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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站得很稳。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江洛余光看到,至少有五位夫人下意识伸手要扶。但昭昭没用上任何一位夫人的慈爱疼惜。她自己一步一步走了三步,先在江洛的译稿面前停下。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辨认这是否是她平日见到的东西。
她没伸手,先看江洛,脸上的表情是在问这是让她拿起来意思吗
“昭昭喜欢什么就拿”江洛立刻鼓励道
这是她专门抄出来的一份原本几何部分原文加译稿,不怕撕
昭昭会走路后,她平时工作就不得不关紧东稍间书房的门了。
不然昭昭会看到一页纸就撕一页。
听完江洛的话,昭昭眯起眼睛露出牙,笑得非常可爱。
她一手撑着桌案,弯腰拿起纸,屁股往下一坐,亲妈就知道,她是要开撕了
亲姐姐林黛玉眼疾手快把译稿从妹妹手里抢救了下来。
昭昭手里一空。
她看姐姐,眨眨眼睛。
“昭昭没有别的喜欢的吗”林黛玉连忙把译稿还给太太,“再选一个”
江洛这才想起来还没和黛玉说,忙小声笑道“这不是原本,是我昨儿特地抄的几页,撕了也没什么。”
林黛玉看看手里的稿子,便笑道“既让我救下来了,我还没做过这些题呢,我回去也做。”
沈夫人忙轻声叫她们两个“昭昭又动了。”
她又笑“昭昭真是好脾气,这都不哭,也没挂脸,换了我家的几个小时候,早就翻天了。”
也是她看江夫人和黛玉还似从前好,才说这话。
哎,也不知江夫人今后是否还能有子。若果真无子,看这光景,必是不会将黛玉嫁出家外的。
丹时就且晾他两年,看他自己能不能想明白吧。不然,真成了“罗公子与朱小姐”怎么好。
昭昭又站了起来,左看右看。
娘和姐姐不跟她说话了,她就又收了笑,严肃打量着案上的一切。
这是什么好大、好长,没见过
这是什么方方大大的,没见过
妹妹抓周的结果由林黛玉亲自送到前面
她十二岁,将要十三,青春年华,袅娜娉婷,带着笑容走进前院,便似寒冬季节百花齐放。
“父亲,”林黛玉行礼,“见过诸位世伯、世叔。妹妹共抓了三样东西母亲的译稿、母亲的佩刀与父亲的官印。”
“哎呀,好啊”谢经同最先捧场叫好。
他知道些许林如海的心,又忙举杯笑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将来林二侄女必是班大家、花木兰一流的人物来来来,我们齐贺如海这一杯”
一瞬间,席上人虽心思各有不同,恭贺林二姑娘将来必是女中豪杰之声,却不绝于耳。
林如海举杯起身。
他并不谦虚,只朗声笑道“多谢诸位那今日,某便借诸位的吉言了”
“我看,昭昭是没见过刀和官印才去抓。”江洛对林如海分析,“抓我的译稿是想撕。”
筵席已散,宾客尽归。
江洛一手握住林如海,一手牵住黛玉,三人迎着夕阳,慢悠悠走在回房的路上。
林如海焉能不知小儿抓周全看孩子当时的喜好,其实做不得准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高兴“总归是好兆头。”
总归今日席上所有近亲好友,都知晓了他对女儿们的期盼如何。
“今日黛玉这般出色,也没有一个人和我问她的婚事呢。”江洛小声笑说。
她知道黛玉能听见。
也知道黛玉自己心中必然有所觉悟。
这就是时势推人前行吧。
不管最初的本心如何,她们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与众人同,风景也更加险峻美丽的迷人路途。
一周岁还不会说话很寻常。焦虑过一阵,江洛很快放平心态
林如海急,黛玉也急,再加上她也急,全家更该都急起来了。
昭昭能明白别人神态、动作、语言里的意思,若叫旁人的焦急再反过来影响她,更不好。
家里该有一个不急的人。
昭昭真一辈子不会说话,也是她和林如海的女儿。有他们做父母,特别是有林如海做父亲,还能委屈得了孩子吗。
何况现在下定论还早呢。
