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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东,薛宅。
这是一所前后五进,从南面墙上几乎一眼望不到北面墙的大宅,宅内树木葱茏,布局颇有章法,原是现任家主薛蟠之祖父置办修缮下的,至今已快五十个年头。
薛氏祖上曾任中书舍人,传家到如今,在金陵共分八房。族中目今虽无人为官,但托赖祖上的基业,今年才十四的长房公子薛蟠现还内领着帑钱粮,采办杂料,在金陵城内也算名门望族了。注4
只是一大早,住在这豪奢薛宅内的当家太太薛王氏就不痛快。注1
“看你哥哥昨儿三更才回来,今儿一早又出去了”薛王氏吃不下早饭,对女儿薛宝钗抱怨。
大前日下午,蟠儿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丫头,说是花五百两银子买的,磨着她要收在房里。
她看那小丫头倒是生得好体面模样儿,五百两银子买来,也不算亏得太多罢,只是年纪还太小,不过才十一二,怎么好给他再者宫内发旨,明春选秀,除给新皇择选妃嫔外,还要选公主郡主伴读等女官,家里正要送宝钗去应选,不日便要出门上京,正忙着打点行李人手,她便没应。他就连着两天不肯在家,连出门的事都不理。
“为一个小丫头和我闹性子,就这么不管不顾起来。”薛王氏叹气。
薛宝钗年才十一,已显出秀美端方的模样,言行举止温柔娴雅。因她父亲四年前突然一病去了,母亲只知一味溺爱哥哥,哥哥薛蟠又总不成器,她小小年纪便不再以琴棋诗书为要,收心帮母亲掌家理事、分忧解劳,又时常劝导哥哥,只是还没见效验。
母亲没心情用饭,薛宝钗便亲手将一碗燕窝捧给母亲,笑劝道“一个小丫头罢了,原是玩意儿,不值什么,哥哥也就是这两日气性上来,一时想不开,又不想和妈争执,所以躲在外面。等过两日回转了,必然后悔的,还要搜罗东西来孝敬妈呢。妈再同他讲些道理,家里外头的好丫头多了,他也未必非就现在要那丫头。”注2
这些要不要丫头的话,对一个年纪不大,且还没出闺门的女孩子来说,其实有些过了。
薛宝钗面上泛起飞红。
薛蟠从去年出孝就沾了女色,薛王氏为这些和儿子吵闹,都是薛宝钗从旁劝着。因此薛王氏已经习惯了女儿说这些话,并不觉得怎么。
吃一口女儿捧来的燕窝,薛王氏叹道“若你哥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的儿我也不用愁了。”
这话也是老生常谈。薛宝钗无非跟着母亲叹气,再加以劝解而已。
妈妈管不住哥哥,她又不好出门,年纪又小,连薛氏族里别房的长辈都只把她当孩子,正经大事她一件插不进手,何况那些在外见惯了人事的掌柜伙计们。他们不过看在家里还有哥哥一个男子的份上,才对她听命。
可哥哥已经十四了,按家里的现下光景,还有几年能让他懂事
自父亲和三叔相继去后,各地掌柜送来的出息一年不如一年,显然是
看哥哥年轻不知事,故意哄骗。
薛宝钗心中的忧愁比母亲更甚,却不好对母亲露出来。
用罢早饭,薛王氏理些家中杂事,又斟酌带去京里的人手。
薛宝钗并不回房,只在母亲身边陪伴,手里做着一双鞋。
打发完一件事,瞥见女儿手里的东西,薛王氏便道“宝丫头,怎么又弄这些家里又不少做衣鞋的人,何必你亲自动手实在想做,弄些细巧活计也罢了。”
薛宝钗笑道“这是给三婶子的寿礼,让别人做不好,也不是什么难的东西,三两日就完了。赶在咱们走之前送去,三婶子也好知道我的孝心。咱们一出门一二年,家里的事还多要劳烦婶娘看顾呢。”
薛王氏只得依了女儿。
儿子不肯回家,薛王氏一个中年寡居妇人,大概办完家事,闲了下来,又懒得找族中妯娌们说话打发时间,这些人不安好心,都盯着她家的钱,便命把那儿子买来的小丫头叫来。
这小丫头带不带去
一个老婆子把小丫头领了来。
小丫头进来就磕头“太太,姑娘。”
才到薛家那天,她穿的衣裙都只是细布做的,还因被拉扯过,衣服破了几处,手也擦伤了,脸上头上都是灰,那也掩不住天生的好颜色。现今换上了青绸袄,白绫儿裙子,头发好生梳了双丫髻,头脸都洗得干净,露出眉心一颗朱砂痣,这怯生生的模样就更招人怜惜了。
薛王氏不怪儿子一眼相中她,也可怜她一个小女孩儿被爹娘卖了,便命上前来,拉着手问长问短,问是哪里人,今年到底几岁了,生辰在什么时候。
