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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心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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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元丰十五年除夕此夜,余舟彻夜未眠。

    南方天潮,一楼住不得人,此院大抵原是没有人住的,院里竟也会有野兔松鼠夜里窸窸窣窣与草丛擦肩而过的声音。余舟站在屋内窗前,听着这细小声音吹了一夜冷风:

    她恨自己不够清醒。

    在看见包袱里被自己私藏的空玉铃手链和萱草花玉佩放在一起,她倒是毫不犹豫的把它们收到了盒子里。可当她脱下灰色僧衣准备换衣时,却看见每一件江闻准备的衣服都额外加了兜帽,每一件衣服胸前都绣了一朵萱草花,每一件都避开她说过不好看的颜色........

    浅蓝、淡粉、纯白、珍珠红.........

    她握着一件百褶裙当场愣住,心中无奈叹气——我明知他阴晴不定,心性狠毒难以捉摸,早想好了要敬而远之,不再履行诺言,只当他是主子。却还是二次因这偏爱,心软了。

    “我明明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怎么还是原谅他了。”

    “算了,是我当可怜他孤单罢了。”

    余舟看见过无数次夜里明月与辉阳交替在空中,东升西落,西落东升,而这是第一次看见它们完整的过程。

    看着新日东升,余舟自言自语喃喃道:“王爷说的对,新年到了。元丰十六年就在眼前,春暖花开的日子,可寒秋苦冬的仇怨怎能一笑而过呢。”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好在鸪野堂的训练下练就一身本领,就算最后天下人都以为父亲是罪人,自己也要有足够的本事手刃那凶手。

    ...............

    半晌,余舟听见屋外走廊传来一声轻笑:“阿舟怎么一夜没睡,在窗口孤身一人薄衣倚窗?天多凉啊。”

    余舟身着一身纯白兜帽衣衫,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作礼道:“王爷,小满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阿舟想问,她.........”

    江闻笑了笑,给她披上一件外氅,说道:“阿舟真是个心地纯善的人。她去山脚下刚刚布置好的鸪野堂分堂领罚五十针扎了,顺便在那跟着芍药牡丹学学规矩,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你也不必担心没有人照顾你,荷莲是本王近来最看好的一位鸪野堂弟子,已经收为本王的花名亲传弟子之一,以后她负责接替水仙训练你。”

    江闻瞥见余舟腰间系着他送的玉佩,甚是愉悦,朝走廊上的侍卫决明问道:“决明?”

    “回王爷,小人在。”

    “锦官城和南华山脚下庭院布置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回王爷,都安排好了。锦官城事务由侍卫苍耳主管,外五州的五位鸪野堂堂主都在锦官城附近安顿好了,随时待命,听候王爷差遣。只是......”

    “只是什么?”

    余舟看出决明的欲言又止,主动应话道:“王爷不觉得让阿舟听决明大人说这些鸪野堂要事,以阿舟的身份地位,不太妥当吗?”

    江闻拉住她的手腕,一脸溺笑道:“不会,本王的事你随便听。阿舟你要知道,不论观星楼或鸪野堂,你都是身份极贵重的人。”

    “决明?继续说。”

    “是,王爷。外五州的堂主虽然不在位,但是此举使得我们在江湖人士聚集的锦官城里获得了极大的优势。只是......王爷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搬迁您所在的之地,劳力伤财,弟子们也总是心中惶惶。”

    江闻从连州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到了锦官城,如今又跨越千里到了徽州南华山下居住......他一人游动,至少几十位弟子跟着折腾,还按下他的人身安全不表,也是不妥至极。

    余舟以为江闻会生气责骂决明,或是批评自己一个人让他如此大动干戈。可让余舟没想到的是,江闻开始对着自己撒娇?

    ——江闻努嘴皱眉,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手指着决明,一手摇晃着余舟的手腕,向余舟嗔怪:“阿舟,你看啊!他们就是这样欺负本王的,本王就只有决明和苍耳两个亲传男弟子,他们俩还和其他八个合起伙来欺负本王!”

    “本王怎么了?不就是多走动一下吗?把钱赚回来不就行了么......是吧,阿舟?”说完江闻还白了决明一眼。

    余舟一时语塞:............

