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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见景色不错,有心下车自己走走,可因临近科考,郊外乃至更远的地方,时不时地就出现几辆马车或者三三两两的自远地徒步前来赶考的学子,琉璃一行人的豪华马车,配上二十六个并不和善的带刀侍卫,赚足了旁人异样的眼光。琉璃思忖了片刻,到底是有贼心没贼胆,安安分分地坐在马车里,任凭赶车的侍卫快马加鞭地往护国寺赶。
六皇子和琉璃骨子里都不是娇气的人,尽管这一路上除了打尖吃饭就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两人也没有刁难,伺候的宫女丫鬟更不敢叫苦,如此三厢配合之下,马车在次日的傍晚时分就到了通山脚下,比预计的倒是提前了小半日。
通山曾是战乱时的避险地,山险路窄,傍晚上山很不安全。这两年护国寺香火鼎盛,常有京官夫人前来拜佛,有头脑的人看到商机,通山脚下便断断续续出现了许多的客栈饭馆,三六九等都不缺,可以满足不同人各式各样的需求。眼下虽不是护国寺的旺季,但也绝对算不上淡季,许多人聚到护国寺求家中儿郎金榜题名,求个心安,这些多是寒门子弟的家眷,以至于下等和中等客栈紧缺,上等客栈倒是有许多空余。
只是,这客栈一条街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尽都集中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多嘴杂。六皇子看了看天色,斟酌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带着琉璃傍晚就上山,晚上宿在护国寺,反正护国寺有专门辟给皇家的禅房,只招待皇家人,没人去的时候,就空闲下来。
琉璃觉得这样安排也好,她虽是娇生惯养的,但苦还是能吃的,只是,见几个随侍的宫女丫鬟尽都面露菜色,小手一挥,就想将人都留下来,只她刚透漏出这么个意思,便见她们面上惶恐,膝盖趋向于弯曲了。
另一边,六皇子也不赞同琉璃的决定,人都留了下来,谁伺候琉璃,难不成奴才还主子精贵不成。只是,他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直接反驳琉璃,所以他虽然没有出言相帮,但拆台的话也没有说。
琉璃见状,眼睛一转,戏谑道:“你们可是不相信六皇子能护的住我?”
香雪和香草面上更加惶恐,不敢应话。唯有香云胆子大些,她看了眼神色不怎么愉悦的六皇子,上前一步解释道:“小姐,奴婢等自是相信六皇子的能力,这宇信王朝,敢招惹六皇子的人还不曾出生的,只是,六皇子毕竟是男子,小姐您一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如,让香雪和香草姐姐留下,奴婢陪您上山……”
香云的话说的并不吞吞吐吐,她的意思表达完整之后,不需琉璃再劝,六皇子便拍板定了局:“按琉璃的吩咐去做。”
说完,还挑衅般的看了眼香云,香雪跟着也就罢了,这个大瓦数的电灯泡还是算了吧。
香云不了解自己是哪里说错了,明明她已经承认了六皇子的能力,怎么话说全了,他就改主意了。香云心里不忿,忍不住向前两步想要再劝,香雪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拉住香云拦了下来,抢在香云前头说:“是,奴婢等遵命,祝六皇子、小姐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至于二十六个带刀侍卫,因都曾沾过血腥,本就对佛门之事避之不及,听闻六皇子松了口,也都在通山脚下留了下来。也是这些年国泰民安,护国寺又是国寺,繁荣鼎盛,土匪强盗是肯定没有的,至于那些前来拜佛的,也多是心中有佛之人,就算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积福,便是素质低些,也不会在此地作奸犯科。
是以,连夜上山,也就是路不好走,至于其他的因素倒是没有,这路不好走又不是带着侍卫宫女就能铺平道路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琉璃歪打正着,倒是选的了最利于他们出行的方式。
定下主意之后,琉璃和六皇子进客栈换上了轻便的衣服鞋帽,才并肩赶路。