小丫头都摇头说“不敢和太太撒谎,实是记不得了。”
叹息一回,薛王氏笑问女儿“你哥哥从小儿拿着书就犯困,嘴里没有好词,还是你给她取个名字罢,才不辱没了她。”
薛宝钗便想“如今正在秋日,前些日子菱角出最后一茬,细想一想,那菱花菱角便如这丫头,虽出身微贱,倒人物不与凡俗同,也配得起一个香字,不如就叫,香”
“太太,太太”她话还未完,忽有婆子在外乱喊,“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薛王氏忙站起来问。
“太太,是大爷”婆子进来哭道,“大爷昨晚歇在马掌柜家里,方才突然有府衙的官差来,说大爷犯了人命官司,要拿去审问对质,连跟着大爷的人都给拿走了”
薛王氏眼前一黑,亏得女儿扶住。
缓过这阵晕,薛王氏先不问儿子是怎么犯下的人命官司,先骂的是“这知府是哪里来的杀才,连薛家人都敢抓快快去告诉族里,再去王家告诉大舅老爷,把蟠儿弄回来”
虽说那知府必不敢真把蟠儿怎么样,可耽误了出门的日子,让宝钗选秀不成,她就让那知府再做不成官儿
薛家这里忙忙地各处找人,薛王氏也才问明白薛蟠是哪天在哪里打杀了人,谁知又有府衙
里管刑狱的通判过来,说传知府大人的话,要把争出人命官司的小丫头带去,做个人证。
正在气头上,薛王氏不肯给人,骂道“你们无凭无据把人弄了去,这是我家的丫头,还想再要人不能叫你们知府亲自来说话”
那通判不如知府大人背景深厚,金陵城里谁也不敢动。他深知薛家这里有权势的好亲戚多,与王家贾家都有亲,薛家太太正是京里京营提督王大人的亲妹子。他怕将来被报复丢了官职前程,又怕办不好差事,知府大人怪罪,因此一时竟走也不是,拿人也不是。
薛王氏只顾着亲戚势大,不愿放人。
薛宝钗却想到三婶子曾说过,新任金陵知府来头不小。现下又见这通判犹疑,猜想必是因知府的缘故。
还不知这知府背后是谁,有何等的底气,一个小丫头罢了,送去不算什么,何必犟着不给
她劝说母亲放了人。
通判带了浑身发抖的小丫头,又和薛家赔笑赔礼才走。
府衙。
只消一眼,三两句话,江子麟便看出薛蟠看似豪横不过因家世不错,家中骄纵,实则骨头不硬,胸无城府。
他先命两边对质,薛蟠自然是不肯认打死了人的。江子麟找出他陈词中的漏洞,几次询问,又在言语之中暗加警告。薛家豪奴都是仗着主子的势,主子先乱了,他们如何能撑住不过一刻钟,薛蟠和家下人就被问得颠三倒四,汗流浃背了。
通判又拿了小丫头来。小丫头更不敢撒谎,知道什么都一一说了清楚。
仵作又已验明死者尸体,确认冯渊是被殴伤至死。一应证据齐全,江子麟便依律判处薛蟠与人同谋殴杀人命,杖刑一百,流三千里。余者动手之薛家奴婢,各杖刑一百。注3
薛蟠哪里想得到知府真敢判他的刑
他和薛家奴才都被捆了送去牢房,口中污言秽语谩骂不休。
江子麟并不在意,还要断一断被两家争买的小丫头该归谁家。
被打断了两条腿、一条胳膊,肚子肠子都烂了的卖家是个拐子。
拐子招认,这丫头是他从小在姑苏拐来的,拐来时才三四岁,养了七八年,见模样出落得着实好,便带来金陵卖。先卖了冯渊三百两,又嫌不足,可巧遇见薛蟠也相中了。
见薛蟠豪富,他张口要五百两,薛蟠都没还价就给了银子要带走,偏冯渊也来领人
不计后出的人命,两家都是正经从拐子手里买人。虽然被薛家强带了去,到底冯渊是先买,理应归他。可冯渊已死,他又少亡父母,江子麟看得出来,他所余的几个来告状的亲戚下人,其实只为多得些烧埋银子分了。让他们用三百两银子换一个小丫头,必然不愿。
薛蟠又因为此事下了狱要流放,再让这丫头归去薛家,她岂能有好日子过
身为一地父母官,即便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他也得妥善安置了方好。
他江家是不缺钱,多养一个丫头无妨。可有了一次,难道今后每次遇见这等事,他都要弄回自家又要累着丹晴。
江子麟不能决定,便要问小丫头的心意,令她起来,再抬起头说话。
小丫头抹着眼泪抬头了。
她眉心一点朱砂痣,明明白白现在江子麟眼中。
江子麟一怔。
这个记号,是不是丹晴说过的,二妹妹家里姨娘丢了的什么人来着
他正想不大起来,有心腹来悄声回禀“王大老爷来了,就是京营提督王大人的亲兄长,急要面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