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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巷道里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阴郁气息,给人很不舒服的压抑感。
小巷有两侧出口,街道方向出去就能直接看到四周匍匐着大片村民的祠堂,因此黎易选择的是另一侧。
窄窄的巷道静悄悄,因为全村人都跑去祠堂拜蛇神的缘故,四周的房屋里皆都空无一人,只有石板路下方流动的雨水哗哗啦啦,一刻不停。
他们刚进村时,这里也一样静,只是现在的静不会那么让人害怕。
渐渐的,施玉人所在的房子被远远甩到了后面,夏凉安脚步轻快,紧跟着黎易的步伐沿着小巷穿过紧邻的屋舍。
这一路上蜿蜒曲折,兜来转去难以分辨方向,这种路况下要确认行进路线不偏离预设方向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亏得黎易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异于常人,靠着绝对清醒的神智才没有迷失在这诡异的乡村。
荣丽媛一言不发地握着伞默默走在最后面,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她还记得今天的忌讳,犯了忌讳的他们运气不会太好,像夏凉安那样冒冒失失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摔跤。
运气差的时候,平地摔跤也是会死人的。
“哇——”
就跟是在特意回应她似的,荣丽媛心里刚有了这个想法,就看见在前面蹦蹦跳跳走路的夏凉安一脚踩进了石板间的缝隙里,呜哇一声便失去平衡,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她倒下的姿势和角度都十分不凑巧,是径直地向前栽倒,而她的前面恰恰有一个凸起的台阶边角。
黎易在这时弯腰伸手一气呵成,用拎小猫的姿势一把抓住夏凉安的衣领猛地往上一提,这才没让她的小脑袋瓜在台阶上磕得脑浆四溅。
“倒霉就小心点,别浪费时间。”黎易颇为无奈。
“知道了嘛。”
被警告了的夏凉安索性不跑了,靠过来挽住黎易的一只手跟他贴贴,这样要是再摔也是两个人一起摔了,自己死不足惜,还能给黎易当个缓冲垫什么的。
黎易甩了两下没甩开,于是放弃做无用功转而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荣丽媛:“阿姨,你也要小心些,不只是注意脚下,头顶也要看着点,这里的村民会在墙头上种菜。”
荣丽媛闻言抬头,果然看见了生长在小巷两侧墙壁上的绿色。
那是一个个并列摆放在墙头上的陶盆,像是韭菜和葱蒜之类的蔬菜从盆沿探出头来,长得相当茂盛,甚至茂盛得有些过了头。
这一盆的种植量大约能炒三人份的韭菜鸡蛋了,相对的,被这分量的陶盆砸中头部很可能会当场暴毙,以她的臂力就算撑着伞也无济于事。
心有余悸的荣丽媛行走起来更加谨慎,不在只是关注着脚下的路。
黎易轻轻叹出一口气,思绪飘离。
他一开始曾很想把这里当成一个没有活人的鬼镇,但一路走来,无论是匆匆撤掉的卖菜小摊也好,种在墙上的葱蒜也好,存在着清理痕迹的青苔也好……
一个个不起眼的细节里都存在着平淡的生活气息,让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外公外婆居住的那个小乡村,每次放假去探望他们老俩口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恍惚间,黎易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只要走到巷口某个老屋前,推开门,就能看到头发花白的外婆带着和蔼的笑容从里面走出来,脚边跟着那条从河边捡回来的一瘸一拐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
啊啊,前面拐角的那扇门后,有一张慈祥的笑脸……
……不对。
黎易甩甩头,试图清醒些,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有分不清现实与虚假的趋势了。
他开始逐渐习惯诡异,这是“失格”的前兆。
但夏凉安却一切如常,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抱着黎易的手,开开心心地和他贴贴。
黎易又回头看了看荣丽媛,这位阿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上去很容易受惊,但似乎没有像自己这样频繁看见幻觉。
“阿姨。”黎易轻声唤道。
荣丽媛肩膀一颤:“怎,怎么了?”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的反应,黎易皱了皱眉。这精神状态何止是不太好,感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黎易思索片刻,心中得出了结论:荣丽媛撑到现在还没有发疯,多半要归功于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她为了自己的女儿登上列车,让生命垂危的女儿活过来的执念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这份执念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能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妇人挣扎着在这混乱的世界中艰难求生。
我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黎易扪心自问,发现自己一个乐子人没有执念,于是他笑了笑,对荣丽媛问道:“阿姨,这一路上你有看见什么奇怪的幻觉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荣丽媛紧张地摇摇头:“你发现什么了吗?”
