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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脊骨滴落着鲜血,血肉外翻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的同时,黎易推开拥挤在身边的死人头,健步如飞穿过蛇群,来到了刚刚倒下的男人面前。
这具倒影的脊骨已经被检票员活生生从体内拔出,笔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比黎易以前军训时站的军姿还要笔直。
黎易弯下腰,将攥得死死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拿走了那张写着荣丽媛名字的车票。
车厢另一边,检票员正在向荣丽媛的方向走去。此时正是与时间赛跑的时候,黎易拿到车票便立即站起身,奔向荣丽媛的方向。
只是他刚要抬腿,脚踝处却突兀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像是被铁钳死死夹住了一样丝毫不得动弹。
低头一看,躺在脚边的无头尸体仍是浑身僵直一动不动,一只皮包骨头的瘦弱手掌却伸了出来,死死握住了黎易的左脚。
旁边传来细微的水声和骨骼摩擦的声响,又是一条人骨蛇蠕动着爬了过来,脊椎末端顶着的死人头脸色红润与活人无异,一张干瘪的面皮上满是怨恨与愤懑,似乎还在龇牙。
无需多观察,黎易一眼可辨。这条人骨蛇属于握住他脚踝的这具尸体。
此时发生的情况完全出乎了黎易的预料,失去脊骨的无头尸体怎会伸手抓人?已经被检票员杀死,脊椎顶着头颅变成人骨蛇的倒影又怎么会主动盯上自己?
这节车厢似乎在他们触发最危险的逃票规则之后,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脑中思绪飞速涌动,试着抓住某些被自己忽略的蛛丝马迹。
忽然,黎易回忆起了在第一节车厢与梅友乾一起被检票时,发生的一个小细节。
在梅友乾通过检票之后,有一条人骨蛇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
“亲爱的旅客,祝您旅途愉快~”
这一句话此时在黎易脑中如炸雷般轰响,如有惊涛骇浪掠过。他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都陷在了一个误区里——谁说被拔出脊椎的乘客已经死了?
只在转瞬间,鲜血淋漓的人骨蛇便攀上了黎易的大腿,将他双腿牢牢锁住,一张皮肉干瘪的死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检票员已经来到了荣丽媛面前,那猩红的双眼中渗出的怨毒与恶意宛若实质,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从它破破烂烂的黑袍下四散蔓延。
一条条人骨蛇争先恐后地爬在荣丽媛身上,尖锐的肋骨在合拢时刺破了皮肤,深深扎进血肉里,沁出的鲜血浸透了长裙。
一双血迹斑斑的漆黑大手,掐住了她白皙的颈脖。
整个过程中荣丽媛甚至连一句惨叫都没有发出,超出常人承受范围的恐惧与绝望压垮了她的精神,如果不是人骨蛇锁住了她的双腿,她现在就已经倒下了。
锁住黎易的人骨蛇和抓住他脚踝的尸体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将他困在原地而已。
黎易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他在过道中央,身上挂满骨蛇的荣丽媛在门边,这段并不算长的距离便分割了生与死。
但凡再给多十秒钟时间,他都可以立刻将车票丢给柳永康让他跑过去,但凡事没有如果。
恍惚间,荣丽媛仿佛听见了骨骼被拨动的咔嚓声,以及肩上的伤口被撕裂的剧痛。
“接住!”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没等她将状况搞清楚,便有一个纸团便从过道上方笔直飞过,砸向了这边。
荣丽媛浑身都被人骨蛇锁住,但还有一只手的小臂部分是可以勉强活动的,而黎易的目标也正是这只手。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抬起手,接住了飞来的纸团。
纸团入手,是沉甸甸的触感,差点便脱手飞出去,被检票员掐住脖子的荣丽媛无法低头细看这个纸团究竟是什么,那双掐着她脖子带来死亡绝望的大手便缓缓松开了。
接着便是刺入皮肤的尖锐肋骨一根根拔出,攀附在她身上的骨蛇松开束缚滑了下来,恢复自由身的荣丽媛双腿无力地靠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一张被揉成纸团的车票就握在她手中,一根银色的精美细链从边上垂下。
荣丽媛此时终于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黎易摘下了脖子上的怀表,把她的车票包在外面揉成一团,丢到了她的手中。
他在被无头尸体抓住的瞬间便想到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但凡他的反应慢上半分,荣丽媛的头颅便已离开了身体。
检票员宽大的脚掌穿过过道,走向下一节车厢的车门。人头起伏的蛇群簇拥着它,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抱住黎易的那条人骨蛇也松开肋骨,加入了簇拥检票员的蛇群中,将未开的门团团围住,匍匐在血泊中如同蹲守猎物的猫。
黎易甩开失去握力的死尸手掌,穿越过道来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荣丽媛面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既然你选择了相信我,那么我就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荣丽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神色有些复杂地握住了他伸来的手掌。
柳永康跨过倒影的尸体走上前来:“看来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倒影已经被除掉了,而且现在车上无人逃票。”
他、黎易、荣丽媛,三人现在都有自己的车票。
“嗯,目前来看确实如此。”黎易想了想,接着看向站在身边心有余悸的荣丽媛:“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勉强,但趁着检票员拽门的时间,现在可以去看看窗外有什么了。”
柳永康苦笑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荣丽媛才刚从生死危机中捡回一条命,他就让人立刻进入另一场生死危机,纯凭理性来做出选择,根本没有丝毫顾虑对方的感受。
或许对于黎易来说,在升格列车上根本没有同伴的概念,只有方便的工具吧。
车厢两侧的窗玻璃上仍是一片混沌的漆黑,宛若无底的深渊,荣丽媛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颤抖的呼吸。
在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深刻绝望里,她已经升不起反抗的念头。
“好,我去。”荣丽媛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在怀表外的车票剥下来,将怀表还给了黎易。
黎易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夏凉安的怀表重新套在脖子上,然后坐在了荣丽媛的旁边。
柳永康一言不发地走远了些,他大概能猜到黎易主动坐到荣丽媛如此近的位置是想做什么。
两个人并肩坐着,但黎易是背对着窗户的,荣丽媛则是面对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车票捋平,放在另一边的座位上用手机压住,方便随时拿起。随后便将夏聆鱼的车票握在手心,闭上眼睛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我倒是不怎着急,不过检票员已经把门拉开一条缝了,时间有限,你搞快点。”黎易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荣丽媛肩膀一抖,忙将夏聆鱼的车票按在大腿上,闭着眼睛紧张地抬起头,然后再将双眼小心翼翼地缓缓睁开。
窗外仍是一片混沌的漆黑,一成不变。
但在望向窗外的荣丽媛眼中,一切都已不同。
滴答——
一滴鲜血从头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