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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暮春,草木欣欣向荣。
天上飘着几点细雨,打在梨花枝头,比最细软的丝绢还娇嫩的花瓣簌簌飘落。
江洛走在伞下,余光看见魏丹烟已经泪下如雨。
她想了想,试着调动原身的情绪,希望起码能在赶到正院前流出几滴泪。
她成功了。
但原身对贾敏的感情,也就仅剩这几滴泪的分量。
是她来到这里太久,让原身的感情已经在几百个日夜里消磨殆尽了吗
来不及细想,正院已到。
丫鬟们在后收伞,魏丹烟顾不得规矩体面,沿着廊下小跑起来,江洛连忙跟上。
正房堂屋门开着,微凉的春风带着湿润的空气徐徐吹进来。见老爷和大姑娘都不在,魏丹烟急得忙问丫鬟“怎么这样开着门吹着了太太怎么好老爷呢大姑娘呢”
月白忙道“姨娘莫急,这是太太吩咐的,说屋里太闷了,想吹吹风大姑娘和老爷都在那边碧纱橱里”她指了指东边屏风之后的东稍间,“大姑娘才睡着,姨娘轻声些。”
魏丹烟忙掩住嘴。
月白看向江洛“太太要先见江姨娘。”
魏丹烟一愣。
江洛反应过来,忙说“想必是太太有话多嘱咐你,所以先见我。我去了。”
轻风一阵一阵吹过来。自从贾敏去年不见人后,这还是江洛第一次在正房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
其他时候,当然不能说这里的气味难闻,但不管是熏香,还是花香、果香,绕在屋里也总觉得沉闷难捱。
卧房门开着,帘子没挂下来。
江洛迈进去,看到穿一身红衣,笑容鲜妍的贾敏,险些不敢认了。
贾敏并没上妆,她的面色当然还透着重病之人的青灰,嘴唇上毫无血色。可那一双眼睛里飞扬的神采,却让江洛仿佛看到了从前意气风发,金尊玉贵的荣国公嫡女。
“太太。”江洛在床前下拜。
“起来。”贾敏指着床边,轻声说,“坐吧。”
门帘被挂下来,卧房门也阖上了。
江洛从没被贾敏这么亲密对待过,犹豫了片刻才坐好。
贾敏先端详她单螺髻上的发簪“这还是我和老爷才成婚那年,老太太给我的一块料,我叫人做了全套首饰出来,只有一对镯子戴了几个月,后来竟忘了。年前找出来新炸了给了你,本还怕颜色太重,你年轻压不住,如今看来,倒是合适。”
江洛笑道“我只知道这是好料,没想到还有这些渊源。老太太当真疼太太。”
贾敏点头“老太太是待我极好。”
她双眼微空,似乎陷入了回忆。
江洛不敢催促,便低头细想,一套放了十几年的首饰拿去重新打磨、抛光,再快也要两日。
去甄家的人是去年腊月二十八下午回来,贾敏二十九找她,三十当夜林如海便把这套首饰给了她
。
是工匠的动作快,还是贾敏早就准备好,要拿这套首饰“补偿”她
突然,贾敏咳嗽起来。江洛忙起身帮她顺气,门外的丫鬟们也进来了两个,递水抚背。
缓过这一阵,贾敏仍叫丫鬟们出去,指着床尾两个匣子,对江洛道“你把它们拿来。小心沉。”
江洛试探一搬,果然不轻。
她一起搬过来,贾敏直起身,先打开上面的,示意江洛看。
一支三尾攒丝挂珠红宝大凤钗横躺在绒布上,在阴雨天也宝光灼灼,比江洛原有那支凤钗还大得多。
江洛忙站起来“太太,妾身承受不起”
虽说世上并没有什么“妾室不能穿红戴凤”的规矩,三尾凤钗也不犯禁,可这样的大凤钗属实并不合她用。
“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贾敏合上这个匣子,示意江洛打开另一个,里面是一条极品羊脂玉如意,“造化谁说得准”
“太太”江洛拜下。
贾敏要说的话,她不敢听。
可她俯首在下,贾敏的声音却还是稳稳走入她耳中。
“或许再过两年,这钗还配不上你了呢。若你真有造化,江洛,我想求你一件事”
