷缩在门的对面。
“死过人的车厢会发生异变,由此可以逆推出来,没死人的车厢可能是相对安全的。”梅友乾说着,在这节空车厢里找了个位子落座下来。
黎易看看还在往前走的检票员和簇拥着它的蛇群,又看看梅友乾,最终选择把怀表悄悄塞进了口袋里,问道:
“你不跟上去看看么?也许能遇到其他持有车票的收信人。”
梅友乾摇摇头:“不管在哪个车厢,中途都会在同一站下车,我们总是会见面的,早点晚点都一样。”
“这样啊……那你在这呆着好了,我要去前面看看。”黎易小跑着跟上了检票员。
“在这种地方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你接触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遇到危险。”梅友乾提醒道。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把小命当回事的么?手都断了一只还要到处跑。
黎易全然不在乎地笑笑,没有回答。
这次没有倒影和检票流程,检票员很快就打开了另一侧的门,人骨蛇拖着密密麻麻的弯曲血迹,继续前往下一节车厢。
跟着检票员又穿过了一扇门,离开梅友乾的视线之后,黎易寻了个不容易察觉的角落,将之前捡来的银质怀表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做工十分精美的古典怀表,细细的表链由无数个细小的银环,环环相扣而成。同样是银质的表壳中央则镌刻着一朵看不出品种的妖妍花朵,四周缠绕着带刺的细藤,并没有人骨或是十字架什么的要素,却显得有些诡异。
打开表盖,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白纸便从里面掉落了下来。
黎易捡起纸块将其展开,果不其然,这是一张车票。和自己的那张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右下角染着一抹殷红的血迹,娟秀的笔迹写着一个女性的名字。
“夏聆鱼…”黎易默念了一遍。
这是他所知的七名收信人之一的名字,在那名古怪信使的收信单中排在第一位的名字,很可能就是第一个收信人。
……刚见面就死了啊。
黎易轻轻叹息一声,随手将车票塞进身后的裤兜,接着看怀表。
表盖打开之后,里面是做工精美的表盘,于细节处点缀着风格一致的藤叶纹路,但表盘上的秒分时三根指针却都是停着的,这表似乎坏了。
“之前被扔的时候摔坏的么?这种做工的怀表应该不会一摔就坏才对。
可如果不是那时摔坏的,夏聆鱼带个早就坏掉的怀表在身边做什么,有纪念意义么……”
黎易正发散精神漫无目的地思考着,忽然,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宽大男士衬衫和长褶裙的少女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屁股上。
“能起来一下吗?我要拿那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