昭昭会小跑后,很快又学会了爬上爬下,一动起来像个猴儿。幸好正院的丫头在江洛上习武课时都跟着练过些,大半也会骑马,身体素质好,能跟得上、制得住她。
江洛要很偶尔才能想起,原来昭昭还在她肚子里时,是个直到七个月才有胎动、之后还总是隔几天不肯再动一下的安静孩子。
难道她在娘胎里是积攒能量,好一出世就做猴子
还是说,“胎动”其实是胎儿和母亲在交流。昭昭从那时候就动得晚、动得少,其实已经预示了她出生后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人体太奇妙了。
江洛选择放弃思考,专注原本几何。
这书共十三卷,她已经翻译到了第三卷。
“与圆有关的平面几何”。
在她原本的世界,这书是谁翻译的、在哪年译出来的,她都完全不记得。她死之前都高中毕业十多年了,大学又不学数学,把基本的公式定理也忘了差不多,现在是全凭翻译在翻译。
她只希望在此世界的后世时光,孩子们提起她译的版本,不要说这是“误人子弟五百年”就够了。
压力真的很大
冬月,江家的年礼附江子麟、谢丹晴两人的信,从广东遥遥赶至。
谢丹晴说,近几月,广东沿海新出现了一批佛郎机人的商船。他们广开贸易,
又大肆贿赂当地官员,似乎无害,但大齐水师已暗中查探过,佛郎机人船上搭载的重炮,比之大齐现有火器似乎更加厉害。若这些人想与大齐开战,也只在瞬息之间。
江子麟给林如海的信里说得就更明白了。
他直接写恐再生倭寇之患。
但广东巡抚和两广总督都认为佛郎机人少,船坚炮利又如何掀不起大风浪。便皆不以为意。
他只是广东按察,军政并非他职权所在,是以只能写信将此事告知林如海,若有必要,还要设法请两位圣人知晓为好。
“这也算难为你了。”江洛说,又是得罪人的事。”
而且若操作不好,可能会一次把广东现任所有官员得罪个透。就你远在几千里外还知道国外的厉害我们都是尸位素餐、心中无国之人这些官员又各有多少亲朋故交
林如海便笑问“那我不去回禀了”
“别开这样的玩笑”江洛嗔他,“我已经想出个主意了别提大哥的信,只拿嫂子的信,便是从我们姑嫂私话里看出来的,与旁人没有关碍。或许你也已经想到了”
林如海笑道“我看兄嫂这两封信,也正是此意。”
次日,恰是江洛新译完了两道命题,林如海便呈入宫中。
待两位圣人解题乏了,他便只当闲谈一般,说出了舅嫂与妻子的信。
“更厉害的重炮”太上皇摸了摸已见稀疏的胡须,使皇帝找出一份奏折,给林如海看,“这正是参尚的,昨日才送来。”
参尚便是现任广东提督,曾被兵部尚书举荐清除浙闽倭患,被林如海极力否决,举荐了现任浙江总兵余季无。果然其后参尚不擅应对陆地小股作战,回守广东。
林如海当日并非对参尚有偏见,只是凭实推断他只擅水战,不擅陆战。
从皇帝手中恭敬接过奏折,他打开看,见参尚写的是佛郎机大船不靠岸,暂无机会获取船上重炮。海面广阔,一览无余,强行窃取,又恐妄生战事,因此只令大齐战船共十三艘远绕半圈包围,严格检查往来货物,不使佛郎机人有暗中残害大齐生民之机。
“参提督果然远见。”林如海赞道。
“这些西方番夷小国,竟真有今日。”太上皇终究颇为不乐。
不待林如海出言宽慰,皇帝已忙笑道“幸得天佑我中国,竟于大齐重臣家内,深闺之中有一奇女子,先行呈上了佛郎机人之书。父皇已命工部与神机营配合,加紧改进火器。想必不过十年,我大齐仍是世间上国,无人可比拟耳。”
皇帝话中有夸赞夫人之语,林如海已忙起身。
“火器数十年未变,一两年内,怎能有大改”太上皇深叹道,“朕、朕也老了”
“父皇”皇帝忙跪下说,“父皇万寿无疆”
他面上的表情太过诚恳,眼里还含了泪意,令年已古稀、膝下只余两子的太上皇难免动容。
“快起来吧。”太上皇亲手扶皇
帝,又命林如海,“林爱卿,也请起。”
林如海在皇帝站直后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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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请你夫人加紧翻译,”太上皇笑道,“朕与皇儿还等着做下一题呢。”
“是。”林如海垂首笑应,心内着实为夫人欢喜。
“正好,还有几样东西想送师”皇帝先看太上皇的面色,得到允许,才继续笑说,“想送师母。”