两人并非第一次独处,但是这在荒郊野外倒还是头一次。人常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而为了辨别哪里是路,护国寺的小和尚每日都从山脚开始清扫道路,路虽窄些,但也不至于猜错了地。琉璃看着小道两边厚厚的黄色树叶,感受到的不是秋日的萧条,反倒别有一番意境,高高矮矮,厚厚薄薄,层次不齐,不自觉的,她便伸手拉住了旁边的骆小六。
骆小六嘴角翘起,手掌一翻就将琉璃的小手握在手掌之中,傍晚的霞光映在两人的身上,仿佛两个逐日的玉娃娃,身后是交错斑驳的背影,难舍难分,这幅画面美极了。
只是,在这通山上,两人如画的风景只能排名第二,虽是情深意切,但在秋景的衬托下,总是有些不搭。
而在通山的半山腰位置,一个和尚站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他闭着眼,微微昂着头,面向太阳坠落的方向,背影正好落在琉璃二人行径的小道上。虽然只是一副单薄的背影,可散出的却不是孤独的味道,明明是夕阳的光照落在他身上,让他周边散出光明,可从远处去看,那光芒却仿若从他身上四散来的,便是说他是正沐浴着佛光的高僧也不为过。
这画面,比之琉璃与骆小六的携手相依,更加贴切秋景,空洞中多了寂寞,寂寞里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琉璃和骆小六行至半山腰,因为一路上处处可见斑驳的树木映在小道上的影子,所以一开始两人并不曾注意到小道上多了一个和尚的背影,只是,那个背影太安静了,树木随风晃动,小道上的影子便上下晃动,如此,在一群动景中出现的一抹静态,率先引起了骆小六的注意。
骆小六顺着这抹静态,眼睛往侧面看去,那穿着袈裟的和尚便映入眼帘,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慧明。慧明身上的有种普通和尚没有的味道,便是看背影也不会认错人,只是他却猜不透,慧明为何会在此处,倒像是专门候着他们的。
路小六是有些疑惑,琉璃却有些愣怔。此情此景对于她来说,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只是仿佛时代久远了些,一时想不出来。琉璃微微皱着眉头,翻看自己的记忆。
如此,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骆小六和琉璃两个都有些呆愣地看着慧明。
两人只等了片刻,红彤彤的夕阳便落下了通山,只余片片霞光照耀着通山,光线少却暖,那凄凉的秋景模糊了却温暖了起来。直到此时,站在石头上的慧明才睁开了眼,将手上的佛珠套在脖子上,缓缓转过了身。
慧明人到中年,给人的感觉都暖暖的,眉目说不出的清秀,不显老反倒有些沉静的淡然大度,若是蓄上头发,便是一名美大叔无疑了。
他回身见站在原地的琉璃和骆小六,忍不住微微笑开,双手合十,闭目躬身:“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违了。”
曾经,也有人像慧明这般,装神弄鬼的对琉璃说过‘阿弥陀佛,施主,久违了’。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琉璃想啊想,然后再某一个瞬间,眼里的疑惑尽皆消失,与此同时却是震惊地举起小手,指着慧明语不成句:“你,你是……”
骆小六是见过慧明的,尤其前世更是时常拜访护国寺,虽疑惑琉璃的反应,却还是将她的胳膊拦了下来,道:“琉璃,这是护国寺主持,慧明大师。”
若是平常人来管这事,自然要对琉璃加上句不得无礼,偏偏骆小六并不觉得琉璃无礼,他的想法很简单,任谁在半山腰上碰到个‘神经病’,都要疑惑一番的。琉璃的反应虽是有些过,却也在他可以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琉璃却不觉得眼前这情状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原因无他,她记起在哪里见过这个‘高僧’。
琉璃前世学的是表演,入学的第二年秋天,曾经接过一个跑龙套的活。
当时,剧组的导演找到她们学院,要招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学生,进山拍场戏,报酬虽然不多,但对一个拍龙套的人来说,是不菲的。可学表演的,脸是她们以后的敲门砖,命根子,如何会去深山拍戏,尤其临近考核,对脸面更是爱惜,万一有个什么虫子叮咬一下,不仅考核受到影响,说不定三个月六个月的都不能出戏。
况且她们还年轻,学院的院长曾经是资深演员,与许多导演都有联系,这跑龙套选配角的事,不仅是导演在挑学员,学员也在挑不同的戏。
