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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鹊坊,华灯初上,亭台楼阁都升起了各色彩灯,厅堂中央的高台上,是经年不息的丝竹管弦乐曲,伴随着舞姬们蹁跹婀娜的舞蹈,为这里镀上了一层迷离风情。
元朗皱了皱眉头,冷着脸拒绝了旁边一名女子的搭讪,穿过前厅,从一侧走上二楼。
他穿着一件极其低调的灰色袍子,微低着头,脚步悄然,却掩不住清俊的面容。
元朗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原本想约康王见上一面,康王却把地点定在了青楼。
不过,自己这个皇叔素来风流浪荡,府中妻妾成群,而青楼是鱼龙混杂之地,在这种地方见面,没人能注意到自己的身份......一念至此,元朗只能理解。
想到康王,他不禁想起了燕国睿王。
同样是一国王爷,皇叔执掌着一丁点财权,就如此膨胀,而容朔,却在万军从中,挑落主将,将自己束于阵前,这,就是差距吧......
父皇仁慈,让几个皇叔都领了权柄留在京城,却大权旁落,软弱无能。
若不是大将军一直对父皇忠心耿耿,那几个皇叔和老臣,恐怕早就想换一个龙椅上坐着的人了。
仁慈的君王,输给了残酷的君主。
元朗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妖异而俊美的面庞,那个皇帝,看似温和如贵族公子般,实则阴狠而冷漠,简直是他的梦魇。
可是,元朗却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能瞬间回想起容璟的容貌。
他的面容,他的神情,都仿佛刻到了自己的骨子里。
哪怕,那日之后,容璟再未跟他说过一句话。
终于,元朗来到了跟康王约定的包厢门口,没有犹豫,他上前敲了敲门。
“哆哆——”
刚敲一下门,包厢就被一名浓妆艳抹的白衣女子从内打开。
“公子请进,”白衣女子正是鹊坊的老鸨香橼,她望着元朗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笑盈盈的开口,“王爷,您的这位客人可真是俊啊,奴家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少年郎呢。”
元朗没有应声,拧着眉头朝包厢里看去。
康王元禄,此刻正左环右抱坐在包厢中央,苍白的脸颊都因为饮酒而染成嫣红。
他身后,是一面很大的屏风,上面画着千里江山图。
元禄见到元朗来了,立即推开身边的两个女人,快步迎上前:“什么公子,这是大魏太子!”
他双手行交叠礼:“臣元禄,恭迎太子殿下!”
香橼大惊,连忙拉着另外两名女子一起欠身行礼:“奴家见过魏国太子。”
元朗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亲自上前扶起元禄:“皇叔快快请起,此处是燕国都城,而我只是个监下囚的身份,何须皇叔行礼。”
元禄恭敬的说:“那不一样,在哪里,殿下也是我大魏储君,君臣有别,您比元禄尊贵万分。”
“皇叔此行来这青楼,”元朗看向一旁的香橼,忍不住问道,“不需要避讳身份吗?”
他与元禄,一个是送到燕国的质子,一个是燕国使臣,这里又是燕国都城,是不能这样私下相见的。
此次出燕国皇宫,元朗也是废了很大力气,层层打点收买,才能来到鹊坊。
没想到,元禄一上来,就直接对着这三个女人喊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他在鹊坊,居然也没有隐藏自己是康王。
元禄冰冷的眼神扫向香橼,声音蓦地低沉了几分,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容,语气中却多了一丝威胁:“放心吧,她们是不会乱说的,对吧。”
香橼连忙点头:“是,奴今日未曾接客,什么人也未曾见到。”
元禄嘲讽的哼了一声:“你看,这些青楼女子哪里有什么家国大义可言,殿下放心,她们根本不敢泄露殿下前来的事。”
元朗淡淡地说:“但愿吧。”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香橼,心想,就算自己出宫一事暴露,也没什么性命之攸,无非是继续被燕国人冷嘲热讽,暗自欺辱。
“殿下快请坐,”元禄恭敬的招了招手,然后冷冷的对香橼三人斥道,“此处用得着你们吗,还不滚出去!”