“臣不敢”
林如海忙再行大礼,却被皇帝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
“爱卿不必谦辞,”太上皇笑道,“卿家很当得起皇儿这一声称呼。”
林如海只是垂首惭愧。
“爱卿尽心辅佐皇儿,朕与皇儿必不负爱卿啊。”太上皇语意深长笑言道。
“臣,能得今日之言,再无所求,”林如海退后一步,再行大礼,恳切道,“已是死而无憾了。”
“林海既至今无子,其妻、其女又与寻常女子不同,他亦爱妻女如命,有盼妻女成龙为凤之心,”林如海走后,太上皇私教皇帝,“将来如有必要,可多加封赏其妻女,便略出格些也无妨。”
他笑道“如今看来,林家无子,倒比有子更加好用。”
林海既无子,便夺走了大齐的江山,又能传给何人只能尽忠皇室,方为正途。
皇儿也不需担忧他位高权重,生出反逆之心了。
“帝师。”江洛品味着这两个字。
是将来真会实现,还是只是太上皇与皇帝联手画的大饼
林如海摇头笑道“不如我与夫人都且忘记今日之事”
“也好啊。”江洛在他耳边笑说,“君王又不是没有过戏言。”
“夫人能知我之意”林如海环住她,“我何其有幸,能得夫人。”
“真是真让人牙酸”江洛坐起来,红着脸说,“那快给我看看这句应该用哪种译法”
她向后找稿纸。
真奇怪,江洛想,这些年多少甜言蜜语都一笑而过,不在心上,为什么现在却听不得了呢。
回过谢丹晴、江子麟的信,几日内,亦有数家的年礼陆续送至林府。其中,贾家的年礼仍如前几年一样,是在林家年礼送去后的三日,由一中层管家送来,回礼数不多不少。
江洛便同黛玉说“若新年里荣国公府还来人接,你但去无妨。”
自袭人之事后近一整年了,贾母竟再没使人来接过黛玉。
黛玉虽家里有昭昭和甄英莲,家外还有同辈不同辈的许多好友,但贾家毕竟是生母的娘家,血脉相连。
江洛不希望黛玉十年后回想起来,后悔今时今日没有趁外祖母还在,多去看望一回。
林黛玉怔了片时,笑道“多谢太太。”
她挽住江洛一只手臂,低低说“太太,有时我会想,若我娘还在,是不是几十年后,也如外祖母一般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和江洛这般直接谈起生母。
她将要十三岁,身量接近长成,因学了三四个月骑术,眉眼间不免多了一二分英气,已经是一位很有气势的大姑娘了。
江洛却还如她五六岁时一样,整个抱住她,看她低垂的眉眼,和怀念、犹豫、难过、不舍混杂的神色。
“你娘是荣国公夫人唯一亲生的女儿,”江洛说,母女连心,自然是像的。”
“你从荣国公夫人身上看你娘,荣国公夫人,又何尝不是在你身上看你娘呢。”她摇着黛玉轻晃。
以后会不会也有人看着昭昭想,“啊,果然她是江洛的女儿,和她娘真像”呢。
江洛突然有些期待那一天。
在太太怀里回忆了半晌,林黛玉搂住太太的脖子,笑道“虽然正月里闹得有些难看了,可我还是想去。”
“那算什么难看。”江洛笑,“母女没有隔夜的仇,何况是亲外祖母。早都过去了。你还帮荣国府找出一个辖制主子、败坏亲戚情分的丫头,他家还要记你一功才是。”
她心想,若贾母今年真没有再接黛玉的意思了,她是不是得和林如海商议一下,暗示贾政去请示贾母
总不能因贾家让黛玉太伤心。
但还不到永泰五年的新年,永泰四年年末,贾家就发生了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或者说,大丑事
宁国府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蓉之祖父,贾敬,在城外道观身死。贾蓉击鼓鸣冤,声称是其父贾珍害死祖父
鼓声一响,满城哗然
“这是两代父子反目,嫡孙为祖父复仇讨还公道”沈自安很快来到林府,奔赴八卦第二线。
见黛玉不在房中,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昭昭,她便放心问江洛“你们可曾知道什么内情”
黛玉的亲外祖家呢,说话还是避着些,别伤孩子的心。
“实是不曾。”江洛实话实说。
她倒是还记得,原著里贾珍似乎和贾蓉媳妇秦可卿有什么,在秦可卿的丧礼上,贾蓉几乎全程隐身,只有公公贾珍悲痛万分秦可卿的死似乎也有重重疑点。