据导演说,琉璃是所有人里最对他眼缘的人,问她可愿意。学院第一年学理论,第二年才刚开始接触表演,琉璃的身上带着几分土气,这让她觉得,或许她不是最对导演眼缘的那个,而是全学院看上去最村最需要毛爷爷的那个。当然,导演就是导演,他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段时间,她的的确确很需要毛爷爷,现在去想,具体的用途却是不记得了。
如此,琉璃便将这个活接了下来,也算是各取所需。
琉璃接了活,跟随剧组进山拍戏,那座山已经打理的很好,都已经搭建好了台阶。因拍的是古装戏,不能出现水泥台阶亦或者大理石,所以,剧组花力气将落叶都扫在台阶上,遮掩了起来。
某日杀青后,她自山脚下往上斜着看,被落叶盖住的台阶,仿佛像披上了一块金色的地毯,琉璃仿若被蛊惑了一样,一整天都念念不忘。傍晚时分,趁着旁人收拾东西,她便独自从山脚开始往上攀爬,每一脚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吱吱呀呀的声音,竟然很是动听。
正当她陶醉间,便听见旁边出来一个和尚的声音,说的话与适才听到的,出入并不大,他说:“阿弥陀佛,施主,久违了。”
她可不想出家入佛,第一反应便是噗嗤笑了。也是当时年少胆大,又没有男女有别的顾忌,举步就走在了和尚身边。不过,那和尚个子高的很,琉璃便自作聪明地站到高他一块的地方,能俯视那和尚了,才甘心。
不过,她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可不怎么好,张开就问:“大哥,你这六个戒疤谁给画的状,好逼真啊……”她一边说着,还胆大包天的伸出手摸了摸和尚脑门上的六个戒疤。
琉璃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感受到手心里不能忽视的凹凸感,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哥,你这为了演出戏也太拼了,竟然真的烧了戒疤……”
那和尚自头到尾任凭琉璃动作不反抗,听到琉璃的感叹,倒是满怀欣慰:“没想到,只留二魂七魄,你也能活得这般自在……”
琉璃当然听不懂那和尚的话,不过还不等她细问,剧组的人就顺着被踩压的树叶地毯找了过来,许是在别的地方吃了气,对琉璃也没什么好脸色,拉着她就往回走,絮絮叨叨吆喝道:“快些随我回去,剧组的三辆车都已经走了,这最后一辆车就等你了,别人的时间不值钱吗?”
那人说着见琉璃没有应话,教训道:“你这人,不要仗着年轻就目中无人,满车的人在等你一个,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那也得等你混成了大牌再说。也不知道导演怎么就看上你了,虽说只是个配角,到底戏份简单薪酬高,我表妹如花似貌的……”
琉璃被来寻她的人叨叨了一路,一直就没有插上嘴,当然更没有机会问关于那大和尚的事,而直到她上了车,车开走了,她也不曾见到那和尚。
她记得她问邻座怎么不等一个演和尚的人的时候,邻座还将她好一个笑话,问她究竟有没有机会看过剧本,这故事讲得是商家的情情爱爱,一个家族的兴盛衰败,故事从头至尾都没有涉及到佛学。
赶巧了,邻座是个爱好佛学的人,见琉璃神色懵懂,愣是给她灌输了好些佛家的知识道理,偶尔还蹦几句梵语,短短长长的,琉璃听着,躁动不安的心缓缓安静了下来,说不出的踏实。
事后,她曾将那部电视从头看到尾,的确没有见到那张脸,那个人。不过,看那和尚的演技,像是随时可以入戏的,想来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大明星,她一个无名小卒,不需要为他担心。回到学校后,琉璃课业忙,很快将此事忘在脑后了,怎料,再相见不仅垮了十多年的时间差,还跨越了两个空间,她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千金小姐,而他却混成了护国寺的方丈。
琉璃想这里,看似花费很长时间,可对外人来说,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几次张开口,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过,想到她又不曾不违法犯法,穿越重生也不是她能把握的,若是形势不妙,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如此自我安慰一番,琉璃复又抬起了脑袋,淡然地看向慧明,行礼道:“小女子见过慧明主持。”
慧明嘴角的笑意明显,竟然还开起了玩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的确见过贫僧。请两位施主随贫僧来。”
