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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资堆积的小结界被打开,换了一副农人躯体的商人跌跌撞撞走进来,还不忘回头清理一路留下的痕迹。
待在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安全屋内,商人屏住呼吸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没有追兵,整个人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祂打造这个小小的安全屋非常不容易,为了防止被发现,祂甚至不能亲自前来确认情况,只能通过远程手段,暗示动物人类,一点一点为自己垒出了这么一条后路。
商人喘着粗气,挪开几只摆好的材料箱。看清下方那绘制了一半的超远距离传送阵时,祂略感安心,又挪动其他几只箱子使法阵完全露出,然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材料,争分夺秒勾勒起剩下的半个法阵。
等法阵画完,祂就能远走高飞了,至于那些弑神者,他们来日方长
商人飞快地绘制着,像还有一分钟收卷还在写作文倒数第二段的学生,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大脑飞速转动。
一笔笔神代符号画下,祂抬起手肘去蘸取新的墨水,却发现自己的袖口处多了一片黑灰。
为什么会出现黑灰在哪里蹭到了吗
还是
撑在地上的手掌突然传来被灼伤的强烈痛意,商人失神地看着自己掌心大片蔓延的水泡,衣袖也比想象中更脏,一层黑灰覆盖其上。
祂慢慢抬起头,红色顿时充斥了祂的视野
伪装出的安宁表象被彻底打破,原来不知何时,祂准备的物资,祂提前绘制的传送阵,祂苦心建立的中转站安全屋,一切已经在熊熊燃烧。
火光缭绕,灰雪一样下落的余烬中,有人正坐在燃烧的物资山上,一手撑腮,仿佛在等待一场戏剧的开幕。在他身后,巨大龙翼伸展,黑红烈火附着其上,遮蔽半个天幕。
商人腿一软,跪倒在地,祂身上的幻觉也解除了,满身烟灰,遍体火灼。
祂记起来了。
祂防妖精,防剑圣,却唯独忘了,神战时期除了前面两人外,还有一个需要提防的对象,多年不曾现身。
他在神战后极度活跃,在战后反而变成了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众神甚至恶毒地猜测,那头龙已经因伤势过重死了。
战争的化身,火之君主
灭世的黑龙苏尔特
商人终于哭了,这具身体的眼泪划过沾满烟黑的面庞。神是不会悲伤的,也不会懊悔,祂只觉得自己逃跑无望,肯定是要死了。
弑神者一口气出动了三个对付他,这可是对战主神的待遇。
“我我结了一百多个茧子”祂抽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把接触过的人都动了手脚”
“结果现在一个茧子都没剩只剩我”
祂的情绪终于因为极度恐惧而崩溃了,跳脚又跺脚,质问火焰的君主。
“你们真不是人啊你们是鬼吗这究竟是怎么全抓出来的啊我想不通”
神战时期,祂死得挺草率,剑圣全力一剑的余波就让祂风中化灰了。此时此刻,祂才意识到,那些祂艳羡的高高在上的主神们
究竟受了多少折磨
确认所有的物资、法阵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这方结界的四面也全部被火焰环绕,旧神逃跑无门,苏尔特才缓缓起身。
他其实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这第一个复活回来的旧神讲。
因为这些亡灵的归来,实在对他意味着太多了。
他们可以弥补昔日的遗憾,可以对逝去的老友们做最后的交代,可以为他们的世界争取彻底的和平,还有
朦胧的光影里,背对他的妖精转过身,那双晴空一样的菱瞳终于不再倒映为世界献身的终局,而是映出他的身影。
苏尔特垂下头,额发遮住了他深浅不一的金瞳。
所以有千言万语,有万语千言
但是
他重新抬眸,眸光漠然,毫不犹豫地对商人动了手。
话说多了,容易死。