黎易嗯了声,心里大致有了答案:“我发现凡人在这里活不长。”
没等荣丽媛继续开口发问,黎易将挽着自己手臂的夏凉安推到了荣丽媛面前。
“怎么啦?”夏凉安一脸懵:“你不喜欢我抱你吗?”
“不讨厌,但你还是抱一抱漂亮阿姨吧,她快哭了。”黎易摆摆手,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她们俩人面面相觑。
夏凉安对黎易的话倒是没什么异议,她本身也放得开,立刻就张开双臂,给了荣丽媛一个大大的熊抱,几秒钟后才松开手。
像刚才挽着黎易一样,夏凉安挽起荣丽媛的手臂,接着往前走去。
此时天色已渐晚,黎易体感上现在应该是下午临近黄昏,不过由于阴云散去,现在的能见度反而比中午下雨那时要更高些,视野也更加明亮。
如此兜转一番,眼看着天边的红日即将坠入地平线,他们终于走出了何家村错综复杂地建筑群,来到了一处开阔地。
这是一片接近圆形的空地,地上没有杂草,只是落了许多枯叶,来自空地中央的一棵老树。
老树的树冠上枯黄与深红的色调交错相间,看不到丁点绿色,只有大量干枯的叶片随风簌簌落下。
夏凉安从黎易身后探出头来,打量着这棵高大的的枯树,以及一座闲置在树荫下的,足有两个她那么高的大石磨。
“好大的磨盘……”
“生产队的驴看了都落泪。”黎易随口调侃一句,随后说道:“这里是村庄中央,以那株老树为地标,往东边走就是河流,我们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三个人缓步来到空地中央的老树下,稍作休息。
夏凉安穿的是运动鞋状况倒还好,只是苦了穿着凉鞋走了一大段路的荣丽媛,她平日里本就养尊处优,现在脚踝已经开始酸痛,只好坐在一条拱出地面的粗壮树根上歇歇脚。这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黎易单手倚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高些的石磨,环顾四周回忆着先前被梅友乾一路从村口带到祠堂门前这一路上努力记下的一个个地标,结合周围的环境,初步确定了方位。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何老爷的宅子应该坐落在村子西北侧,也就是……那边。”
他指的方向是一片相对村子里其他地方来说建筑风格更统一的区域,不再是土砖房烧瓦房高低起伏大混搭,目光所及大部分都是青砖灰瓦的近代建筑,至少更养眼了些。
作为村里的大地主,何老爷的宅子坐落在那边倒也合理。
“天快要黑了,我们抓紧些时间吧,最好能在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前拿到那本喜簿。”夏凉安思索着说:“今天我们本来就倒霉,天黑之后会更危险。”
荣丽媛也赞成她的意见,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这里天黑之后会不会像落叶公寓一样,涌起混乱的情绪潮汐,那样的话就又要被困在室内了。
“额……黎易,你在听我说话吗?”
夏凉安踮起脚尖凑到黎易面前:“你怎么又在发呆?”
黎易默不作声,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拈住一片飘落的枯叶:“这是樟树的叶子。”
“樟树,怎么了吗?”夏凉安更懵了。
“樟树是常绿乔木,生长方式是新叶换旧叶,哪怕是秋冬季也不会出现整棵树的叶子一起枯黄的情况,除非它死了。”
黎易将手中的枯叶轻轻揉碎,随手扬之,任其随风而去。
他轻声说:“这棵树死了。”
夏凉安的嘴巴微微张开,很显然,她也想到了些什么。
黎易双手插兜,抬头仰望着满树金红,接着说道:“这棵树死去的时间不会很久,枯叶还没有脱落多少,还是一个完整的树冠……但如果它是不久之前才刚刚枯死的话,又不可能会出现整棵树见不到一片绿叶的情况,叶绿素的逐渐褪去需要时间。”
荣丽媛默默低下头,将合起来的伞按在了膝盖上,与夏凉安一样,她也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但那个可能,真的可能吗?
“我们所见到的情况说明了,这棵树是瞬间死亡的,满树叶片在短时间内全部变得枯黄,还没来得及被风吹落多少。”
黎易轻叹一声,初春凶狠的寒风猎猎吹起,将满冠金红的老树撕扯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