慧明说完,再次行礼,便带头走向了一条尽是落叶的路上。此经没有小路,与四处景色相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踩在落叶上的感觉,很舒畅,原本计划一个多时辰才能爬到山顶的,在慧明的带领下,愣是将时间缩短到了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间就进了护国寺。
琉璃和六皇子两人到禅房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比起在半山腰上的时候,霞光更少了,光线更暗了,连看人都看不太清楚了。
他们一行人刚进了护国寺,便有小和尚迎了出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方丈,钟子阁的两间禅房已经洒扫干净,两位施主的饭食也已经准备好了。”
慧明闻言点点头,转向琉璃和六皇子,开口道:“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吃罢晚饭,还请早些歇息了,明天会有僧侣为两位施主送早饭,贫僧先告辞了,悟星,带两位施主去钟子阁。”
“是,两位施主这边请。”这引路的小和尚满目的淡然,竟与慧明的神态有些相似。
琉璃一路行来,早已疲乏,不言不语地跟着引路的小和尚前行,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小和尚停下脚步,道:“两位施主,这就是钟子阁,钟子阁分两间,左为尊,右为卑,还请两位施主自择住处。”
护国寺给琉璃和六皇子安排的是两个房间,但是晚饭是在一处吃的,两人吃罢晚饭,暂时睡不下,索性相对而坐,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了。
骆小六神色疑惑,低声道:“慧明大师与命数之说多有研究,能勘破前世今生,我这点了事,本也没指望能瞒的住他,好在他不是一个嘴碎的人。只是,不知他为何亲自出迎,往常都是香客徒步登山,便是官宦子弟也不例外,所以山脚下才多了那许多客栈,否则直接由家丁或者侍卫抬着上山岂不省时省力,哪还用的找等到第二天天亮。这规矩在慧明成了主持之后,渐渐成了形,从不曾听闻他曾亲自出迎谁……”
琉璃闻言亦是苦笑,她与骆小六两个人,在这方面也算的上半斤八两,她心里何尝不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虚。琉璃只要一紧张,就习惯性地咬嘴唇,直到唇上都印上了牙印子,她才试探地问道:“慧明大师过真有这本事,能测算前世今生?”
骆小六心里有事,并没有察觉琉璃的一样,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才说:“确实如此,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前世我曾看过护国寺的藏经阁,满满的都是书,甚至还有圣祖的笔记,在护国寺待了整整一个月,倒是比我十多年学的还多。”
琉璃闻言,只能呵呵两声,赶人道:“你快回你的房间去,虽说咱们时常共处一室,可佛祖面前不敢放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也累了,且等明日,看看方丈怎么说,再做打算不迟。”
到了这会,骆小六才发现琉璃的不安,只是眼见琉璃是不想说了,他就是想安慰琉璃也不得头绪,只得摇了摇头,道:“慧明在某种程度上神神叨叨的,你若信他自然都是真的,你若不信他其实也没什么……”
琉璃听骆小六越说越乱,站起身,一言不发就推着骆小六去了钟子阁左侧的屋子,自己则打了个哈欠,往右侧的屋子去了。
琉璃对着骆小六打哈欠,原本只是装样子,可是一沾床,睡意便一阵阵地袭来,她原本以为的失眠并不曾发生,不仅如此,也就花费了几个呼吸,琉璃便睡稳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褪下。
琉璃睡的稳,却注定有别人会失眠。骆小六想起前世在护国寺的种种,竟是越来越清醒了。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琉璃所在的钟子阁右间就多了一个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满是怜惜地盯着睡熟的琉璃,良久轻叹一声,伸手点燃了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来人褪去了琉璃的袜子,看着她磨红的脚底,然后拿出一盒药膏,为她细细揉搓,见她小腿有些浮肿,按着按着就奔着小腿去了。
