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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中炭火轻轻爆了一声响。
江洛合上贾母的帖子,放到炕桌一角。
这样林如海或黛玉回来，立刻就能看了。
离“三十万两”的事过去了九个月，王夫人一直被关在荣禧堂东面一处院中，听得除去她自己的生日和清明、端午、中秋这些重要节日,寻常连亲儿子贾宝玉都见不到她一面。
每日有两个积年有体面的老嬷嬷进去和她说规矩。每隔半个月,贾母还会亲自去教导儿媳。
但婆媳俩的互动,似乎又每次都以贾母被气出来，私下赌咒发誓再也不管王夫人结束。
两个月前，八月初三,贾母寿辰,终于又把黛玉接过去住了几天。
这些贾家的消息都是黛玉回来说的。
黛玉很无奈“二舅母毕竟是娘娘的母亲，还有二舅舅和宝二哥在呢，夫妻、母子情分多年,不好真关一辈子。外祖母是真心盼着二舅母能想明白,总不能待娘娘省亲那几日放出来，娘娘回了宫再禁足。可二舅母就是觉得她没错,是咱们家和吴家暗害了她。”
孩子寻常不与江洛说太多荣国府的事，那次回来却滔滔不绝讲了半日，可见是真憋不住话了。
“其实我看二舅母不是真说不通,是她自己不愿意想通。”林黛玉还分析，“大半年盖省亲别院,都是外祖母时时亲自监管,动的银子有宁国府送的五万，王家送的五万,外祖母拿了四万，荣国府内库原有十三万余，还有二舅母嫁妆里的五万三千两现银,全被拿出来了。”
她数着“共三十二万四千两银子，工程上一共花了二十八万四千九百两，还剩不到四万，要留着做上下打点和娘娘省亲回家临时的费用，只怕还不够。二舅母的私房银子一文都回不去了，还被拿走了许多古董、摆设、家具、绸缎在园中使用。多年积攒，一朝散尽，还是因自己不周全惹祸，自然要怪一怪别人，心里才能过得去。”
江洛当时就笑“你这道理真不错，嘴也毒不过我喜欢”
林黛玉反而不好意思，反思自己“我不该这样说长辈。”
江洛忙说“连孔圣人还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为人子女不能一味顺从父母亲长。又有事父母几谏，亲父母有错，子女还可说，何况只是舅母更何况你敬她是舅母，她可尽到了舅母应有的慈爱她既没有，还先算计林家，便是与家里有怨了。又有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在自家，同自己亲长私下说出她的错处，是直，又不是按她的行事算计回去，又没满京宣扬她不慈，何错之有不必反省。”
林黛玉听了也笑“太太，那我可真当自己没错了”
江洛几乎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自然没错”
但那日夜里，她还是向林如海确认“我没教坏孩子吧”
林如海笑了半日，学她的语气说“夫人句句有理，何错之有”
江洛恼得折磨了林如海半夜。
但她的确不担心自己教坏黛玉了。
黛玉还给贾家的省亲别院题了好些匾额对联，比如，“凸碧山庄”，比如，凹晶溪馆”。注
她和英莲在那园子里逛过几次，都说诸般景致齐全，别说迎接贤德妃回家，便是迎接两位圣驾，也再无不妥。
若黛玉自己想去，不介意省亲时王夫人会被放出来，林如海也不反对，江洛就更不会反对她去了。
花贾家的钱，自己看热闹，也不亏呀。
只要作品不署别人的名字。
又在心里念了几遍杏帘在望，江洛低头继续做翻译作业。
她英语“学”得最快，已经在翻译长文章了。法语勉强可以看懂简单的短文，具体翻译还总有不精准之处，口语也远不如英语好。罗刹语和暹罗语都还在积累词汇量阶段
能教佛郎机话的先生还没寻到。
嫂子夏天来信，说会让江子麟帮她找。进度应该能快些
慢慢来吧。
今天先回来的是林如海。
今日北风严朔，他一进来被屋内暖意扑面，不由先发出一声喟叹。
只有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他净手净面，夫人不见影子。这是自然的。
他擦干手，捧了热茶，缓缓踱步至东稍间书房，果然看到夫人正埋头苦写。
他便不做声，默默坐在榻上，看到炕桌一角有张帖子，是荣国公府的下款。
要接玉儿同去迎接贤德妃省亲么。
林如海轻轻合上帖子，稍作权衡，心道不论玉儿那日去不去，她都是荣国公府的亲外孙女，是贤德妃的亲表妹，这层关系明明白白，模糊不得。若玉儿想，过去倒也无妨。
吴家想离间林家与贾家，林家也的确早与贾家疏远了不少，但今次他偏不遂吴家的意，令两家彻底生分。
是以荣国公夫人生辰后，又几次连着接玉儿去，他都同意了。
夫人也还是一样，完全不管玉儿和贾家是亲是疏，怎样都好。
今年她又着了魔一样开始学各国语言，连秋季收租的大事都放手给了徐氏，只待年底自己再一总精算一遍，真是
夫人鬓边掉下一缕头发，被她十分粗糙挽了上去。
