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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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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村庄周围,原本空旷到有些苍凉意味的视野内逐渐有了人烟,已经零零散散可以看见一些穿着麻布衣服,应该是何家村村民的人影了。

    他们有的揩着柳条编制成的筐娄,有的背着农具、身上沾着泥土,有的则两手空空。河对面的农田里,有一头老牛正低头啃食着从枯黄的稻茬里新长出的嫩叶,田埂边坐着一名年岁不大的的孩童。

    这一路上男女老少都能看见,年龄体态各有差异,但这些村民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脸上各自都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黄纸,纸上写着一个个人名。

    黎易没有放缓脚步,偶有一两个村民迎面走来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便错过,没有像何二龙那样主动上前来跟他们这些外乡人打招呼,只是在离得近时会转过头来好奇地张望两下。

    但也只是两下,这些村民无一例外都或无意、或刻意地绕开了他们。

    这古怪的现象让黎易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不过即使如此,以他的视力也多少能够看清楚这几个人脸上写的名字具体是什么:

    “何顺生”

    “何兰玉”

    “何久朦”

    ……还真是何家村。

    看过几个把名字写在脸上的村民路过之后,夏凉安皱起了眉毛,有些疑惑:“这些村民的样子和何二龙很像,但又有一些不一样。”

    黎易微微点头:“注意到了。”

    目前为止,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村民的额头上都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写着一个个不同的人名,这似乎是何家村中存在的某种规则的某种体现。

    但在这些村民脸上的黄纸上写下名字的字迹,似乎又各不相同。

    有的字迹很工整,一看便知是有修养的文化人的字迹。有的则跟狗啃泥似的不忍直视,连笔画都写错了。

    一个被农妇背在背篓里的小娃娃脸上也与他母亲一样贴着黄纸,纸上的名字弯弯曲曲像是蚯蚓爬。而母亲自己脸上的名字则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矜秀,虽然也写错了个无伤大雅的笔画。可能是没念过几年书的缘故。

    工整也好,凌乱也好,不论美丑与否都毫无疑问,这些字看起来都是“人写的字”。

    而何二龙脸上的字不像是活人写的。

    那如形态扭曲如蛆虫的同时,排版又整齐得像是军人方阵的字迹,怎么看怎么不正经,说是鬼写的黎易都信。

    “只有何二龙是鬼么?”黎易站在桥头回头望去,发现被自己拒绝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的何二龙这时候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将这点疑惑暂且按下不表,一行人走上桥头。

    乌黑的桥面踩起来很是稳当,一点也不像是竹木结构,反倒更接近砖瓦石料的厚重感觉。

    桥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一男一女俩小孩蹲在对面离水很近的地方不晓得在玩啥。刮过河面的风势相当大,将黎易额前散碎的发丝卷得凌空胡乱飞舞,梅友乾脑袋上那一看就打了许多发胶的服帖三七分发型也终于乱了些。

    夏凉安将裙摆卷到膝盖单手按着,另一只手将被风吹到前面遮住眼睛的头发重新捋到耳后,心想这座木桥看起来好旧好旧了的样子,如果平时天天都吹着这么大的风,那还真亏它到现在还还依然完好。

    风吹不动这座古旧的木桥,但人未必。

    荣丽媛被三人落下了几步,现在正走在后面颇为吃力地一手按着几度差点被掀翻上来的裙摆,另一只手则竭力握着快要被风吹飞出去的雨伞柄。她有不得不撑着伞的理由,但风显然不会体谅人。

    很快,她酸软的腕关节便再也吃不住力,手中的伞在风中剧烈抖动发出哗啦啦的油纸声响,最后脱手飞了出去。

    “啊!……”

    直接关系到自身安全的东西忽然离手让荣丽媛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但随后,又她迅速将后半句呼声给吞了回去。

    因为走在前面的黎易在雨伞刚掉落在桥面上、还未被风吹得翻滚出去太远时便三两步迅速追上去,将失主的伞柄重新握在手中。

    他单手撑着伞来到荣丽媛身旁,用伞面宽大的阴影将她脚下那庞大而狰狞的厉鬼笼罩在内,漫不经心地说道:“连伞都拿不稳的话就别逞能,和我说。”

    荣丽媛的情绪中仍带着一些畏惧,微微低下头:“谢谢。”

    “走了。”

    “好。”

    梅友乾深深看了为荣丽媛撑着伞朝这边走来的黎易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对聪明人来说,很多事情其实都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虽然荣丽媛失去伞的时间只是短短几秒钟,但已经足够他注意到方才因为雨伞脱手而显露在荣丽媛脚下的恐怖黑影。

    仅凭这匆匆而逝的影子,便足够梅友乾想到很多事情。

    比如庭院内的诡异被杀死后黎易与夏凉安都不在撑着伞,唯独荣丽媛伞不离身、比如这一路走来那若有若无的,她似乎刻意想要站在自己某个方位的感觉,本还以为是错觉,但现在来看却未必……

    “她通过升格仪式所获得的能力,与影子有关么?”梅友乾心中喃喃自语,理清楚一些事情之后,他对自己之后要做什么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之后再没有什么波折,几人先后穿过木桥,踏上了河对岸的土地。

    走到对岸的桥头,夏凉安这时终于能看到那两个蹲在河岸边的孩童究竟在做什么了。

    一个脚下踩着虎头鞋,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把毛茸茸的一头给伸进水里,轻轻拨弄着冻懵在河边草丛里还没缓过神来的小鱼穗。

    一个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身上穿着花布小夹袄的女孩就双手放着膝盖蹲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是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也无一例外都贴着写有他们名字的黄纸。

    男孩的名字是“何阮言”。

    女孩的名字是“何已已”。

    这种情况正常来讲应该会猜是兄妹或姐弟,不过这里是何家村,大家都姓何。

    男孩子的性子终究是顽劣些,看见几个不认识的外乡人走过桥,那个名叫何阮言的小男孩有些好奇地抬首望向桥头,连手里的狗尾巴草都顾不上了,似乎想跑上来近距离瞅瞅他们长啥样。

    但是他还未完全站起身,便被身旁的小女孩慌慌张拽住了手。

    何已已急得连连摇头,把脑袋后边的两个小辫子摇得上下翻飞:“别去呀!姑姑讲今天不可以和外人说话……”

    何阮言看看撑着伞的黎易,又看看拽住自己的何已已,还是有些不服气:“已已,又是老黄历说的吗?”

    “是呀,姑姑早上去看了黄历,她说今天不宜见生人……”何已已小声说。

    “好吧……”听见黄历都这么说了,何阮言只好无奈地泄了气。

    好不容易劝住了何阮言,何已已放下心来牵着他的手往村里去,两个小孩子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那两个孩子怎么跑了。”夏凉安颇有些不解地望着何阮言和何已已离开的方向。

    他们俩说话是很小声的,夏凉安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那蹲在河边逗鱼的小男孩好像有点想来靠近自己,却又被旁边小女孩拉着悉悉索索商量了些什么,之后便一溜烟跑走了,古怪得很。

    “不只是他们,刚才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些村民也是,对我们避之不及。”黎易单手撑着伞,丝毫没有受不住风的迹象:“有的会刻意跟我们保持距离,有的则会偷偷打量我们,但无一例外,何家村的人没有一个是主动跟我们打招呼的。”

    除了那个何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