但这一世如何她不清楚,这般污人清白的话也不能乱说。
不过她自己猜测,去年年初,贤德妃省亲后,贾珍突然病了一年,还病到快要去世,只能上折辞爵,到城外清修的地步,会不会真是贾敬发现了什么,这些都是贾敬的手笔
其后,终究虎毒不食子,贾敬不忍真要了儿子的性命,贾珍却怀恨在心,在身体养好后,不甘心一辈子修仙问道,恶念一起,便将亲生父亲送入黄泉极乐世界了
贾蓉才得了爵位当家做主一年,更不甘心把所有还给父亲,索性鱼死网破,直接告发父亲的罪行
“子告父,子杀父,还是开国功臣之家,又是在新年前,老圣人大怒,命三法司十日内结案,不得耽延新年。”沈自安叹道,“我们大人昨夜便没回家,还
不知今日如何呢。”
江洛便在她耳边笑原来你是想汉子寂寞了,才来找我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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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沈自安面上一红,忙拍她说,“你怎么做了亲娘,反越来越个没正形儿了”
“左右你家没人等着,不如中午同我吃饭”江洛笑问,“还有你的戏,新写了几出了,带没带来”
“带来了”沈自安忙叫随行丫头过来,拿过一个匣子打开,“正要给你看。”
太上皇盛怒,无人敢给贾氏一族求情,三法司通力合作,不过五日,就查清了宁国府一案真相
贾敬确是贾珍所杀,以道中金砂丹药致烧胀而殁;
贾珍之疾病为贾敬虐待所致,是以贾珍怀恨在心,才寻机杀死父亲。
贾蓉所告皆属实。
太上皇御口定罪
不论何等缘由,子杀父,罪无可恕,判处贾珍剐刑。
贾蓉虽子告父,但为其孝心,事出有因,免其罪责。
宁国公府虽祖上于国有功,但子孙不肖,竟出乱臣逆子,夺爵,收回御赐田宅,限于一月内交还。
贾蓉被贾母使人从天牢抬回家中。
老圣人免了他的罪责,但查案几日,他受刑不少,几乎人废了半个,只能趴在地上,对贾母叩首。
贾母对这隔房的重孙亦无话可说。
怪罪他吗
可贾敬的确是贾珍所杀。
体谅他吗
可也的确是他一纸诉状,不但又让贾家成了满京的笑话,还丢了娘娘好容易和陛下求来的爵位。
“宁国府有你母亲和媳妇看着收拾交还,”贾母只说,“你且养好身子吧。今后你母亲媳妇还要靠着你呢。”
“是。”贾蓉再次磕头。
提起妻子秦氏,他眼里闪出怨毒的光。
“家里几百个下人,必然使不了了,大爷看,是放出去多少”年方二十余四,虽满身孝服,仍不掩容貌极艳的秦氏坐在丈夫床边,轻声问道。
“留几家得用的,我说给你,余下该卖的卖,该送西府的送西府。”
失去爵位和在国公府奢靡无度的生活,贾蓉仍不后悔告发父亲。
若真叫父亲回了家,他今后的日子还不如被削爵尤其秦氏
“你嫁来六七年,一直无有所出,我也没亏待过你一分,是不是”他突然死死攥住秦氏的手腕。
“大爷”秦氏惊问,“确是如此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贾蓉更加暴怒,咬着牙根说,“你与父亲的那些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
秦可卿浑身僵直,如坠冰窟
“父亲要死了,你是不是还在心里怨我”贾蓉的声音像从地府挤出来一般。
他双眼血红,多年恨意终于一朝发泄“”他骂
“别再做父亲会回来与你同床共枕、伺候你这娼妇的身子的美梦了你以为这两年,我为什么一直没再碰你”
他甩开秦氏的手“我是嫌脏嫌恶心”
秦可卿跌坐在地上,手碰到冰凉的砖石,头脑却冷静了。
她仰起头,回看贾蓉。
秦氏素来性情柔顺,甚至到了敏感多思的地步,处处周全谨慎,尤其对他这丈夫更加恭顺贾蓉从未见过她此等神情。
他看得双眼发疼,一肚子辱骂秦氏的脏话,突然便不能再出口。
“我嫌太丢脸,没说出你和父亲的事”贾蓉伸手指着她的脸,“六年无出,我明日就休了你你回自家是去给父亲殉情,还是不要这张脸皮苟活世上,都由得你去”
“滚,滚”他拍着床边,大吼,“给我滚”
秦氏嫁入贾家六年,对上孝顺、与平辈和睦亲密、待下慈爱,突然被休,阖家皆惊。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赶来宁国府劝阻。