江洛只能抬头。
眼神交汇,她忽然懂了贾敏想说什么。
“请太太放心,”江洛承诺,“只要我还在林家,就永远认姑娘是林家的大姑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贾敏认为林如海可能会扶正她,但这个承诺,她的确可以给出。
她也会做到。
贾敏笑了。
这笑中是欣慰、释然,还是不舍、酸涩,江洛分辨不清。
她抱着两个分量不轻的匣子出来,找到魏丹烟“太太叫你。”
贾敏给魏丹烟准备了姑苏一处房屋和一块良田“房子不大,就两进,足够你和甄家太太住了,若她想开了,愿意过继,或英莲真能找回来,你们也住的开。小庄子虽只有三百亩”
魏丹烟不肯要,忍着哭说“太太这些年给的已经够多了”
贾敏止住她的话“衣裳首饰算什么这房子地拿着才安心呢。幸好赶着把认亲办完了,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又殷殷叮道“若将来新妇容不下你,你就和老爷求去”
魏丹烟只是摇头。
贾敏笑道“咱们都这个年岁了,别装孩子样。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常情,都会又这一天的,不过早晚。我虽先你一步走了,难道你以后就不过日子了快别哭了,笑一笑。”
魏丹烟掩住脸“太太让我怎么笑”
“怎么不能笑”贾敏掰她的手,可惜没力气,便在上面握住,笑说,“你有了嫂子,将来还有侄子侄女,有身份、有房子、有地、不愁吃穿,将来,有的是好日子呢”
她声音低下来,缓缓说“叫你做妾却只让你担了这些年虚名,连老爷
都不常见,丹烟,是我对不住你”
可若再来一回,她一定还是不想见到丹烟和如海亲密。
谁都可以,不能是丹烟。
魏丹烟掩面出来时,江洛已经让甘梨先把贾敏赏她的东西送回去了。
甘梨回来,正说“太太还赏了姨娘好几箱东西,不知是什么,但分量不轻,冬萱猜是书。”
看魏丹烟过来了,江洛忙示意甘梨过后再说,起身迎上去。
魏丹烟先和月白说“太太让抱姑娘去。”才犹豫着搭上了江洛伸过来的手,“太太想清清静静和老爷姑娘呆一会儿,咱们且回去吧。”
江洛应声“是该回去。还有许多事等着办。”
碧荷院,魏丹烟收好东西,不再消息怠工,开始和江洛一起分派事务。
静兰院,柳双燕没再一点点数自己的私房。
虽然雨越发大了,她却站在廊下不肯回屋,一直看着正院方向。
太太不行了。
太太要死了
太太一死,家里就变了天。她还有十来两银子,还有几根簪钗,到时一齐拿出去让人给爹娘送信,一定能行
蔷薇院,张夏萍和盛霜菊都聚在许静雨的东厢房,桌上几碟点心摆了半天,却还没怎么动。
许静雨和张夏萍坐着看雨,盛霜菊却坐不住。她一会在屋里踱步,一会又跑到廊下远望,心里焦躁万分。
怎么还没人来叫她
太太不想见她吗
连江姨娘太太都见了,就没有话留给她
她服侍了太太那么多年在太太心里,就没有一点分量吗
张夏萍实在被盛霜菊跑得烦了,起身对许静雨说“我回屋看看窗户去,有事叫我。”
阴雨不散。
不过申时,各处就点上了灯。
东边一处下人院,荣国府的管家林之孝两口儿边吃着晚饭,边商议说“我看四姑太太就在这一两日了,咱们早些睡,晚上别睡迷了,防着有事。”
林之孝闷头塞了几口饭,才说“这差事总算要完了。”
他媳妇忙拍他一下“快小心些这话叫人知道,咱们还活不活了”
林之孝心里有气“这样走远路没好处的差事就是你我,哼”
四姑太太可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他们把四姑太太的丧信带回去,老太太难道会高兴赏他们
将来不吃挂落就不错了
他媳妇却笑道“咱们本就是后上来的,难道叫人心甘情愿把好事让出来其实要我说,这事却未必不好。”
