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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时隔多年,那天的雪花是怎样飘到对面树梢上的,苏沐都还记得清晰。
那漫天纷纷雪花之下,谢哲穿着那件单薄的校服,走得急切,身后无数银装素裹的景观被他抛在脑后,他嘴角呼着白气,整张脸冻得通红,但他的眼里,却只看得见那一个女生。
专注而认真。
“对不起,我来晚了。”谢哲出声,声音都哑的不行。
他像是周身都冒着寒气,快要被冻伤。
沈思慧就这样穿着大红色的毛线裙,整个人站在台阶上,那样看着他,良久才皱着眉问出一句:“你……你走过来的?”
“嗯。”谢哲点头,身子在这大雪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力。
“你为什么不打车啊?这么远的路,你从学校走过来??”沈思慧用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没事,年轻人嘛,就当锻炼锻炼。”他开玩笑说。
神似乎却猛地转身往门口走,不想多言。
他朝沈思慧走近,伸出手时,那满手的茧看起来可怖又可悲。
沈思慧走在前面,她肩头还有绣着花边精致高贵的貂毛披肩。
他大抵是想抱她的,因为今晚的她,美的不可方物。
他也想跟她说句“生日快乐”,成为今晚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
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臂,将话憋了回去。
可能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
苏沐后面看的真切,终于还是打破了沉寂:“我们进屋吧。”
“好。”
推开红木做的大门,里头装潢金碧辉煌,各式餐点甜品一应俱全。
先前进屋的那群人早已经玩的嗨翻了天,香槟一开,杯塞“砰”一下顶开,里头冒着气泡的液体刹那间冲破了屏障,沾湿了人的手。
人群中起哄口哨声起起伏伏。
苏沐低下头,看见谢哲几不可闻的猛地后退了一步,手指在背后蜷成了一团。
他悄然瞥了眼前头轻车熟路的沈思慧,几次欲言又止,没有开腔。
腿轻轻一迈,脚刚踏上地板上。
沈思慧突然笑着回头,想对谢哲说什么,看了他一眼,转了话:“把鞋脱了进来。”
也许是无心之谈,也许是漫不经心地随口提醒。
就那么一句,谢哲猛地收回脚,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蹲了下去,黑色的发遮住他的脸,他将头埋得很低,让人不能看到他的眼睛。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谢哲。
像是一个贫民窟男生,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是多么滑稽。
他像个小丑一样鼓足了用力迈脚,却被她一个随意的提醒打回了原形。
在那个铺满水泥的家里,在那个总弥漫着潮湿腐臭味道的家里,他不用脱鞋。
所以在别人那里,他也根本不知道需要脱鞋。
他颤抖着动作,再站起身来时,身子佝偻了起来,脸垂得很低,再没有说一句话。
大家哄闹着唱了歌。
沈思慧被人群簇拥着端坐在正中央,四周的灯突然灭了,她双手合十许着愿,蜡烛光下她的侧颜显得红润亮泽。
她睁开双眼害羞的笑时,有人追问她许了什么愿,她目光飘到谢哲身上,看他一眼。
但谢哲的身子抖了一下,突然间就别开了眼。
满屋大大小小装饰的礼物盒精致不已,后来在人群起哄下沈思慧拆了礼物。
一开始她拆的小心翼翼,打开是一块银白色手女表。
人群中开始有人又羡慕又好奇的声音响起:“谁送的啊?该不会是……”
“哇!好漂亮的,我上次看到过这个的,蛮贵的呢。”
沈思慧的目光有些热切,灼灼的在人群中追寻,朝谢哲那头看去。
之后一道清丽的女声打破了她的猜测:“思慧,这是我送的,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众人的议论淡下去,苏沐站在沈思慧旁边,却清晰的看到她笑容僵了僵,有些失落。
之后的东西各式各样,大多是比较昂贵的东西。
但沈思慧却越来越兴致缺缺,有些疲惫的样子。
倒是拆到音乐盒的时候沈思慧眼睛亮了下,知道是苏沐送的之后,沈思慧很开心的笑了下,揉了把苏沐肉嘟嘟的脸颊,说了句:“谢谢。”
到后来沈思慧拆礼物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像是急切又蛮横的样子,每拆一个都往那人看去。
开始的时候谢哲还会避开她的目光,后来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隐在人群中一动不动。
最后一个礼物拆完,沈思慧长吁口气,将手里的包装纸泄愤似的往地上砸了去,转身往外走去。
轻飘飘的纸壳倒激不起怎样的风景,但这一举动,无疑让人看出她此刻憋闷又隐忍的心情。
有人在后头开始好奇:“怎么了?看起来思慧心情不好啊?难道是我们送的礼物她不喜欢?”
“开头的时候不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啊?”
“不会是有人没送礼物吧?哎对了!赵健仁了?今年他怎么没有来?”
“原来思慧是因为这个生气啊……我就说嘛,他们俩关系不简单……”
谢哲走在后头,听着议论纷纷的声音,衣袖里的东西鼓起。
那是他藏在袖子里的送她的礼物。
她刚才是……生气了吧?
他不想放在桌上和大众一起猜来猜去。
他想拽住她,把她拉到一个没人看到的角落,亲手把东西给她。
却在下一秒。
音乐声从外头骤然响起。
沈思慧走在阳台的步子一顿,几步走过去。
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冰天雪地下,和着柔和的钢琴声响起,一个微胖的身躯发型凌乱,气喘吁吁的站在楼下,看着二楼一席红裙的她,双手靠在嘴边,有些夸张又带着兴奋的喊:“surprise!!”
那漫天大雪下,一块完整的冰雕立在上头。
冰晶剔透下,是琉璃般耀眼的通透美丽,像是化为精灵的白雪,最纯粹的美溢在上头,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冰雕周围,是用雪花一个个拼凑起的字。
是人世间最简单祝福:十八岁生日快乐!
赵健仁站在寒风凛冽中,双手靠在嘴边,夸张又真切的大喊:“沈老虎,十八岁生日快乐!!!”
那个时候的少年,有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嘹亮的嗓音,回荡在四周,也徘徊在耳边。
他身边站着个雪人,已经都要化掉了。
沈思慧看着,就这么红着眼眶喊了句:“好丑!”
“什么?雪人吗?”赵健仁有些手忙脚乱的去堆,却又把雪人的鼻子碰掉了,有些懊恼去捡。
“我说你!好丑啊!”
站在楼上的沈思慧却突然笑了。
在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那样放肆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发梢飞扬起来,肩头上刚好落下一朵雪花。
冷眼孤高,花枝招展。
她看到了雪人脖子上的围巾,是她曾经织给赵健仁的。
那年他和她都才初二,他放学路上骑单车载她总嚷着风大太冷,那时候她嘴上调侃,回家就学着教程织了条乱七八糟看不下眼的围巾。
她不好意思拿出手,却被他珍藏了这么多年。
那场大雪唤醒了好多人的思绪。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也唤醒了有些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