所以龙选择先把神杀了,再对着灰烬抒情。毕竟,无论是放狠话还是嘲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等神死了,他爱说多久说多久
迎面而来的是炽烈电光,是龙的吐息,商人最后动了动嘴唇,眼泪干涸在眼角。
“弑神者星花联盟”
这正是拜尔诺玛与弗尼尔的通话中,那个被的词语,弗尼尔当初的问句其实是
苍穹,你要重启星花联盟吗
这也是龙一直挂在嘴边、无限缱绻的“同盟”称呼的由来。
挚友,同盟,共犯如今他握住了更进一步的入场券,只要能解决这些爬回来的旧神,妖精就不会因必灭的明日将他拒绝,他与诺诺的未来,就能重新开出花来。
这实在是这实在是
饱含恐惧的遗言落定,苏尔特一把握住了商人的手,任凭这只手在掌心逐渐化灰。他实在抑制不了心中的激动,尾音都空前上扬。
“谢谢你们啊,真的谢谢你们。”
龙的眸光颤颤,几乎要被感动到落泪了。
“谢谢你们,明明都逃走了,还不远万里回来再度受死,只为了成全我的”
“爱情。”
蓝紫色的电光贯通云霄,有两名玩家正躲在树荫底下吃瓜。
今天王城谋逆,瓜多得他们吃不过来,正疯狂刷世界频道和附近频道,当然还有论坛,左右横跳大吃特吃,还见缝插针给朋友递瓜。
这道蓝紫色的粗壮电光出现时,其中一名玩家先看到,顿时疯狂摇晃同伴。
“你看你看那个你看那个像什么”
被猛烈摇晃的玩家咽下一口瓜,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又把头低下刷新论坛帖子。
“电焊吧。”
“谁家电焊这么粗啊都贯通天地了”
另一名玩家愈发敷衍。
“女娲在电焊。”
女heihei”情绪激动的玩家顿时被噎住了,“女娲为什么要电焊啊”
“造人呗。”
玩家在树荫下翻了个身,继续吃瓜去了。
通讯还挂着,拜尔诺玛已经来到了那间小礼堂前。魔力如丝绒,将整座礼堂牢牢缠绕,在他小心封堵最后几处缝隙时,被逼到礼堂里的叛军们也在恐慌地交流着。
“他是有意把我们逼到礼堂中的”一名贵族害怕得方寸大乱,“把我们关在里面,究竟是想干什么”
有冒险者按捺不住,他们先前奉命在城中破坏重要设施,然后跟着贵族的亲兵一起攻入王宫。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理想信念,不过人为财死,此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等等别冲出去别再激怒大贤者了”
贵族却阻止他们,身体还有轻微的战栗,那名贵族却逐渐开始冷静思考。
“对,不要冲如果大贤者要杀我们,以他的魔法造诣,很轻松就能做到不是吗现在却刻意把我们逼到礼堂中”
他说着说着,脸上竟露出一丝苍白的喜色。
“我们毕竟是贵族,还人数不少,要是一口气全杀了,肯定会动摇女王的统治。”
“没错把我们关在这里,正是想留我们一条性命的意思啊我们只要恭恭敬敬,不惹怒大贤者,最高的罪责,不就是流放吗”
其他贵族也觉得很有道理,大贤者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他们互相之间这样安慰着。
然而,将人集中,不过是为了清理起来更干净。
与龙的通讯仍然挂着,听着对面“哔哔剥剥”的火焰燃烧声,拜尔诺玛开了另一个通讯,这次是联络莱茵。
“莱茵,你四周是否有人一会儿动起手来,最好不要波及无辜。”
莱茵扫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迪利普和凛冬将至。
“我已经出村到山上了,不用担心。”
凛冬将至此时有些犹豫,他直觉接下来会出现令人震撼的画面,下意识就想录屏,又怕冒犯。正在他纠结之时,身边的迪利普突然开口。
“你把画面记录下来吧,我知道你们天降者有这样的手段,不需要魔法水晶就能实现留影。”
凛冬将至一惊,他张了张口,正欲解释,迪利普却轻微摇头。
“我们没有在责备你,老师和大贤者允许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希望你能够记录下画面。如果能将这些画面给更多天降者看,就更合他们心意了。”
凛冬将至觉得迪利普的说法别有深意,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果断地打开了录屏。