林之孝忙问“怎么说”
他媳妇笑道“四姑太太虽要没了,不还有林大姑娘出来前老太太嘱咐的,看能不能把林大姑娘带回去,林大姑娘到了咱家,不要和姑老爷送信姑老爷挂心女儿,难道还”
林之孝憨厚正直的脸上出
现笑容,连声道“果然还是你想得是”
而贾家的“四姑太太”贾敏,也正与女儿说着娘家。
“还记着娘说过的吗”虽然心中是满满的担忧,贾敏却一点不肯露出来了,只对女儿笑,“你外祖家一门双国公,与别家不同”
贾家有再多不好,她一去,也是黛玉所剩不多的依靠。
黛玉眼睛肿得核桃一样,贾敏说一句,她应一句。
母女俩嗓子都说得哑了,却谁也不肯停。
林如海背过身叹息,调好温水,给一人喂了半盏,笑道“好了,都歇会,时候还长着呢”
他忙问黛玉“你娘再说就该嗓子疼了,是不是”
黛玉抹泪点头“娘歇一会吧。”
“我不累”才说了三个字,贾敏想到女儿连着几天没休息好,今日又一直说话,身子必然早就撑不住了,等她说不定会大病一场,忙改口,“是该歇一会。”
黛玉自己擦泪,趴在贾敏身边“我和娘一起睡。”
贾敏含笑答应着,给林如海使了个眼神。
林如海忙道“你们都先吃药再睡。”
黛玉的那碗药里额外加了一点安神的药材,分量很少,不会损伤身体,但起码能让她多睡一个时辰好觉。
吃过药,黛玉很快睡熟了,梦里还紧紧搂着贾敏的手不肯放开。
林如海问“我抱玉儿过那边去”
贾敏摇头“再让我多看几眼玉儿吧。”
林如海只说一个“嗯”字,声音却在发颤。
他撑不住,歪身坐在床沿,豆大的眼泪滴在锦被上,洇开一片又一片。
“如海”贾敏向他伸手,“我快走了。我死后,你不许叫人欺负了玉儿,谁都不行,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林如海抖着手说,“你放心,我”
“别说”贾敏用指尖贴住他的嘴唇,“别说以后不会续弦这样的话。将来若为这话辜负了旁人,也辜负了自己,可怎么好”
林如海怔怔看着她。
贾敏却对他笑“虽然没能做成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没能白头到老,但我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如海”
三更,云板敲响了四下。
江洛连忙起身穿衣,甘梨跑进来“已经叫人去打听了”
冬萱忙拿了孝服出来,问“现在穿还是”
云板四下,必是太太殁了,可还没有实信就穿孝服,又有些咒太太的意思。
听着正院传来的哭声,江洛让她们先给她梳头“等消息。”
发髻盘好,果然有丫头来报“太太殁了,老爷让姨娘和魏姨娘速去主持内事。”
江洛三两下穿好衣服,先到碧荷院与魏丹烟会和。
魏丹烟早在院门等她,两人一起来正院。
大姑娘已经哭得晕了过去,老爷正请大夫诊治
,两人只好先避开。
魏丹烟问江洛“大姑娘这样,必得有人随身照顾着,老爷才能安心。你看你是”
江洛也想到了,忙说“太太丧礼这样的大事,还是得有你主持,若老爷放心,我去陪着大姑娘吧。”
这两件差事都不简单,风险也都很大。但相比之下,起码有原著做依据,她相信黛玉可以挺过贾敏的丧礼。
而贾敏的丧事哪里出了差错,魏丹烟身上有贾敏的旧情面在,不会有事,可若是她
魏丹烟擦掉眼泪,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还说“一会我和老爷说。”
江洛忙道“多谢你。”
她和林如海说要照顾黛玉,难免有逃避贾敏丧礼、躲清闲的嫌疑,魏丹烟说便无妨了。
这个情分她要记得。
魏丹烟叹气“我就仗着比你年长,多说几句,不是要趁机教导压服你太太的丧礼不轻省,看护大姑娘也不容易,你万万不要觉得差事轻就懈怠了,咱们平平安安过这一关。”
