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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外婆与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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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恬记得自己是七岁的时候来到外婆家的。在那之前,她一直同爸爸妈妈住在箐县棚户区,一个非常拥挤的小房子里。

    爸爸妈妈都没什么本事,靠给人下苦力挣钱,往往付出成倍的汗水,却只能获取极其微薄的收入。

    因此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十分拮据,环堵萧然。好在一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日子过得也算幸福美满。

    葛恬自幼懂事,听爸爸妈妈的话,从不调皮捣蛋,给家里制造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爸爸妈妈也不愿丢下她远赴他乡。

    事实却是,他们不得不走,因为在箐县做苦力工,靠那绵薄的工资,只够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不足以支撑葛恬正常读书与成长。

    于是葛恬在七岁那年,去到了外婆家。

    外婆很慈祥,会用带着褶皱,却十分温暖的手抚她的头,并且亲手做蛋皮饺子。

    那一天,爸爸妈妈的神色非常低郁,即使眼前摆着一桌他们平日舍不得吃的珍馐,也完全提不起筷子。

    外婆把好吃的菜都夹到葛恬的碗里。于是她记住了蛋皮饺子的味道,那带着煎蛋香气,油而不腻,肉质颗粒分明的饺子,足可令她回味数年。

    后来爸爸妈妈走了,临走前给外婆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和一叠钱。

    信纸上写着拜托外婆好好照顾葛恬,而那一叠钱是他们留给葛恬的学费与生活费,并且信纸里明确有写,以后他们还会定期打款给外婆。

    外婆起初很生气,认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很不懂事,如果想把葛恬留下,大可以直接说明,不该以留信的方式,强迫她接受。

    但是后来她见葛恬的确是既听话又懂事,从不给她添乱,也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此后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在这偏远的朗云镇扎了根。

    在朗云镇生活的前两年,外婆对葛恬不说很好,却也绝对不能说不好。至少别人家孩子有的衣服、书包、玩具,葛恬都是有的。

    每天的餐桌上,也并非只有那一个黑乎乎的白菜,有时候会有一小碟炒肉丝或者一碗鸡蛋番茄汤之类的菜色。

    只不过那令葛恬回味无穷的蛋皮饺子,始终没有再尝一次的口福。

    在破破烂烂的学校里,葛恬的人缘也算是相当不错。因为她的外婆以前是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许多孩子的父母,曾经还是外婆的学生。

    同学们都愿意亲近葛恬,与她一起背诗、记公式、奔跑打闹。

    这些同学里,有个脸上总是透着病态苍白的男生,是她最好的玩伴。

    男生的名字叫丁承望。如他之名,他承载着他们丁家的全部期望,因此他的学习十分用功,许多葛恬没学懂的东西,他都能学懂,并且耐心讲给她听。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犯糊涂,许多很简单的问题,脑子里硬是转不过弯,反而要葛恬一遍遍讲解。

    从这个层面上讲,两人不像玩伴,更像是互帮互助的学习伙伴。

    丁承望的身体很弱,好像出生以来就是如此,经常感冒,脸色总是发白,身子骨显得瘦弱,力气也很小。

    于是葛恬和其他同学在学校各处奔跑打闹时,他就站得远远的看着她,从不参与进去。

    久而久之,包括葛恬在内的所有同学,都习惯性地把他当作空气。

    随着年龄增长,葛恬与生俱来的智慧慢慢开化,变得出奇聪明,老师讲的知识她经常一听就懂,并且举一反三。

    她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牢牢占据第一的位置。以前学习比她好的丁承望,慢慢不再具备与她互帮互助,齐头并进的资格。

    于是她这个最好的学习伙伴,慢慢淡出了她的视野。两人一连一两个月说不上一句话,也算是常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葛恬在和其他同学打闹时,总能看到丁承望的身影。

    他站得远远的,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宛若时时刻刻伴着她的守护神。

    葛恬九岁那年,外婆家冷清两年之久的大房子里终于有了新的人声。

    可惜的是,来的人不是葛恬的爸爸妈妈,而是她应该唤作舅舅、舅妈的两位亲戚。

    这两人风尘仆仆,很是疲惫,来到外婆家里,只说了一些简单的问候,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便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睡了过去。

    葛恬感觉很奇怪,但是眼见着外婆的神色极其凝重,好像心情不太好,也就懂事地不去问。

    当天晚上,葛恬本已沉沉睡去,却在某一刻被女人的尖利话音惊醒。

    她来到房门前,把房门打开一道小小缝隙,用一只眼看出去,看到外面客厅的灯亮着,有两个人的影子,正快速变换着各种肢体动作,好像很生气。

    他们自然是舅舅和舅妈,而且外婆的影子也在,只不过相对安静许多。

    他们在吵架,具体争吵着什么,葛恬完全不知道。大概是她被惊醒的时候,他们的争吵已经结束。

    现在客厅十分安静,三个人都不说话,葛恬觉察到气氛的沉重,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好久好久之后,舅妈终于说话了。她极力压制着情绪,冷冷说,“妈,你是知道的,我们自己也带着孩子,生活本已不容易,你再要求我们带上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简直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舅妈说的外人是谁?葛恬听着,心头非常疑惑。

    外婆说,“不管怎么说,葛恬都是你们的外侄女,是有血缘关系的。况且就算是外人又怎样?外人的话,你们就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葛恬的心头一痛,已知道舅妈说的外人就是自己。

    舅舅说,“妈,我们不管她,不是还有你吗?你带着她,她不也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

    外婆问,“你们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活几年?我死了以后,葛恬一个人活得下去吗?”

    大厅里又是很长一阵沉默。

    葛恬暗自捂住嘴,默默流着泪。她现在已不在乎外面三人是否把自己当外人的问题,聪明的她,已经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更为沉重的噩耗。

    葛恬又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这三人为什么要相互推托谁来养她的问题?

    这个世上,不是只有孤儿才需要亲戚或外人领养吗?

    所以她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