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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易默默退后两步,避开从夏凉安身上逸散出来且还有扩散趋势的黑雾:“你都要死了,我要怎么带你下车?”
毛孔中冒出腥臭脓水的少女身上,有淋巴组织带着皮下筋膜剥落掉下,看得黎易有些生理反胃,她伸出手掌,指向黎易手中的怀表。
不用手指是因为她的五根手指都掉在了地上。
夏凉安张了张嘴,声带好像吞了沙子,发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沙哑噪声:“保管好我的怀表,怀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然后,她的身体垮了下去,软塌塌的内脏与骨骼部件堆积在一起,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
浓郁的黑雾蜷缩在她的尸骨上,像一滩腐烂的黑泥,伸出触手蠕动着往外蔓延。
这间车厢不能待了。黎易记下夏凉安说的话,拎着链子将镌刻着不知名花朵的银质怀表挂在自己脖子上,大步跑向刚打开了下一扇车厢门的检票员。
一条条人骨蛇哗啦啦穿过门缝涌向下一节车厢,黎易也算有些经验了,从蛇群的反应便基本判断出来,这节车厢是有人的。
但人不多。
车厢内灯光暗沉,两侧的窗户一片漆黑阴郁,长椅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这样的状态,黎易无从分辨他们是活人还是倒影,但好在也不需要他去分辨。
一条人骨蛇窜了出去,尾椎缠住椅角,呈扇形张开的肋骨一根根合拢,将一名正在低头玩手机的乘客抱在怀中。
黎易带着两张车票跟在魁梧黑影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刚才所在的车厢已经被一片漆黑所笼罩。现在回头的话,会和夏凉安一样烂掉的吧。
清洁工在清洁那节车厢,看来是没办法回去找梅友乾了。
黎易心中思索着目前的情况,面无表情地看着检票员拧住一名‘乘客’的头颅,从人体中活生生地拔出一条骨蛇。
此时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现在带着两张车票,那么在检票员的判定下,我是黎易,还是夏凉安的母亲夏聆鱼?”
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夏凉安坐在边上为他答疑解惑了,缺乏太多信息的情况下靠硬推也推导不出什么来,遂放弃。
黎易试着梳理从梅友乾与夏凉安那里得到的信息,但这些信息都太过零碎,拼凑不出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框架来,更显混乱。
这时,一条顶着中年男子头颅的人骨蛇停在了一名乘客面前,但与之前因逃票被拔掉脊椎的乘客不同,这名乘客拿出了票。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气质儒雅,文质彬彬的男青年,头发梳成了中分,一身休闲的长袖polo衫和米色长裤。
“柳永康?”黎易眼神很好,在男青年对着人骨蛇拿出车票后便注意到了上面写着的名字。
那是七名收信人的名字之一。
他在端详对方车票时,那名男青年也在看着他,表情颇有惊讶与警惕,显然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有胆跟在检票员这恐怖的怪物身后。
“他是真正的柳永康本人么?还是和夏凉安一样顶替别人身份上车的?亦或者……是抢走了真正柳永康车票的,历史倒影?”
柳永康此人并不像梅友乾这种大企业家那样有知名度,黎易也就无从通过长相来判断他的身份。
念及此处,黎易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车票夹在指间,轻轻晃了晃。
拿着柳永康车票的儒雅男青年脸上的警惕很快便消失了,朝黎易微微点头。虽然表情还是有些僵硬,那是因为目睹检票员活拔人骨而产生的的心悸。
“因为一张车票就放松了对我的警惕么?”黎易心中默念,他对这节车厢内的情况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依照反应来看,这名拿着车票的男青年应该就是柳永康本人,而且大概率和原先的自己一样,对升格列车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轻易地相信别人。
但他为什么会知道,出示车票就能避免被人骨蛇和检票员杀死?
不待黎易多思索,他便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在车厢末尾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女人的手里也握着一张车票。她似乎是看到了柳永康拿出车票从而安然无恙通过检票的行为,在人骨蛇爬到她面前之前就把票拿了出来等待检票。
距离太远了,黎易看不清她的车票上写的名字,只能分辨出那是个容貌端庄、皮肤白皙的美艳妇人,穿着绛紫色点缀着金花的华贵长裙,头发一层一层盘得很精致,腰部缠着花纹繁复的束腰,让本就饱胀的胸脯愈发挺拔。
这一身打扮颇为讲究,似乎身份不菲的样子。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黎易轻声道。他感觉自己脱臼的左肩又隐隐作痛了。
柳永康有些惊讶,随即顺着黎易的目光看去,只见坐在那女人旁边的两名乘客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她伸出了手。
它们居然在抢车票!柳永康心神大震,不禁看向躺在自己面前的两具无头尸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两具尸体被拔骨前就坐在他的旁边。
如果他也像那名妇人一样,在检票员与人骨蛇还没到面前的时候拿出车票的话……
这时,车厢末尾响起了绝望的尖叫声。
连黎易这样平常就有坚持锻炼身体的年轻人在倒影乘客面前都毫无挣扎之力,更何况一名看上去就养尊处优、缺乏体力的中年女人。
待人骨蛇哗啦啦爬向车厢末时,那名妇人手中的车票已经握在了一名脸色苍白发紫,神情茫然麻木的男乘客手中。
这名乘客苍白的肤色飞速褪去,变得红润有光泽,僵硬的胸膛也开始了有规律的起伏,它拥有了呼吸,脚步不再机械,主动迎向了爬来的人骨蛇。
跟在检票员身后的黎易也因此看清了那名妇人的车票上写着的名字:
“荣丽媛…”
第六名收信人。
与此同时,一条头顶老人头颅的人骨长蛇爬到了那名叫做荣丽媛的妇人身上,血淋淋的脊骨缠住她的裙角,肋骨一根一根合拢,构成了致命的枷锁。
过道中央,高大的黑影迈步走来。
声嘶力竭的绝望惨叫声在车厢中响起,荣丽媛脸上不受控制地落满了泪水,口红在嘴角晕散,她的身躯不断挣扎,却无法挣脱丝毫,只能看着那只血迹斑斑的大手伸向自己的头颅。
这时,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不想死的话就咬住。”
荣丽媛的哭叫声顿时停住,泪眼婆娑中,她看见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人从检票员身后走了出来,黎易的指尖夹着一张车票,伸到了她的面前。
如溺水之人猛然抓到了一缕救命的稻草,荣丽媛顾不得平日的礼仪与修养,连忙咬住了那张写着“夏聆鱼”名字的车票,在上面留下一个斑驳的口红印。
检票员缓缓放下手,猩红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似乎在观察什么。这时,抱住她的人骨蛇张开了肋骨。
荣丽媛浑身瘫软,咬着车票倒在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