江洛忙说“你和老爷说已是在帮我,我若还把你往坏里想,那也不算人了。你放心,我便是亏着自己,也不敢松懈大姑娘的事。”
魏丹烟把手里潮湿的帕子折了折“其实,我还以为你不会选照顾大姑娘。”
江洛“这怎么说”
魏丹烟有点高兴,但没笑出来,只平静说道“我怕你争着要办太太的丧礼,以此揽权弄权,那就是我看错人了。”
幸好,她没看错,太太也没有。
她握了握帕子,松开,拍了拍江洛的手“是我把你往坏里想了。”
江洛品着她话里的意思,也低声道“其实我只是怕担责任,想躲清闲。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魏丹烟只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江洛想说她还远远算不上君子,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人,便看见东厢房那边管家送大夫出来。
两人忙止了话过去。
林黛玉在自己床上睡着,细弱的眉头皱起来。林如海坐在女儿床边,神情是江洛没见过的颓丧消沉。
魏丹烟轻声劝道“太太的身后事未完,大姑娘也还年幼,家里上上下下都等着老爷的话,万望老爷珍重己身,这里便交由江姨娘吧。”
“也好”林如海撑着额头站起来,停在江洛身前三四步远,“玉儿一向和你不错,你看护着我放心。”
江洛只能答应着“妾身一定尽心。”
她去年十月就不上学了,从那之后跟黛玉一个月也见不了两回,怎么在林如海这还是“一向和她好”呢。
林如海如游魂一般出了屋子,魏丹烟也出去办理事务。看黛玉睡得还好,江洛便轻轻掩上卧房门出来,和王嬷嬷要了黛玉的药方脉案,又将黛玉一日睡多久,吃多少饭这些事问明白。
虽然和王嬷嬷有过八个月一起去学堂的经历,但林如海把黛玉交给她,王嬷嬷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
子。
江洛当然能察觉到王嬷嬷在暗中审视她,但她不是很在乎,也没觉得被冒犯。
老员工对空降领导能否胜任核心项目的合理怀疑而已。
再说了,王嬷嬷更谨慎一分,她犯错的可能也少一分。
是好事啊
太久没熬夜了,从起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江洛就困得要命。
她把一个哈欠憋回去,和王嬷嬷商议“若姑娘非要去给太太守灵怎么办哥儿那时是弟弟,姑娘又太小,怕冲撞了,有太太禁着,不去便罢了。如今是生母离世嬷嬷能劝住姑娘吗”
王嬷嬷愁道“姑娘虽小,一向主意大得很,姨娘是知道的”
两人一起为难
让黛玉去守灵,怕她熬坏了身体,或再伤心过头伤了身子。不让她去,又怕她更忧思过度,心里留下遗憾
浓茶把江洛的瞌睡赶走了些许。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咱们让大姑娘也管几件事,一则算是全了对太太的孝心,二则,有些事忙着,心里便少想了,你看怎么样”
王嬷嬷先觉得不好“姑娘哪里还禁得住劳累”
可细想一回,她又觉得也不是不行,但“这事总得老爷点头。”
江洛当然不会推属下冒险冲锋,自己在后边等好处“你守着姑娘,我去和老爷说。”
正好出去吹吹冷风。
再在热屋子里坐一会,她就真睡着了。
贾敏的遗体已换上簇新寿衣,装裹好了还未入棺,仍放在那张黑漆拔步床上。
林如海正对拔步床坐着,一双眼睛在满室灯烛下仍然黑沉一片。
江洛脚步一顿,轻手轻脚从卧房门边走开,到西厢房找到魏丹烟,问“你看我这主意怎么样有大姑娘在,各家夫人太太过来,也有人能说说话。”
不然各家女眷过来,对她们两个小妾哭贾敏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魏丹烟摩挲了一会账册,叹道“是个好主意,只是”