贾蓉执意要休。
王熙凤脾气上来,便指着贾蓉骂道“好糊涂的王八种子咱们这样人家,哪有为无子休妻的你媳妇虽无出,又不是没给你纳妾,你房里的丫头又少了不都没有如今的光景,媳妇去了,你想再娶一个和她一样出身人品行事的,可不能够了她不嫌你,你还嫌起她来了”
贾蓉被骂得脸上发青,也不肯松口。
正闹得不可开交,尤氏请了贾母去,秦可卿自请了王熙凤去,四人各自说了一会话。
再回来时,贾母便不言语,也不再看任何人。
王熙凤红着眼圈,死死握着秦氏的手,也不多劝一个字了。
当日,秦可卿领了休书。
三日后,她与尤氏到荣国府辞别众人。
王熙凤非要请秦可卿到她房中,令平儿守着门,再说私话。
“都是你那公公没人伦没天理的王八蛋,死了倒好活该他受千刀万剐”王熙凤一张口就掉了眼泪,“离了这个脏地方回去”注
“你人还年轻,又没生育,又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再嫁想来不难。”这话她琢磨了三个晚上,定要当面说,“有合适的人家,我替你留意着一会我亲自送你家去,你我还同从前一样,你想我了或有烦难,就只管过来,想来你父亲和兄弟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被贾蓉指着脸骂,秦可卿没哭。
和婶子坦白她被休的因由,她也没哭。
领到休书,她心里只有释然。
可今日来告别婶娘,手被婶娘握着,听了这些衷肠话儿秦可卿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怎么也止不住。
大明宫。
东宫。
怡月殿。
寒冬腊月,陛下的驾临似给这五间殿内填满了春意。
五皇子之母、亦是兵部尚书之女闫婕妤恭迎圣
驾,身后乳母抱着五皇子,一同相迎父皇。
皇帝先命爱妃免礼,便行至皇儿身边,拿了拨浪鼓逗他说话“想没想父皇父皇今日来了,高兴不高兴”
“想”五皇子极是乖巧答道,“高兴父皇来,高兴”
“哎呦,好孩子”皇帝喜得把拨浪鼓随手给身边的人,看自己的手暖了,便亲手抱起皇儿。
能在新进妃嫔中头一个生下皇子,还是生下与陛下排行相同的皇子,是闫婕妤最为得意之事。
她虽并非最得宠的,却是最有运道的
她侍奉着陛下坐在榻上,亲手喂茶,说些养孩子的趣事,心里又高兴自从有了孩子,就不怕和陛下没话说了。
只不知何时能再得一个皇子
贵嫔位与妃位都多有空缺,贵妃位也还空着一位,她有这份运道,便自该争上一争,也好为家中再添光彩
父亲虽已在兵部尚书之位,再向上,却还有三公三孤、一品勋爵、封公封侯
那时前朝后宫一齐发力,还怕皇儿们没有好前程
只可恨林少师处处与父亲作对
先是浙闽倭患,林少师只是吏部尚书,却非要插手军政,荐了余季无压过父亲举荐的参尚参提督。
又是今年老圣人命加紧改进火器,分明是兵部之职,却被林少师说动,把此任交给了工部与神机营
父亲这兵部尚书,先是丢了颜面,如今竟似形同虚设了
近日恰有宁国府一案,同族的荣国府又是林如海长女的亲外祖家,闫婕妤早想好了一篇话,就等着陛下来。
“陛下如今已有五子五女,儿女绕膝,”她媚声笑道,“偏近日总提起贾家,妾身难免想起林家林少师年已四十有三了,还只有两个女儿,陛下既爱重林少师如师,如何不赏下美人,以添子嗣”
别处奈何不得他,就先叫他后院起火
江夫人再是出尘绝伦的美人,夫妻多年,林少师也该腻了。何况又无子。父亲年过五十,还不断收用十来岁的丫头,这男人哪有不爱新鲜的,哪有不爱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的女人又怎么能不嫉妒与丈夫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女人江夫人为做贤惠留下的几个姨娘,不都是不得林少师喜欢的吗
近二年,林少师竟凭江夫人会佛郎机话,愈与老圣人和陛下亲密,更得圣心。
先看他夫妻离心,断了他这一个臂膀,再说其他
看皇帝似无反感之意,她又笑说“江夫人是出了名的贤德之人,必也会感念陛下的恩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