琉璃吃痒,半睡半醒间,双腿一抬就搭上了骆小六的肩膀,睡梦间还痴痴的轻笑出声,只引得骆小六小腹吃紧,琉璃却恍然不觉。
这也许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对慧明产生了感激之情,便是曾经受慧明指点明津才坐稳江山,他也没有兴起感激之情,反觉得理所当然。此番,明明是一件小事,可因为事关琉璃,这份恩情却被放大了,他觉得,若非慧明领着他们抄近道,琉璃这脚底说不定就要磨起泡来。
琉璃好强,骨子里又吃得了苦处,可是,到底自小娇生惯养,不论秉性怎么样,这副身子总是娇惯了些。原本他还觉得,琉璃就这般不食烟火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娇花就要娇着养,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总要时刻准备着的。琉璃倒是没想到,这出来一趟,她没觉得怎么样,反倒奠定了骆小六的许多心思。
在护国寺的一夜,琉璃睡得很知足,第二日,太阳都升的很高了,她才起身洗漱,穿鞋的时候,才感觉自己脚上缺了点什么,扭头一看,就见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舒筋活血的药膏,以及自己的鞋袜。她脸色有些迷茫,想起夜间做的‘梦’,瞬间变泛红,索性再次钻进了被窝里,仿佛有人偷看般,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快速的将筒袜扯进被窝,糊里糊涂地套在脚上,眯着眼装睡,好像这般就能说明她从没醒过一样。
只是,她刚钻进被窝,门外就传来香雪和香云说话的声音:“再等等吧,小姐这两日累狠了,这会说不定还不曾起身呢……”
琉璃从被窝探出头,故意用迷迷蒙蒙地声音问:“是香雪吧?进来吧。”
门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香雪和香云两个就进来了。
香云将挎着的包袱放在桌子上,看到桌子上的药膏先是一愣,只是她识趣地并没问开口相询,反倒装作没有看见,开始张罗琉璃今日要穿的衣服,笑道:“小姐,这是在寺庙里,不好穿太过鲜艳的衣服,是以,奴婢便挑了这身淡黄色的,您瞧着可还行?”
比较起来还是香雪更机灵一些,她感觉的香云愣怔的时候,顺着她的眼光就看到桌子上盖着御用二字的小药膏,她并不似香云一般避而不谈,反倒伸手拿了过来,说道:“太后赐下的御用药是极好的,可能初用是有些酸麻,可是良药尚且苦口,小姐莫要任性,还是让奴婢为您涂抹药膏吧。”
琉璃看着香云和香雪两个有些哭笑不得,这又不是在宫里,哪里有那么些顾忌,她轻笑一声,道:“收起来吧,昨日已经用过药了,脚上并没有留伤。”
香云和香雪听罢,同时舒了口气。琉璃对此很是好奇,不过是一瓶药,就算是御用的又怎么样。
殊不知,这两人见了药膏,一时间就想岔了,她们一直没觉得琉璃伤的会是脚。她们也都坐了一路马车,不同的是,当晚宿在通山脚下,休息了一晚再上山,加上原本她们在宫里走路就多些,脚并不疼,倒是大腿根部,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推己及人,她们就觉得,琉璃伤的只怕也是大腿根部,那上药的人……殊不知,琉璃虽然不比她们实落,但她所坐的毕竟是豪华版的马车,便是颠簸都很少感觉的到,一路下来,只是腿有些酸麻,腿倒是无伤。
主仆三人并不晓得对方心中所想,不过都默契的揭过此话题,再不废话,利落的换好了衣服,便去钟子阁用膳食。
骆小六早就到了,却并没有动筷,一直等着琉璃。今日,他换上一身淡紫色衣服,不显张扬却贵气了不少。见琉璃过来,也不管琉璃脸热,冲着琉璃招了招手,道:“过来用早膳,这里条件简陋,不比宫里,且将就几日。”
琉璃见骆小六神色自然,连忙收了自己的小心思,努力将昨日里的种种,当成一场梦,认命地小口喝粥,拿个窝窝头,就着清淡的小菜对付了早饭。
护国寺毕竟曾是‘难民营’,绝非以素菜出名的寺院,这里的吃食都是最简单的,每次京城来人,吃不惯这里的饭食,太过娇惯者甚至自带糕点打发肚子。
骆小六虽然嚣张暴虐,但对吃食的要求并不高,对这里的饭食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他也知道好些小姐夫人的,吃过一口就食不下咽,如此一对比之下,琉璃这幅不紧不慢,眉头不卷不皱的吃饭的样子,很是高兴,越发奠定了骆小六打磨琉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