江洛明白“只是,少不得我要担些不是。这倒不妨。我去了。”
她再回到正房,在贾敏遗体前,一口气把话都和林如海说了。
“若老爷觉得不成,大姑娘面前,我绝不多提一句。”江洛说完就低头。
想到这主意的时候觉得自己棒极了,现在说完又觉得哪哪都是不妥当。
江洛开始数地毯上的花瓣。这朵有十二瓣,那朵好像是十六瓣
说到底,她又能算什么呢。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黛玉应该也不会出事。
万一她弄巧成拙了
“我看”林如海沙哑的声音响起。
江洛猛地抬头。
他说“倒也不错。”
林如海站起身,走到贾敏床前“玉儿醒了来告诉我,我问玉儿。”
江洛连忙应是然后迅速告退
黛玉当然愿意为母亲的丧事出力
林如海含泪拍了拍黛玉的肩膀,父女俩深情对望。
江洛不但没退出去,还在旁边煞风景“姑娘既要管事,可得好生吃饭吃药,不然哪来的精神力气”
林如海连声赞同“是该如此”
黛玉感激看江洛一眼,抹了眼角的泪,便劝林如海“那爹爹也要努力加餐,别太煎熬伤身”
江洛这回默默出去了。
林家父女俩一起吃早饭,江洛来西厢房找魏丹烟。
熬了一个夜,魏丹烟的疲惫写在脸上。她才从外面回来,坐下先锤了锤腰“我不吃了,躺一会。你吃完叫我,你也眯一刻,不然今日熬不住。”
江洛“那给你留盏燕窝”
魏丹烟“行。”
困过了劲儿,江洛有点犯恶心,也没吃多少。
她叫魏丹烟起来,商量说“这样大事,一个人定然撑不住,不如咱们轮流,你带大姑娘守白日,我守夜里,如何”
魏丹烟寻思片时“倒也好。只这样,你要辛苦了。”
太太或许停灵二三十日,或许四五十日,连着黑白颠倒几十天可不是好受的。
江洛说实话“我更怕带不好大姑娘。这还是你帮了我呢。”
夜里没人,不过按时烧纸、念经、上香、哀哭,白日也少不了这些活,还更忙。
魏丹烟便道“那好,我起来了,你且回去睡罢。以后咱们卯初、亥初换班,怎么样”
卯初即清晨五点,亥初为夜晚九点,也就是江洛每天值八个小时夜班,魏丹烟上十六个小时白班。
江洛问“不如夜里换班再早些你多歇一个时辰。”
魏丹烟道“罢了,夜里难捱,我白日还能偷空歇一会。”
江洛便不再推让,又想起一事,说“虽还不知太太在哪处停灵,但这两日这里乱糟糟的,大姑娘必然歇不安稳,你看能不能寻空和老爷说,让大姑娘先搬到你那边住几日也免得总是触景伤情。”
魏丹烟点头叹道“果然你想得周全。”
江洛着实困极,想了一遍确实没她事了,便赶着回芙蓉院睡觉。
睡到下午两点起来,胃里饿得像火在烧。她擦完牙漱口,来不及洗脸,先吃三块点心下肚。
甘梨回道“夏萍姑娘午时使人来说,等姨娘醒了,想见姨娘。姨娘的午饭厨上早就备好了,现在去传”
江洛“传饭。吃了饭请张姑娘来。”
只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三间屋里所有被褥帐幔枕垫都换了素色,略鲜艳些的摆设也都收了起来,连前日她去花园里折下来插瓶的海棠枝都不见了。
甘梨说“知道姨娘爱惜花木,我亲自拿了去花园里,仍放在海棠树边上了。”
江洛“五更才停的雨,你就去花园里,鞋袜都脏了吧”
甘梨忙道
“脏了再收拾就成了。”
江洛未置可否,等吃完饭,便开箱拿出两匹新绸,分了甘梨冬萱一人一匹“今日起咱们都要熬夜了,你们只有比我更辛苦的。拿着吧,等出了孝,好好做身衣裳穿。”
这两匹绸不算贵重,放在外面也要卖二两银子了,甘梨和冬萱都忙谢恩,冬萱还说“伺候姨娘都是应该的。”
江洛只一笑。
哪有谁就该伺候谁,谁就该照顾谁的道理。
不一时,张夏萍到了,进来便在江洛耳边问“是不是有人给姨娘使绊子”
江洛惊“这话是哪来的”