    试探性地回答:“王爷.......那就先好好在南华山多待一段时间罢,也好稳稳人心。决明大人,你说呢?”

    决明抬头就看见身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女人,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苦苦的笑容,看见她无奈地用手抚摸着他们金尊玉贵、心狠手辣的王爷的后背......

    决明只能一脸黑线地回答:“是,余小姐说的对,小人先行告退了。”便赶忙离开了这王爷的大型表演现场。

    “阿舟,你想不想当本王的亲传弟子啊?”江闻把余舟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半偏着身子把下巴放在她右肩上,脸靠的她极近,以一种哄骗的语气询问着,一双丹凤眼里柔光流转。

    “阿舟?不是只有很优秀的堂里弟子才可以被选上,像荷莲一般才可以成为王爷的亲传弟子么。”

    “那可不一定的,”江闻垂眸呼吸间闻到,余舟身上因为日日诵经点香的清苦气息。

    “凡事总有例外嘛。”

    江闻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翻看着余舟的妆柜,“阿舟,你在菩萨真人面前祈祷了几十日,本王看你也倒像一尊观音菩萨了。”

    “王爷何出此言?”

    “本王容许阿舟身为南华寺的忘尘师太可以有一副菩萨心肠,但想成事,也要配个金刚手段才是。”

    “请王爷吩咐。”

    “阿舟先去看看江偏偏吧,它想你了,就在楼下吃东西呢。”

    ............

    此后的一年间,元丰十六年的三百多个日月,余舟用了一月便学会了易容术,执行任务时便乔装打扮成一名男子下山,名为忘忧,即萱草花别名。

    除了每七日的礼佛诵经,她都在后山野鹤庭跟着荷莲修习道法、武功以及一些用毒用药之法,不出半年时间便接到了作为南华山鸪野堂弟子的第一桩杀人买卖。

    十六年四月,她平生第一个杀的人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贩子,买家的孩子才两岁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至今下落不明。

    其父母乃是商户,家境殷实,在得知凶手姓甚名谁后在观星台出重金酬款,要求把那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阿舟,恶人杀了吗?这是最简单的一桩买卖,本王特地为你选的。”

    余舟此刻还未解开易容术,仍是一名俊俏少年。她满手是血,白衣上点点血花,手握一把长剑站在江闻面前,默不作声,心魂未定。

    “本王听决明说,阿舟一番缠斗后明明捉住了那人,却迟迟不肯动手。阿舟当时,在犹豫什么呢?”

    “是因......那人贩亦有一个孩子。才六岁大的小孩儿,当时她就在那看着我把剑插进了她父亲的胸口。一刀刀凌迟是王爷的命令,可阿舟看着那孩子,于心不忍,实在下不了手......便离开了。”

    “无碍,无碍。”江闻拍了拍余舟的肩膀,嘴角笑得邪魅:“你能杀人,本王就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下次还敢,就不会有决明替你受罚这种好事了。”

    余舟带着恐惧的心奋力维持平静,微微颤抖的答:“是,王爷。”

    江闻和传闻中只差了对自己的那点温柔,其他那三绝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后来余舟才知道,原来决明替她受了二十次像荷莲扎次若师太那样的痛苦针扎之罚;

    原来次若之所以答应了荷莲她可以住在后山,是因为荷莲砍下了次若师太一只耳朵,让她好好听清楚人话;

    原来小满很久都没有回来,再见她时是二月底,是因为江闻严刑拷打之后她还说不是她,又把她处以毒刑,让她做各种危险任务。直到余舟问起,为她求情江闻才放她回到余舟身边。

    ..................

    “王爷,阿舟杀的都是恶人吗?”

    “阿舟,你都进鸪野堂近半年了,怎么还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们去观星台投书求我们杀人,我们就随其心愿罢了。”

    “观星台不论这请求的是非吗?”

    “是是非非,谁又可以真的分清呢?永远求对错的人,自己也不会全然无错。阿舟,如果你要的当年文乐案的文书找到了,可是得死好多人你才能得到。那么阿舟,你还要吗?”

    “阿舟.........要。”

    “这不就对了嘛,阿舟大可放心,本王一直在帮你打探消息,定帮你报仇雪恨。阿舟只要一直陪着本王就好。”

    “阿舟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