香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余光瞥了一眼包厢内的屏风:
“那奴就先告退了,王爷若有需要,可唤人来找奴,杜若,蝉衣,都下去吧。”
唤人?
这鸨母,是在提醒他,包厢内还有其他人。
元朗随着香橼的视线,同样看了一眼元禄身后的碧色屏风。
他并未在意,若有人在,那只会是康王的手下。
元禄是自己的皇叔,从前在汴都时候,他就对自己恭敬有加,还帮自己弹劾过四皇弟贪墨大臣银钱,是坚定的太子党,当初,他被送到燕国时,元禄痛哭流涕,相送十里。
父皇派元禄出使燕国,是在告诉自己,魏国还是在乎他这个太子的。
元朗撩起衣摆,坐到了元禄对面。
“皇叔,本宫此次前来见你,是想知道,如今汴都是个什么情况?”元朗问道。
“自从他们燕国南境闹饥荒之后,各路消息就开始中断,本宫一直没能再收到消息,若不是这次你来了,本宫还以为汴都出了什么事情呢。”
元禄躬身给元朗倒了一杯茶水,随即,自己先喝了一口,温雅一笑:“殿下稍安勿躁。”
元禄虽然气色中给人一种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苍白,但他继承了元氏皇族的气度,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
元朗见他喝了,便也放心的轻呷了一口茶。
“汴都没有什么事情,殿下不必担忧,无非是陛下的身子更差了一些,二皇子和四皇子不太安分。
不过殿下放心,陛下本身十分挂念您,而且,有臣和皇后在,朝中大臣,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元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笑着说道。
元朗是魏国太子,也是三皇子,从前最大的敌人,就是二皇子与四皇子。
不过,他自幼得魏皇信任看中,魏皇曾暗示过他,其他皇子,只是他的磨刀石罢了,他,才是魏国有且仅有的太子。
这也是一直支撑着元朗,苟延残喘的活在燕国的信念。
元朗听到元禄的话,松了一口气:“父皇的身体......”
“还是老样子,虽情况不佳,但还能上朝处理国事。”元禄答道。
“既然汴都无事,那为何本宫手底下在大魏境内的眼线,都失去了联络,反而是燕国这边的几支暗线还尚在?”元朗疑惑的问,心中仍旧满是狐疑。
自从几个月前开始,他手中那些传递燕国与魏国消息的眼线,一个个忽然失去了联系。
事到如今,燕国境内的眼线还好好的,可是在自己魏国的,却都离奇消失。
元禄眼神一闪,问道:“哦?殿下手中还有燕国暗线呀。”
“那些都是母后给本宫的人。”元朗蹙了蹙眉,一带而过,不想跟他谈论起这些。
元禄这才说:“此事是因为,陛下年迈多疑,前段时间让武德司查处了二皇子手下的暗门,皇后娘娘怕陛下觉得您也......不安分,就暂时将您手下的眼线撤去了,等此事风头一过,再做——”
他话没说完,元朗猛地站起身,琉璃般清浅的眸子闪烁着惊恐和质问:
“元禄!你为何骗本宫!”
“我......殿下在说笑吗,臣怎么会骗您?”元禄一脸怪异的反问。
元朗一字一顿是说:
“父皇曾亲口告诉过母后与本宫,除了通敌叛国,无论本宫做什么,都是大魏永远不会更改的储君。
大魏君权分散在几个皇叔手中,政事与军中又由大将军执掌,他倒是希望本宫发展自己的眼线,好光明正大胜过二皇兄和四皇弟他们,借此收拢储君权柄,这么会,迁怒本宫的眼线!?”
元禄脸上的笑容,仿佛融化的冰雪般散去,化作深深的寒意:
“既然殿下看出来了,那臣,就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