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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孤儿与不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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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恬没把自己有听到三人的对话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一直努力表现出坚强与懂事,不问爸爸妈妈在哪里,也不问舅舅、舅妈来这里干什么。

    她不敢惹外婆生气,害怕外婆挑明说她的爸妈不会再来了,说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甚至直接把她赶出这个家。

    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她总是小心翼翼,把自己能做的事情,用尽全力做到最好。

    无论她心里怎样难过,至少她从不写在脸上,在外婆面前,也一直认真扮演着乖巧听话的好外孙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学校里的同学,还是镇子里的其他大人,似乎都知道她的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在她身后指指点点,长吁短叹着,说着悲悯的话语,却丝毫意识不到,这所谓的怜悯,让人作呕。

    葛恬好像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一切。日日陪伴自己的慈祥外婆,忽然就换了一张脸,变成了外人。曾经一起玩的伙伴们,也都刻意疏远她,悄悄骂她是个扫把星,没人要的野孩子。

    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为此还亲身去寻过证据。

    她知道,以往的时候,每过三个月左右,爸爸妈妈都会寄一些钱回来,附带写上一封信。

    那些钱当然都进了外婆的腰包,至于那些信,都被外婆放置在卧室的床头柜里。

    以前葛恬从未想过要去偷看信里的内容。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大人的事情,她不愿过多了解;其二是当时还年幼的她,认识的字不多,读起信来还有不小的障碍。

    现在她想确定自己的爸妈到底怎样了,便不得不找机会去查看信的内容,尝试寻找自己需要的答案。

    至于阅读障碍的问题,对她而言也不在话下。

    她已经九岁半了,读到小学四年级,语文课本上的文字不再逐一标注拼音。这意味着国家教育机构的专家们都已默认,这个年级的孩子已经可以正常阅读许多简单的文章。

    外婆每天都会出门散步,独自在曲曲折折的小山坡边徘徊好一阵,而且她的卧室一般也是不上锁的,毕竟屋内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葛恬抓住这个机会,开始认认真真阅读爸爸妈妈寄回来的信件。

    这些信里写的基本上都是简单的问候,然后说一下近况,注明这次又寄了多少钱,没有特别重要的内容。

    只不过每封信的最后都有写道“妈,恬恬就麻烦你了”之类的字眼。

    信的内容千篇一律,几乎没有一封信写了实际有用的信息。

    直到葛恬看到最后一封信,本就有些激动的情绪,终于宛如火山喷发一般爆炸了。

    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浸湿了信纸,凌乱了信上的字迹。

    最后一封信是爸爸写的,内容不复杂。大抵是说他们在外地工作出了意外,妈妈受伤太重过世了,而他本人也活不久了。

    工厂老板是个无赖,欺负他们外乡人,请黑社会的人对他进行恐吓,只用极小的代价就平息了这一死一残的重大事件。

    爸爸把老板给的赔偿金寄了一大半给外婆,剩下的钱用以安葬妈妈,以及不久后也将过世的他自己。

    这封信写于半年前,过了这么久,恐怕爸爸也已经过世了。

    葛恬本以为爸爸妈妈只是不要自己了,却不敢相信,他们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真的变成了同学们口中嘲笑的孤儿。

    外婆散步回家,看到嚎啕大哭的葛恬,安慰说,“丫头别哭。你爸妈死了,但我还活着,不会让你无家可归。”

    葛恬闻言哭得更凶。因为她知道,外婆说这话是言不由衷。外婆以前愿意对自己好,是因为爸妈会定期寄钱过来。

    而今爸爸妈妈都过世了,没人再寄钱来了,外婆可不会心甘情愿一直养着她这个累赘,不然也不会请舅舅、舅妈来商量谁领养她的问题。

    此后葛恬的性格变得尤为孤僻,沉默寡言,常常是一整天也难得开口说两句话。

    在外婆家,以前还偶尔能吃到的炒肉丝和鸡蛋番茄汤都不见了,被烂成一团的浆糊与漆黑的白菜替代。

    葛恬知道,外婆没有养育自己的义务,无论饭菜怎样难吃,她都一言不发,只默默吃饭,默默收拾餐桌,随后默默回房睡觉。

    在学校里,昔日同她玩得特别好的同学们,都不怎么搭理她了。他们的圈子里,有她没她,区别都不太大。

    葛恬本人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只要认真学习,以后长大了,有本事了,就不怕任何人的冷嘲热讽了。

    可是不管她怎样鼓励自己,都无法克服失去父母的恐惧与悲伤。

    她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起初不是很明显,但是时间一长,她就成了老师最不喜欢的差生。

    不知不觉中,她有了一个古怪的习惯,便是静坐着发呆。有的时候她一坐就是近十分钟,任由思绪乱飞,去幻想世间一切的美好。

    而当她从幻想中惊醒,再次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霍然发现,曾经那个总是站得远远的,安静看着自己的少年,一如既往伴着自己。

    仿佛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变了,唯有那个少年一成不变。

    他宛如雕像一般端坐着,目光如炬看着她。以往的时候,他站得很远很远,现在他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能一眼看到他。

    于是葛恬的心中好像多出了一个支撑,这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流的浮木,虽然不至于逃离那冰冷而深邃的汪洋大海,却总归能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时间仿佛回到他们都还懵懂稚嫩的两年前,葛恬再一次抓起课本,来到了丁承望跟前,与其相对而坐,请教自己在课堂上完全没听懂的知识。

    丁承望的脸色总是透着病态的白,宛如永远疾病缠身。但是看着她的到来,他的脸上又莫名泛起了些许血润色彩,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不少。

    他耐心与她讲解知识,并且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肉包子分一半给她吃。

    葛恬很不好意思,为自己以前对他的态度而羞愧。

    然而面对肉食的诱惑,她还是没能忍住,甚至忘了女孩子应有的矜持,接过包子就狼吞虎咽,两秒钟将其完全吞进肚里。

    吃得太急,她没吃出包子的味道,却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东西绝对比外婆的浆糊与白菜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