张夏萍忙忙道“不然怎么说以后日日都是姨娘守夜夜里一件事都没有,几十天下来,不是把姨娘挤出去了吗”
江洛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是自己这么想到的,还是听谁说了什么”
张夏萍“当然是我自己”
江洛看她。
张夏萍愣了一会“是是我看盛霜菊那喜上眉梢的样儿”
江洛无奈“去年春天还说你变了样,怎么如今还是见风就是雨的。”
张夏萍“嗐谁叫她总那么讨人厌呢”
江洛耐心和她解释了一回“魏姨娘如今是良妾了,还是先太太的心腹,和我有什么争的”
魏丹烟既不想争林如海的“宠爱”,又不太可能扶正,还有身份有家人,完全没必要给人下绊子。最关键的是,她上夜班的确是她自己想到,自己提出来的,没有人拿言语诱导她。
看张夏萍想明白了,江洛问“你们也要轮班举哀的,排好了吗”
张夏萍道“我们好排班,轮流值夜,今晚是我,然后是静雨,然后是盛霜菊。”
江洛便说“那正好了第一晚是你陪我,咱们作伴”
阴阳先生择准贾敏停灵五七日,即三十五天。
守灵三十五天似乎难捱,但重复的日子轮过一遍又一遍,又似乎很快就过去了。
丧礼很顺利。
江洛生怕出一点错,管家执事人等更怕出错。无人敢在这时候触怒林如海,江洛和魏丹烟又配合得很好,所以丧礼期间,没有出现任何争权夺利或不服管家恶意找茬的现象。
四月初十,贾敏的灵柩由管家护送回姑苏。
熬夜一个多月,每天只在中午一点和下午六点吃两顿饭,江洛瘦了一大圈,衣裳都宽了小二寸。
她和魏丹烟说着实要歇几天,便躲在芙蓉院纯休息,家事不管了,字不写了,针线活也不做了,最多看两页书,剩下的时间要么躺着,要么在院里屋里散步,争取不操一点心。
但她不想操心,张夏萍却带着事来问她“听说荣国公府要把大姑娘接走,是真是假老爷竟能舍得”
四月的天已经热起来了,却还没到用冰的日子。
快到正午,日头大,江洛芽黄色的胸衣外只穿了一件水
色单罗褙子,系着白绫儿裙摇罗扇太太丧礼44,大姑娘着实累着了,一病少说要养两个月,荣国府再想接人,也得等大姑娘好全了。过一两个月又是暑夏,姑娘可受不了暑气,还有得等呢。”
张夏萍叹道“太太一去,忽然觉得这府里静了不少。分明太太还在的时候,都有一年多没去问安了”
江洛道“太太只有一位,正院里可是有三四十人。如今这些人都没了差事,还有送丧的几十个人出去了,可不就安静了。”
丧礼太忙了,忙得所有人都没工夫伤心。忙乱结束,身边没了事,黛玉和林如海就先后病了。
黛玉在碧荷院养病,林如海却还带病办公。他来后院便只去碧荷院,江洛见不着他,也懒得操心他的身体。
她自己躺了两天,现在还觉得身上发虚发累、头晕心悸,她估量着至少还要休息半个月。
林如海不来才好,她真没力气伺候他。
因说起正院的人,张夏萍又高兴了,笑道“不是都说,太太临终前有话,要把正院伺候的大丫头都放出去吗盛霜菊又难受呢这两年老爷不喜欢她,太太也厌了她,还不如一直做个丫头,这时候出去聘个正头夫妻。她一向心气高,怎么愿意一辈子枯守。”
江洛拍她一下“这是什么话老爷可还好好的。”
张夏萍笑得暧昧“老爷虽然好着,可总不去她那,不就是守活寡吗”
江洛“”
张夏萍忙笑道“我虽然也是,可我又不想要”
江洛真有点不知道怎么答这话。
上辈子她的确睡过几个质量不错的男人,也没少和朋友们从各个角度讨论这方面的事,但和朋友体验过同一个男人再讨论
是她没涉及到的领域了。
可能,还是她修炼不够
张夏萍说完也有点脸红,忙说别的“盛霜菊昨儿去了碧荷院,今早又去,说是看大姑娘,我看她是想等老爷”便问江洛“我看姨娘也躺了两天了,不如一起去看大姑娘”
江洛摆手“我要再躺几天,哪也不去。”又真心实意劝她“你最好也别去,扰了大姑娘养病,老爷要罚,夏萍,我是不敢替你求情的。”