林如海想帮她抿发，又怕打扰，手在半空停了一会，还是收了回来。
夫人没空理他，他也不是全没公事。
现下东边这间小书房一半放的是他的公文卷宗，一半是他们日常看的书和夫人的外国书籍、课业等物，几架书柜上挤挤挨挨，吏部上月的卷宗挨着一本夫人几个月没看的游记几乎要放不下。
林如海继续昨日的进度看山西一地官员的履历，一面稍稍分神，心想正院每日人来人往，丫鬟、婆子、管事、小厮、姬妾出入频繁，虽然正房门守得紧，却难保不会有人误入、误翻、误看些什么。
尤其夫人疼宠张氏和许氏，今年虽不常与她们作伴了，赏赐却没少过。张氏又性情粗率，
难以信任
“老爷”江洛笔下暂时告一段落，终于有精神理林如海了。
林如海抬头，放下手里卷宗。
江洛走过去。
临窗榻另一侧空着，她却偏要和林如海挤着坐，笑问“老爷让不让孩子去”
“想去就去。”林如海也如常一伸手，就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这里到底不便，地方也狭窄了些，”他提议，“不如咱们挪到前院书房左右你也不管杂事，有大事就叫他们去书房回。”
江洛纠结。
是起床走两步就到学习的地方好，还是正式去图书馆自习好
“那就”她决定，“搬吧”
左右她上外语课是去山恒院，上习武课在后罩房或澄心院，都不在正院。
既然每天都要去教学楼，再多去个图书馆不算费事。
林如海便直接叫了柏方两口子来，安排道“书房正房多时未用了，先通烟道，烧暖屋子，过两日我与夫人再去布置。”
两人在堂屋应声，立刻出去找稳妥人办。
林如海偏头，看了看夫人的神色，笑道“等挪去书房，你也不必再嫌弃外面人进来站脏这里的地了。”
江洛“”
“这你都看出来了”
她只好承认“倒也不是嫌弃只是丫头们才擦好的地又带进来尘土，不大舒服。”
她怀念可以进门换拖鞋的日子很久了
虽然整座林府有几十个仆人每日打扫，别说正院，就是二门外的甬路上，用手一抹，都未必能见多少灰，有人来回话，更带不进堂屋多少，但她就是心里稍微有个坎
“即便没外人进来，丫头们总要出入，也免不了的。”所以江洛真的早就已经不在意这点细节了。
也不知道林如海是从什么时候看透的。
这人真可怕
江洛决定笑话回去“那老爷要我去书房，是已不怕我再被外人看见了果然做了正房夫人和做姨娘就是不一样”
她是指三年前三月，他还没说要“扶正”她的时候，突然半夜发烧，她赶过去守了他一晚上。
他清晨醒了，却不要她服侍喝水吃药，只要她快些回去，还特地嘱咐她一句，让戴好兜帽再走。
“我去书房看书，是不是还得时时戴兜帽帷帽才行免得被人看见，再叫你吃醋唔”
江洛的嘴唇被堵住了。
他熟练撬开她的唇关，把她扣在榻上。
攻城略地，研磨流连，气息相融。
小书房的门没关。
只要东侧间的丫头一探头，就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大姑娘来了”
“唔”
江洛推开作怪的人，连忙整理衣襟。
林如海的衣领也被抓皱了，怎么都抚不太平。
“你去”江洛把贾母的帖子塞
在他手里，往外推他，“你先去”
她可不能这么出去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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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平复呼吸。
他舌尖碰到嘴唇被咬破的地方，不由轻轻抽气，却还在笑。
“老爷和太太在那边，”外面山月笑道，“大姑娘先在这里坐一会吧。”
山月把黛玉引到了西稍间。
仔细听好外面的动静，江洛放松软在榻上，长长呼气，骂他“小气鬼”
从前小气，怕她被人看见。如今还是小气，一句话就这样
哼
“我是小器。”
林如海屈一膝到榻上，俯身摸她的脸，克制着自己手不要向下。
他是小器、吝啬。
到现在她是他的夫人，他更不想让别的男子看见她一丝一毫，想把她一辈子珍藏在家里。
汪和风心有敬慕，却为什么在他面前一字不敢再提见她
那柳湘莲，又是为什么只去辞刘夫人，偏不来辞她
是他们心里都生出了妄想
今后还会有更多人对她妄想
这些年轻人，不知礼数、没有廉耻
但
克制地吻了吻她的唇，林如海看向书案。
案上杂乱放着书籍草稿，夫人花了多少心血在上面。
他抚摸她的裙角。上面还有不经意溅到的墨痕。
“老爷，太太，大姑娘先回去了。”山月的声音只在房门一侧。
从榻上看不见她，她当也看不见屋内的景象。
江洛的心半提半放，忽觉腰间一松。
“关门。”林如海单手丢开丝绦。
山月没应声，门却缓缓阖上了。
“你做什么呀”江洛锤他。
他们当然不是没在榻上过可他突然又是发的什么疯
“要你。”
林如海抽走腰带，双手捧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