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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泡就在门框边上,将一人一鬼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老人的体格瘦小,拖在地上的影子却格外巨大,在房间里拖出一片深沉的漆黑,影子边沿那棱角狰狞的轮廓也与尸体本身对不上,根本不像是顾老先生自己的影子,而是别的什么怪物。
这是黎易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寄宿着厉鬼的尸体的影子,只有匆匆一瞥。
因为在灯光亮起的瞬间,鬼便高高跳了起来。而在房间中央,黎易的影子正躺在那里,犹如待宰的羔羊。
明明动作是那样机械,行为模式是如此死板,但当被触发了规则的鬼真正行动起来才能真正理解,所谓规则之鬼,究竟有多么恐怖。
咚!
上一秒还在房门口的老尸瞬息间便消失不见,一道黑影越过方桌落在了房间中央,死死并拢在一起的双脚重重踩下,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莲花状的漆黑脚印。
扑通一声,一具柔软的身体向前栽倒在了门口,血液染红了地板。
黎易单膝跪在房门口,一只手刚从门把手上取下来一把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一块打开的怀表。
精致的表盘上,活泼的秒针正滴滴答答地逆时针走动着。
夏凉安脸朝下栽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毫无抗拒地死在了鬼的脚下。
“我死得好惨啊……”
“是啊,好惨啊……”
黎易身后,正俏生生地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两个夏凉安肩并肩站着,用身体为半跪在地上的黎易遮住了灯光,用自己的影子笼罩住了他的影子。其实原本是有三个人的,只是刚被鬼踩住影子踩死了一个。
房间中央传来一声闷响,那具腐败的老尸倒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刚被踩死的夏凉安的尸体僵硬地直立了起来,脸上皮肉蠕动,成了一朵血腥妖艳的肉莲花。
“快走吧,我替你死。”
“明白。”
黎易没有废话,单手将怀表塞进领口,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外跑去,背后再次传来咚咚的跳跃声,伴随着少女柔软的身体倒在地板上的声响,那是鬼在杀人。
直到咔嚓一声,黎易关上了灯。
一切归于寂静。
黎易撑着伞站在走廊外,任凭雪白的月光簌簌洒落在伞面。房间内,脸上血肉狰狞外翻的厉鬼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宛如实质的深邃恶意即使隔着房门都能感觉到,不过黎易明白,不论鬼对生者有着怎样的憎恨,它都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损失了三分钟,还好,不算多……”黎易心中自语一声,默默拉上了24号房间的门,将这只险些夺去自己生命的恶鬼反锁在了里面。
他刚才从怀表里取出了3分钟的时间,招来了3个存在时间为1分钟的夏凉安,用她的身体为自己挡下了厉鬼的袭击。还好有夏凉安这名“授格者”在,还好她以绝对的信任告诉了自己怀表的用法,否则自己已经横死当场。
黎易撑着伞缓缓转过身,眺望天边雪白的月弧。
“明天要向她本人道谢才行啊……”
右手轻轻摁了摁胸前的怀表,黎易抖擞精神,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时间静静流逝,夜里的落叶公寓仍是一片黑暗,而拉着窗帘关着门的27号房间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黑洞洞的27号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啊!”荣丽媛从床上猛然惊醒,带着应激后的心有余悸猛地坐了起来,脸色发白地双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她的口中仍小声呢喃着两个字:“惜君……”
“所以惜君是谁啊?”床边响起了清朗的少年嗓音。荣丽媛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我,我已经死了吗?”荣丽媛略带恍惚地问道。
黎易绷不住笑了:“你摸摸你身上是什么,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会这么好心给你盖被子?”
荣丽媛这才听出黎易的声音,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她掀起盖在肚子上的被子,摸索着坐了起来,但没找着自己的鞋哪去了。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不开灯……”荣丽媛轻声问。
“开灯的话会死人的。”黎易漫不经心道:“我们现在在落叶公寓的一间房间里,另一间房里锁着一只鬼,开灯的话会把鬼引过来,那样我们谁都活不了。”
荣丽媛愣了一下:“原来还是在里面么……”
一觉醒来便摸到了温暖的被褥,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外面,先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漆黑的梦,但残酷的事实却不容她逃避。
“黎易,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呢?”荣丽媛忽又紧张地问道。
“柳永康死了,梅友乾大概率也死了,夏凉安……额,她在隔壁睡觉。”黎易总不可能跟她讲夏凉安正存在自己胸前的怀表里,随口扯了个不咋容易被揭穿的谎。
荣丽媛闻言有些落寞:“死了吗……”
“其实我比较好奇之前在门外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就是你一直念叨着的‘惜君’是谁?”黎易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听起来像是个人名。”
荣丽媛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道:“惜君,是我女儿的字。”
黎易有些意外,这年头除了“名”之外还有“字”的人已经很少见了,看来荣丽媛嫁的夫家是个比较传统的大家族。
但又没那么传统,因为真正传统的女性的字是嫁人以后由夫家取的,所以才有未婚小姐待字闺中的说法。
“你当时差点就死了,居然还在念叨女儿的名字,看来你们俩母女感情不错。”黎易没有多评价,这样的发言显得有些敷衍。
荣丽媛轻轻嗯了声:“因为我的女儿,就是我登上升格列车的原因。”
“哦?你是为你女儿登上的列车?”黎易顿时来了兴趣,作为一个乐子人,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其他收信人上车的动机。
但回忆起登上列车的原因对荣丽媛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黎易听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才轻声道:
“昨天……应该是昨天吧,傍晚时分,我的丈夫开车去接惜君回家。他工作很忙,一个礼拜有六天不着家,所以很珍惜和女儿见面的机会,每次都是亲自去接。
但这一次却在路上出了车祸,他被金属破片扎穿了心脏,很快就抢救无效,由医院方开具了死亡证明……只有我们的女儿惜君还在病床上,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而且医生,医生说她很大概率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荣丽媛一边说着,不停地用手指捋顺被睡得乱糟糟的发丝,眼眶已经红了一圈。黎易听见她的声线颤抖,带着泣音:
“我,我一直以为神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会满足让死者苏生这样贪婪的诉求。
所以我不敢贪求太多,我只想让惜君醒过来……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我想看见她健健康康地去上学、去画她喜欢的画、去遇见值得她珍爱一生的人,而不是像她的母亲一样……”
说到后面,荣丽媛显然有些情绪失控,已经是语无伦次,积郁了太久的恐惧与苦闷一下子宣泄出来,让这个性格本就不算坚强的女人泪流满面。
听着她抽抽噎噎的哭声,黎易注意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荣丽媛自称是为了让生命垂危的女儿恢复健康而登上的列车,这就代表,她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在升格之路上,或许存在着让她的愿望成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