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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时分。
江闻送陶文舟回了王府,只命她好生歇息便乘车去了宫里,给他的母后萧文文问安。
路上,江闻并未展露出一丝的怀念和盼望,萧文文于他而言,也曾扮演过母亲的角色。
那是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那时未记得亲生母亲的样子,萧文文那时好像便在了。她会在他床边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骑马摔下轻伤的他,她会买来民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他开心......
那样鲜艳温暖的日子急停在他八岁那年,先帝崩逝。
那日他还在书桌前拿着手里新鲜不久的医书兴致勃勃的读着,一旁常进宫问病的沈玉手持一把象牙柄梨花面的团扇,遮面浅笑着他书痴,年幼的沈玉是常常如此叫他的,他却不恼只顾笑。
可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愈发急促,江闻再抬头时只见一宫人疾步闯入,一把掳走了自己去见萧文文,沈玉慌忙追他被门槛猛的绊倒,回忆里她手中象牙柄怦然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
后来的萧文文,整日念的想的不是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而是满嘴满心地日日念叨逼问他,到底要不要那他根本没想过的皇位,以及关心着自己萧文文这个名字何时可与先皇后并位在册。
她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快,一下子离得江闻无比遥远。
这时他说,“我不要!”他幼小的心灵只想那个爱自己的人赶快回来,可越想抓住的,越是得不到。如手中流沙般,往日的萧文文彻底消失散尽。
她如愿以偿的用自己哥哥的兵权压制得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沈政屈服,成为了沈政继母,中宫皇后,并且丧礼一过她就是新朝太后。她忽略了那个角落里的孩子,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惧怕着、惶恐不安着的江闻......
他走了,去跟着药师学医,去江湖学道,虽然初到外州总会被人嘲笑谩骂自己是棋子,害怕、孤独里江闻也独自成长为一个只听到名字就会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萧文文这个他看到就会心痛的人,在光阴流转里慢慢老去,隔年回来看她时江闻总是冷言冷语相对,却总舍不得太无情于她。
江闻不想再回看自己的惨淡童年,揉了揉出神半晌早已干涩发酸的眼睛,终止了万千思绪。
“王爷,该换乘轿辇了,后宫多处不便马车行驶,王爷也知道的。”
一掌事宫人在江闻马车前询问着。
“决明,什么时辰了?”江闻在决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边上轿辇边问道。
“回王爷,已然日入一刻了,戌时宫门便关了。”
“不用你说,本王知道。去太后宫里。”江闻左手覆额,闭目养神。
“是,王爷。起轿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后欣喜若狂。
“什么?闻儿昨日到京,今日便来么?难为他有心,平素向来淡漠的,让哀家反倒有些惊喜心悸了。”
刘姑姑赶忙递上一碗安神茶来怕太后一时过于激动,出什么差错。太后接过茶,抿了两口,快步走到正殿坐在了正座上,提前遣散了众侍从,也好讲话。暗自想着江闻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自己体虚不能生育,这一辈子,他可是自己唯一抚养的孩子,也是唯一的指望。
喃喃自语道,“一年未见,也不知道他如何模样,是否瘦了?回京中常住,是不是就可以常来看看哀家?”
刘姑姑看着太后满眼期盼,犹豫再三却不忍说什么打破太后的遐想。王爷如何对太后,刘姑姑再清楚不过。
话语间,只见远处一轿辇落停。
“定是闻儿!”太后半探身子,往那张望,又整了整衣衫,看着那人儿走进,才坐定不动了。
江闻身姿挺拔,步伐悠然向主殿走来。一身白鹤黑袍,披了件薄绒外氅,头上罕有的挽起了冠发,不过是玉清莲花冠,也不必配簪。
江闻神色自若,上前作礼道,“臣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快起来吧,赐座。闻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有刁难之人?”
太后的眼神落在江闻身上一刻不敢离开,怕错过什么。可江闻只在起身时看了她一眼,便拿起身旁茶杯,只看热茶何时凉。
“未曾,太后不必忧心。臣以后驻京每月都会来慈宁宫请安,太后也不必询问。”
太后不自觉尴尬,如此多年她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不断问着,江闻也不厌烦,她问便答。
“玉儿最近也在慈宁宫,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还是那样总病着。你不是小时候最喜欢和她玩了吗?”
江闻思索片刻:沈玉?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却也不想从萧文文这得了消息。“回太后,不必了,怕是臣一身寒气逼人,惹了她喘疾复发。”
太后又问了他第一次早朝怎么样,告诉他了笼络着的许多朝臣名姓,又问了问他的计划,江闻只是应了记下,并没有多说自己的打算。
茶终于凉到可以喝了,江闻端起手中的珐琅彩盖茶杯,慢喫桂花茶。
“闻儿可是已经到了道法之高境?母后看你发冠已然是玉清莲花冠了。”
“回太后,是,不过不敢称高人,只是略有小成罢了。”
说罢,放下手中空杯,起身作礼道,“太后,时辰不早了,宫门即将关闭,臣先行告退。”
太后还想挽留,走到屋门口,“既然时辰不早,你今日不如在慈宁宫休息吧?你的书房没人碰过,还是那样。”
江闻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没有转身。站在院中背对萧文文,语气倒是温和了一些,“太后快回吧,天冷。臣是外臣不便留宿,臣告退。”
坐上轿辇,江闻瞥见太后又走到了宫门口,望着自己远去的背影。像当初自己望着封后典礼上逐渐远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