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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凉安面对着车厢门缓缓后退,缠绕在指尖的血液已经逐渐干涸变得黏稠,一如现在的气氛。
车厢里静极了,连蛇群爬行的细碎声响也显得飘渺虚幻而缺乏真实感,从车轨下方偶尔传来的金属响声更是几乎被夏凉安完全忽略,只有检票员沉重的脚步以均匀的频率响起,沉重得像是悬挂于寺庙里的大钟。
她一路倒退到了车厢中段,这也意味着检票员已经走过了车厢2\/3的距离,离来时的门越发遥远。
当距离拉开到这种程度,变化终于发生了。
夏凉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紧紧盯着车厢门的上方。
一只苍白的手掌从门外伸了进来,匍匐在车厢顶上,如蛇一般摇摆着蜿蜒爬行。这只手的手臂没有关节,甚至连骨骼也没有的样子,软绵绵的像是一条真正的无鳞蛇。
一条之后又是一条,数以十计的苍白长手从车厢门的上方挤了进来,它们盘踞在天花板的一角,无数肢体堆叠在一起挣扎扭曲,将一股强烈到了极致情绪散搅得四处晕散。
如此猎奇诡异的一幕呈现在眼前,夏凉安的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
如果说人骨蛇对其他乘客的情绪是“憎恶”与“妒忌”的话,夏凉安此刻在这些白色长手上感受到的便是“贪婪”,令任何被盯上的人肝胆欲碎的无尽恐怖贪婪。
一双燃烧着无尽贪欲的细长眼睛,从层层堆叠在天花板一角的柔软手臂中缓缓挣脱了出来。
夏凉安的手心已经满是汗珠,虽心情紧张,但她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荣丽媛要好上很多,她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便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想也不想地转身朝已经走远的检票员跑去。
身后的天花板上已经爬满了如蛇般的黏稠手臂,翻涌的肢体浪潮中却簇拥着一颗长发如瀑布倒散的美丽脑袋,它的眼睛细长、它的嘴唇鲜红、它的皮肤雪白光滑如剥了壳的煮鸡蛋、它张开的口腔里没有一颗牙齿,唯有一片血一般的鲜红,连舌头都没有。
这是一个脑袋下面连接着无数长条手臂的,如八爪鱼一般的异形怪物,它盘踞在天花板的一角,翻涌着无数的肢体。
然而这样的怪物却拥有着一颗任何女人都羡慕的美丽脑袋,它的面孔完美无瑕找不出任何瑕疵,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美与爱。眼睛、鼻子、嘴唇……这些五官任意单拿出一个来,都能让人嫉妒得发狂,但这些完美无瑕的五官组合在同一张脸上,却有了一种夏凉安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仿佛自己不是在和单独的“一个个体”对视,而是在同时面对着无数张充满了贪婪欲望的面孔。
在看到这个诡异存在的瞬间,夏凉安便知道了它是什么。
“乘务员……”
伴随着沉闷的脚步重重落下,检票员停在了车厢的尽头,它魁梧的身躯略微弯下,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车厢门的把手。
夏凉安紧紧握着手中的车票站在摩头接尾的拥挤蛇群中,背靠着检票员紧张地注视着那个倒着匍匐在天花板上,正在磨磨蹭蹭一点一点朝这边挪的,被她称为“乘务员”的诡异存在。
据黎易之前给的交待,夏凉安可以知道,那个曾经作死在列车启动后探身窥探窗外的收信人便是被这个怪物的手给拖走的。
而现在,她自己也触犯了这个规则。
至于为什么自己触犯规则后,它只是盘踞在天花板的一角缓慢挪动,一点一点就靠近,没有像抓走那个倒霉乘客一样立刻来抓走自己……
黎易也已经给出了他的想法:
因为检票员在这里。
“乘务员”与“清洁工”一样,没有属于自己的车票,没有乘坐列车的资格。所以它们不敢靠近检票员,不敢与它共处一室。
清洁工只会在检票员离开之后才现身打扫车厢,乘务员亦然。
某种意义上说,黎易的想法已经被证实了,但又没有完全证实。
身周萦绕着从人骨蛇身上散发出的甜腥味道,熏得夏凉安鼻尖微皱,脸色严肃地看着与黎易的想法相悖的地方——
检票员仍在拖拽车厢门,它还没有离开这节车厢,但乘务员却已经试探着进入车厢了,虽然彼此之间仍然隔着一节车厢的直线距离,但进入与未进入,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如果黎易的想法成立,为什么检票员对已经进入车厢的乘务员没反应?”
“如果黎易的想法不成立,为什么乘务员不敢过快的靠近我?”
夏凉安的心底疑惑重重,一时无法判断黎易让自己验证的猜想究竟是对是错了。
正当她苦恼时,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开了。
潮水般的蛇群一股脑地从门缝中争先恐后地挤出去,看它们这疯狂的劲头,门的对面应该是有乘客的吧?
高大魁梧的黑影仍站在原地,将门拉得更开。检票员不是只有一颗头的人骨蛇,它需要将门拉到持平自己的肩宽才会继续前进。
夏凉安深深看了一眼蜷缩在走道对面的天花板上的八爪鱼似的怪物,将手搭在胸口,深吸一口气。如果是黎易在这里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大概会说:
“来赌一把吧……”
夏凉安比了比刚打开一点的门缝与自己的身材,遂迅速作出了决定,她浑然不顾围绕在身旁的人骨蛇那张开的肋骨将自己硌得肋下生疼,挤开蛇群闷头朝前跑去。
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夏凉安却颇花了一番功夫才从汹涌翻腾的蛇群中挣脱,穿过门缝进入了一节新的车厢。
也亏她身材偏娇小而且平胸,体态不像荣丽媛那样丰满,也没有累赘的额外配重,否则肯定挤不过来。
而这个行为本身也很危险,因为她现在所进入的这节车厢,没有检票员。
夏凉安捂着胸口单手撑着走道旁的座椅,抬眼便看到三三两两的僵坐在座位上的倒影乘客,已经有人骨蛇开始爬向它们了,检票员也在身后拽门。
转过身,她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那张完美而又怪异的女性面孔上依然燃烧着贪婪的欲望,“乘务员”细长的双眼正死死注视着她。
夏凉安站在原地没有动,连呼吸都紧张的放缓了,她没有丝毫放松地全神贯注观察者乘务员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站在了一节没有检票员的车厢里,与乘务员之间隔着一个检票员。如果乘务员要来杀她的话,就是现在。
随着刺耳的金属吱呀声,车厢内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金属厢门被检票员恐怖的力量拉扯得越来越开,与此同时,夏凉安眼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盘踞在天花板上的无数手臂肉眼可辨的翻腾倒涌得更加暴躁了,向这边蜿蜒爬行的速度相较之前也更快一些,但并没有像夏凉安预想中一样直接冲过来杀死自己。
乘务员的实际行为并不像它的外表看上去那样诡异而疯狂,反而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它在忌惮着什么?”
是检票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