他就是个臭打游戏的,深层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老师和隐世之村的村民给他武器住所,更给他尊严体面,所以,老师希望他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莱茵在与拜尔诺玛的简短通话后,披上了自己的防风围巾。他伸手在围巾里摸了摸,摸出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似乎装
着什么小巧的硬物是拜尔诺玛上次回来交给他的。
伴着这个信封到来的,还有妖精一句慎重的话语。
莱茵,我允许。
允许啊
莱茵短暂闭合暗蓝眼瞳,接着又睁开。他抬手撕开信封,将信封一斜,其中那枚六棱的晶体就滑入他掌心,被他紧紧握住。
飞鸟察觉凶险,已经开始大群远离这座山,山风呼啸,亦或者是他的剑在鸣啸。凛冬将至只见他拇指曲起,像弹硬币一样向上一弹,那枚光芒绚丽的晶体就直直飞上了天空。
下一秒,山峰发出悲鸣,整个向下陷落。强烈的震动让凛冬将至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啃泥,好心的迪利普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凛冬将至像个被放在清水里的河蚌一样眯着眼睛吐泥,眼前全是喷薄而出的华光。
剑圣的红发在喷发的剑光中凌乱。
怎样才算清理干净
怎样才算没有后顾之忧
唯有彻底碾碎,彻底毁却,彻底
六棱晶体于空中下坠,正好悬于剑圣眉间。这一刻,迪利普也无法站稳,他整个人匍匐下来,一手紧扒地面,一手还不忘扯着凛冬将至,因为一旦松手,凛冬将至一定会被直接掀下山去。
光头被碎石打得疼痛,迪利普震撼地看着老师围巾飘飞的背影。
他本以为老师这次会解除至少一重封印,甚至解除更多,却没有料想到,老师直接选择了更上的一重。
难怪要到这么远的荒山上来
凛冬将至更惨,他已经快被碎石子打死了,只剩五分之一的血,仍旧艰难地调出游戏面板,在狂暴劲风中调整录屏设置。
收音,收音
对焦,对焦
玩家同志们都是为了玩家,他才这么坚强地继续录制啊这个录屏他一定要拍个高价,他要用这个换一台新的全息舱
天崩地裂的录屏画面中,他看到那枚六棱晶体在剑圣眉宇之间发出微光,却永远映不亮那双晦暗的蓝瞳。
“勇者,莱茵哈德。”
圣剑在手,莱茵低声喃语,红围巾连带披风狂乱飘摇,为他覆上一层勇者的刻板印象。
但是,他可从不是什么正常的勇者,更近于血债累累、杀意满腔的疯子。
“所弑之神,破灭。”
“星花见证,世界允许,我将于今日”
“代行破灭大权。”
剑光降落王宫礼堂,早有准备的拜尔诺玛已经提前背对。烈风吹拂他的黑袍,飞溅的砂石打在他撑起的魔法防护之上。
他默然无语,不发一言,只在剑光结束之后立刻走向那堆残渣,在废墟中搜索,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教堂尖顶上,咔嚓嚓正借助高度优势直播,他的镜头完全收纳了这道绝丽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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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救那个是什么刚才那个是什么啊啊啊
王国东部的电焊,王城内的神光天降,今天的碧芙斯特真是太核平了
确定全都变成灰了,拜尔诺玛结束检查,他横托法杖,慢慢悬浮上天空,也悬浮在咔嚓嚓的镜头中。
这次不是全服公告了,他要告诫的另有其人。
或者说,国。
“通告大陆各国,无论是帝国、王国、公国还是封地。”
异族淡漠嘶哑地嗓音响彻,邻国也清晰可闻。艾尔德娜大陆上本身就多国林立,此时此刻,众多国王纷纷被近侍叫醒,或结束处理公文,来到庭院之中。
他们有的能清晰聆听到那道声音,还有的,借助远程的传递,但几乎每位君主脸上,都是淡淡的惶恐。
这位大贤者似乎动怒了。
他在向整片大陆,发出严厉的申明。
“碧芙斯特王国,是纪念之地,是我与老友们亲手编织的虹桥。”
他抬眼,魂火猛烈燃烧。
“谁想对碧芙斯特王国动手,要先问过我手中的法杖。”
“我,我们,虽是上个时代的残骸,却还”
“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