张夏萍身上一抖,明白过来了“是我昏头了怎么这般糊涂起来”
窗外绿荫微摇。
江洛轻声道“太太一去,家里是空落落的了。”
贾敏去了,林家便少了一半人气,等黛玉离家呢
等林如海也死了呢
张夏萍又想起太太的许多好处,安静坐了好一会,才问“姨娘你说,荣国府是什么样大姑娘去了,还和在家一样舒心吗”
江洛缓缓摇了几下扇子,慢声道“我也不清楚等有空,咱们去问问魏姨娘吧。”
是在家里和姨娘们一起过日子,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夫人教导更好,还是去山长路远的京中,由亲外祖母抚养更好
在家里,她是唯一的大小姐,没人敢怠慢半点。
但到了荣国府,她便只是客居,在别人家受些委屈在所难免。
会受什么委屈,书里都写了。
可林家一个与她同龄的孩子都没有,她留在家里,只能孤单长大。
江洛只能确定,她不认为自己会比林如海更爱黛玉,更全心为黛玉好。
京城,荣国公府。
四姑太太的丧信传回来十来天了,老太太病体终于好转了些,不但上上下下服侍的人不再日夜悬着心,两房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松了口气。
王夫人从荣庆堂侍奉了贾母早饭回来,歇过一会便是管家们来回事。
她今年已四十有三,前两年又痛失了长子,近年来越发觉得精力不济。管事的媳妇来过四五个,事没办完几件,她便觉得头疼,叫丫头问明没有要紧的事,便让都延后再回话。
丫头给她按着穴位,她陪房周瑞家的悄悄进来,笑回道“才我过来,看林之孝家的又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林之孝家的”王夫人皱了皱眉,“老太太怎么又找她。”
周瑞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笑道“老太太还念叨着把林姑娘接过来呢”
王夫人叹道“可不是。”
周瑞家的便笑叹“太太都这么辛苦了,家里还要添事。”
荣庆堂,贾母正问“你再说说林家那江姨娘,还能想起什么别的”
这话林之孝家回了三四次,的属实没多的能说了,只能再重复一遍“江姨娘是杭州一个秀才的女儿,四姑太太亲自挑了买来的奴才只见着她两回,模样儿是真好,又不是那等妖调的,身量比奴才高了小两寸,不算太单弱,见人说话斯斯文文”
她是不太懂,老太太总问姑老爷的一个姨娘做甚
看她果然没有新话说,贾母再问过一遍外孙女的模样,便叫林之孝家的下去了。
她问丫头“接林姑娘的人去了几日了”
丫头忙回“才走了第九日,到扬州还早呢,老太太别急。”
贾母心道,这江氏可不一般,人那么年轻,虽然是因被人推下水才封的姨娘,可若没点本事,能让敏儿和女婿答应和外孙女一起上学能管上一半家事和敏儿的丧事
男人都和猫儿似的,哪有不偷腥走神的。
女婿还不到四十,难保不会续弦,她知道他们这班文官就喜欢江氏这等女子。
江氏但凡出身高些,配得上做外孙女的继母,她也少操两分心。
就怕女婿被色迷了眼,把玉儿给江氏养了,那还怎么得了
她能不急吗
在屋里躺尸的第四天下午,江洛正发愁晚餐多点个什么菜补补,忽然听到前面碧荷院喧闹起来。
林如海那句“还不快滚回去再也不许来”声音大得隔着几道墙都一清二楚。
这真的是江洛和原身一共在林家三年,第一次听到林如海这般发怒。
她心里为盛霜菊默哀了三秒,继续想菜。
太太去了还没两个月,点猪羊这种大荤不太好。
清蒸鱼有点吃腻了,不如炖鸡嗯酒酿鸭子也不错
就
“姨娘,老爷往这边来了”一个婆子边跑边来回。
江洛一惊,什么鸡鸭鱼羊,全从脑门上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