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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是整个宗学年纪最小,个子最矮的孩子,跟她坐到倒数第二排,的确不合适。
一旁,容祁俊没有被顾澜的嘲讽劝退,见容允浩想和顾澜挨着坐,又张扬的说:“顾澜,我卖你个面子,秦正笏,你去后排跟容珩坐,允浩弟弟坐过去呗。”
容祁俊身为二皇子,和其他人配置不同,身边除了元朗,还有一个伴读,就是他口中的秦正笏。
顾澜初时只是觉得坐在旁边青年看着沉稳,估摸是众人中年长些的,而且,他就是前几日想阻止容祁俊对小世子动怒——但没成功的人。
听到秦正笏这个名字,她一下子想了起来。
秦正笏,是书中出现过的燕国工部尚书。
书里说,秦尚书年轻时遭遇过一次水灾,幸得容珩所救,此后便一直为容珩鞍前马后,后来还成了燕国的治水重臣,一生为国为民,治水无数。
没想到小小的宗学,居然汇集着这么些人。
偏偏,只有一个容祁俊啥也不是,还最嚣张。
真是不知者无畏。
秦正笏是寒门出身,前年考中进士,运气好才成了二皇子的伴读,如今听到二皇子的话,他颤巍巍地回头看了一眼满脸阴鸷,眸光幽幽的容珩,瑟缩了一下,实在不想与这个人坐在一起。
容珩来宗学好几天了,没和任何人说过半句话,每天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他害怕。
二皇子敢欺辱容珩,不代表他一个文弱书生敢,容珩,毕竟是皇室血脉。
“不必!”
容允浩忽然上前一步,抱着自己的书本,迈着小短腿跑到容宝怡身边坐下:“姐,我跟你坐。”
容宝怡挑眉:“你不乐意?”
“乐,意。”
容允浩的表情,像后世得知班主任就住在自己家隔壁的悲催小学生。
小世子苦大仇深的坐下,对顾澜哭丧着一张胖嘟嘟软绵绵的小脸。
唉,谁让他聪慧过人,看出这个秦正笏不想换座位呢。
他要做爹娘的骄傲,不想强人所难,被人说和容祁俊一样仗势欺人,更不需要容祁俊帮忙!
容允浩给自己打气要好好学习,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两块杏仁酥,有滋有味的放到嘴里。
澜哥哥每天只给自己一块杏仁酥,今日开学,大发善心给了他两块。
选座位结束,顾澜满意的坐到自己选的座位上,不管容祁俊暴躁的目光。
她放好书包,又把书卷摆放好装样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前后桌啦,珩兄,你高兴不?”
满身阴沉煞气的容珩对上那双澄澈的水眸,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眸子,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声音冷而邪:
“我说不高兴,你能滚吗。”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顾澜扒拉着容珩的书案边缘,笑嘻嘻的说:“不能。”
他的眼中堆砌起浓浓厌恶,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澜感觉自己身边的温度都降了下去,仿佛一片死地,可是她适应的很好,因为容珩也就是在众人面前嘴硬,还不是背地里偷偷救治受伤的小猫。
容珩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那眉眼弯弯的人没有惊恐,亦没有不解,仍旧对自己傻笑。
到底是太蠢了,
还是脸皮太厚了?
这时,辰时已到,宗学授课开始,顾澜转回了身。
所有人都当是顾澜吃了瘪,容祁俊还冷哼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顾澜,你还是离容珩远点为好。”
容珩那种怪物,就该一辈子在阴沟里当烂泥,顾澜居然上赶着贴他,真是落源清池后脑子进水了。
收敛了心中异动的容珩,听到这话,自嘲的冷笑。
他独自一人坐在最后一排,眼底晦暗深沉。
下一刻,容珩低垂的眼瞳狠狠震动。
浅色的书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粒圆圆的糖豆。
一粒,两粒,三粒,四粒,五粒——
容珩仔细的数了,顾小侯爷给了他五粒糖,就是上次吃完面后,小侯爷扔到嘴里的那种。
细细的甜酸钻进鼻子,容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却无声无息的将书页翻了一页,把糖豆盖住了。
淡淡的薄唇,忍不住微勾起一抹弧度。
上午的课程结束,待夫子一走出宗学,殿内便瞬间热闹起来。
顾澜揉着眼睛站起来,今天夫子念的是最基础的四书五经人伦纲常,还都是文言文,简直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催眠曲,还不如她前些日子自己在侯府读书有趣。
是不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没经历过应试教育,这次让她感受一下?
她回头看了容珩一眼,发现他仍旧保持一个姿势坐在自己座位上,半阖着眸,望着面前的书卷。
殿内声音嘈杂,可容珩好像能隔绝周围的一切,正午的日光映在他硬朗的眉骨上,投下漆黑的影,将眼窝加的深邃分明。
明明沐浴在光里,仍显得冷如深秋寒露。
她怔怔的看了两秒,内心微动,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澜哥,等等我!”身后,小世子炮仗一般跟到她后面一起窜,容宝怡也连忙跟了上去。
宗学中午是不能离开的,所以各宫伺候这些小主子们的宫人,早早的就得拿着食盒候在殿外,这饭不能热了,也不能凉了,要保证送给主子吃的时候刚刚好。
顾澜特意让子衿备了双份。
——卤肉面搭配精致小点心,超级香,她想和容珩一起吃。
面前的虚影消失,容珩才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前方出神。
懋勤殿内很快就弥漫起各种膳食的香气,即使是魏国太子元朗,也有魏国跟着伺候的宫人送了饭来。
容珩的案上,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不在乎,他有糖就够了。
他从书页上轻轻地摸起一粒糖豆,指腹传来微硬的触感,就像昨天顾澜拿来的那一堆瓶瓶罐罐。
容珩幼时很喜欢吃糖,甜甜的味道似乎能舒缓万千思绪,可是,箫凝总是说糖吃多会生成龋齿,每天,只给自己和阿姊一人一两颗小小的糖豆。
阿姊听说长龋齿会变丑,便把自己的糖都分给了他。
还没等自己生出龋齿,箫凝就死了。
后来,他再也没吃过糖。
容珩缓缓地将糖豆放置唇边——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书案颤动。
书页上剩余的糖豆伴随着震动,滴溜溜地滚落到地上。
容祁俊没看见,一脚将那些糖豆踩成碎渣,他还保持着拍容珩书案的动作,声音刺耳:
“容五!你给本皇子当马骑,本皇子就把这盘肉,分给你。”
容珩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未动。
良久,他将仅剩的一粒糖攥到掌心,缓缓抬起头。
容祁俊吓了一跳,他欺辱容珩这么久,还从没见过眼前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漆色的眸子猩红得可怕,染红了一圈眼眶。
从前容珩孤僻冷漠到极点,不论容祁俊如何折辱,容珩都一副从容模样,仿佛在他眼里,他这个大燕二皇子,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这是容祁俊最厌恶容珩的地方,明明是罪孽之人,却好像比谁都孤傲,那一身骨头让他想拆了打碎,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而现在,这双漆黑眼睛深邃如渊,他只能看见一片血色,仿佛凶戾的野兽。
容祁俊忽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立即反应过来:“正笏,元朗,给我按住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