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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性子急烈,将事情了解七七八八就坐不住了。当天下午,她就去慈宁宫找太后‘请假’了。她什么借口也没找,只说是想家了,想回去瞅瞅。
因着骆小六的改变,太后对琉璃的感情,疼爱欣赏中,还掺杂了几分感激,这点连请求都算不上的小事,太后想都没想就允了,还开玩笑说让骆小六送她回去,免得一个人路上太孤单。
琉璃虽然对自己‘童养媳’的身份完全接受,可严格说起来,她现在是回家,又不是回娘家,做什么带着个准女婿回去,而且这准女婿还是颗不□□,惹火一府人是分分钟的事!因为有这个顾虑,琉璃自是不能依了太后,她好一个撒娇,才让太后熄了念头。
回去的路上,琉璃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家里人了,步子都轻快了起来。她左右瞅了瞅没见什么人,奸笑一声,就教香雪迈起了秧歌步,顺势还哼哼起了《回娘家》,只等香雪学会了,才一步三摆地进了莫弃阁,全然没有注意自己身后□□米外,突然从另一条主干道上冒出的一缕明黄色。
眼见琉璃和香雪走远了,皇上才带了几分疑惑地问道:“那是沈家二小姐?”
李公公自是知道这样的琉璃不怎么端庄,他讪笑一声,有心替琉璃转圜几句,可又摸不准皇上此刻的心思,只得歇了心思,小心翼翼地应道:“看她行路的方向,定是沈家小姐无疑了。”
皇上看着琉璃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是朕明知故问了。想来也是,母后喜静,这半晌不夜的,能出入慈宁宫的官家小姐,也就小六这小媳妇了。不过,这丫头倒比朕上次见活泛多了,只别学了小六就好……走吧,摆驾慈宁宫。”
李公公连忙应是,私下却想着,事后还是让人提醒一下琉璃,即便是在太后的地界,也要谨言慎行,不得率性而为,谁晓得有没有别的眼正盯着你,告你一个行为不端的状!
怎知他才这般想,就听皇上警告道:“你莫多管闲事!现在想起来,那日见沈夫人那般不甘愿的模样,朕心里是有些恼怒的,所以才趁机……可朕毕竟不是昏君,事后想了想,甭管因着什么,让璃丫头这个年纪入宫来,着实为难他们了,若再约束起来,朕如何向沈阁老交代!旁人不了解朕的难做也就罢了,皇后竟然也跟着犯糊涂。”
这小两个月,李公公从不曾听皇上主动提起琉璃或者皇后,此刻乍听这一番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皇上也没指望李公公能听懂,他一边前行,一边心不在焉道:“皇后处事越发没了章法,就说月前那事,甭管计家小姐是不是真与小六媳妇相冲,只不许计家小姐入宫不就行了,怎么还把小六媳妇拘在了慈宁宫!也是沈家大度,不与计家计较,不然,朕也只得弃卒保车了。”
李公公这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照那话的意思,显然沈家是车,计家是卒,想明白了这些,李公公心里似喜还惊。喜的是万岁爷对琉璃的容忍,惊得却是万岁爷对沈府的顾忌。他是个奴才,即便爬到了皇上身边,也不懂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治世之道,他只时刻铭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处世之道。若是一个臣子让皇上开始顾忌,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李公公斟酌片刻,还是冒险道:“皇上,您这般抬举沈府,是沈府的福气,沈府上下哪个不是感恩戴德……”
皇上抬手止住了李公公的话头,轻笑一声,再开口就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你啊,这辈子只能是伺候人的奴才,没有辅君之才。”
李公公闻言讪讪:“万岁爷,瞧您这话说的,奴才才识几个大字,谈什么才不才的。您是主子,奴才是仆从,伺候好了万岁,奴才也就心满意足了。”
表忠心的话,民安帝这辈子听过不少,可这般朴实到不带丁点华丽的宣言,仍旧是最对他胃口的那一款,他轻轻拍了拍李公公,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到了慈宁宫。
却说心里正有点小激动的琉璃自然不知道她也做了回龙嘴里的谈资,她进莫弃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关香云的屋子,豪气地拍了拍香云的肩膀说:“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明个带你回府见见你那帮子小姐妹……”
原本见到琉璃的香云还是很高兴的,怎知笑容还没绽开就听到这‘噩耗’。她完全没有接收到琉璃的兴奋,愣了片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未语泪先流:“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不要把奴婢送回府去。奴婢七岁就服侍小姐,奴婢舍不得小姐……”
琉璃本来高高兴兴的,被突然转换频道,一口一个奴婢的香云弄得一愣,眨了眨眼才明白香云是误会了,只是难得香云主动承认自己错了,她也不着急澄清误会,反倒拉了个椅子,让旁人都下去,自己在香云面前坐下,一本正经地问:“奥,你知错了?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香云闻言看了眼琉璃,略显颓废地说:“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让小姐在奴婢眼前受了伤,此乃第一错;奴婢口无遮拦,张狂自大,惹恼皇亲国戚,此乃第二错;奴婢不请示小姐,擅作主张,险些引来杀身之祸,此乃第三错。”
琉璃点了点头,总结的很好,可她总觉得香云这话后面,应该加个但是。自觉体贴的琉璃,忍不住替香云接着说:“但是?”
香云的身子颤了颤,却仍旧强忍着不辩解,而是接着求饶道:“奴婢一定知错就改,小姐您说过的,每个人都有一次犯错的机会,求您饶了奴婢这一会,奴婢舍不得小姐。”
琉璃的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兀自沉吟了起来。也不知为何,她心里闪过几分怪异的感觉。
香云最后的算计根本不是她自作主张,而是听了骆小六的话才以身犯险。月前,刚刚痊愈的香云,明明还毫不避讳这一点,在她面前处处夸赞骆小六,怎的这会话里话外都在刻意回避骆小六!
想及此,琉璃原本开玩笑的心思全数收了起来,鬼使神差地问道:“香云,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骆小六?”
香云震惊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茫然。她四下看了看,嘴唇轻轻颤抖欲言又止,可最终不论是承认的话还是否认的话她都没有说出口。
琉璃看着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拿手指轻轻敲着椅背,曼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心甘情愿在这闭门思过,你思的不是当日的过,却是将来的过吧?!我记得你十岁那年,我便与你说过,你将来的姑爷可以有三妻四妾通房无数,但绝对不能从我身边出!你这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香云咬了咬牙,正待否认,就听琉璃接着说道:“罢了,我实话说与你,本来明天只是让你陪着我回府,后天就会回宫。可现在,我改主意了,回府后,你还是留在沈府吧,咱们主仆一场,我也不忍心你将来落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
香云听到时与琉璃一起出宫,心里就是一喜,可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六皇子……”
琉璃看着香云,似笑非笑:“这就惦记上了?我是回府,又不是回门,自然是我自己回!”
香云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脸上没有琉璃以为的失望,反倒开心起来,她跪直了身子,脆声道:“是,奴婢遵命。”
看着突然开心起来的香云,琉璃愣了一下,正待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香云下了‘逐客令’:“小姐,这时辰不早了……”
琉璃心里的疑惑一层层漾出来,想到什么事也不差着一晚上,便顺势站了起来:“那你好好收拾,与宫里这帮小姐妹道个别。”
香云这才想起,琉璃说一起回府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就是将她留在沈府。她脸色一僵,有气无力地应道:“哎,奴婢遵命。”
这一夜,想到事情能解决了,香云睡得很香;可怜琉璃只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狗,睡得那叫一个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