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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葛恬在箐县走了逛了很久很久,见到许多新奇好玩的物品,可是一样东西也没买。因为她没钱,外婆也没打算花钱给她买东西。
她很羡慕皱彤,心想着自己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买一条更好看的连衣裙。
三天过后,皱彤走了。外婆一路将她送至汽车站,临行前还不忘塞一个大红包过去。
葛恬安静看着,心下却已有数。
那个红包从厚度上看,里面至少装了一千块。再加上皱彤这一个多月住在这边的消费,以及三天前买的连衣裙,总共花费外婆两千块不止。
葛恬猜测自己在外婆这里住的几年,花的钱还不如皱彤来一个多月花的多。
她能感到委屈与不甘,却不表现在脸上。
因为她很聪明,知道孙女和外孙女是不同的,活人与死人更是天差地别。
皱彤是孙女,葛恬是外孙女。严格意义上讲,皱彤和外婆才是真正的亲人,而葛恬只能算是外人。
更重要的是,葛恬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皱彤的父母却还好端端活着。
外婆对皱彤好,皱彤的父母总归有所回报。而她对葛恬好,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或者说,现在葛恬还能住在这个房子里,原因是外婆对她的怜悯。
因而葛恬很知足,不管遭受怎样的委屈与痛苦,都能默不作声承受下来。
暑假结束,新的学期开学了,葛恬的噩梦也就此展开。
皱彤一走,家里的饭菜又变成了浆糊与白菜。这两样东西,时刻挑战着葛恬的胃所能承受的极限。
葛恬每天都用尽全力去吃饭,可是不管她怎样努力,都只能吃下一点,有的时候还要偷偷吐掉不少。
她不敢当着外婆的面呕吐,因为外婆很吝啬,吝啬到这廉价且难吃到极点的食物,也舍不得浪费一丁点。
呕吐本身就是浪费食物的一种表现。
葛恬一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细胳膊细腿,面黄肌瘦,一脸菜色。
原本在皱彤出现的这个暑假里,葛恬的气色有所恢复,脸上也长出了些许肉。
但是随着皱彤离去,葛恬很快变回了那个弱不禁风的小骨架,每天都与饥饿以及痛苦的胃痉挛做着斗争。
某一天,葛恬终于在课堂上晕倒了。
同学们都很淡漠,只当她上课偷懒,趴桌子上睡觉。
连老师都这样认为,并不搭理她。
只有丁承望察觉到不对,并且顶着恐怖的舆论压力,卖力地将她背到距离学校较近的诊所,给她弄了两支葡萄糖,她才从饥饿的梦魇中苏醒过来。
朗云镇的居民普遍穷,但没有穷到吃不上饭的地步。而葛恬的症状是长期饥饿导致,这让诊所医生很不解,多问了她几句。
葛恬思忖着,将自己的情况稍微说了一些出来。
诊所医生只当听了一个悲伤的小故事,叹息连连,却不给予任何帮助。
丁承望倒是把葛恬所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心疼之余暗暗发誓,要让她每天吃得饱饱的。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葛恬那饥饿而痛苦的日子,有了明显的缓解。
因为丁承望每天都会偷偷塞一点食物给她,有时候是煎饼,有时候的包子,有时候则是他亲手捏的小饭团。
葛恬毫不避讳接受着丁承望的好,从不问他为什么总是盯着自己看,为什么要像亲哥哥一样对她这么好。
她害怕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自己和丁承望那类似朋友,又好像比朋友还要亲密一点的关系会崩塌。会像之前一样,再次变成毫无来往的陌生人。
事实上,葛恬对丁承望是非常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很奇特,葛恬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依赖。
总而言之,只要每天能看到丁承望,葛恬的心里就暖暖的,很是心安,不再感到恐惧与迷茫。
或者再说简单一点,而今的丁承望,就是葛恬心中唯一的光。
身陷黑暗中的人,总归是渴望着光明的。而这个时候,一丝微弱的火苗,一线渺小的阳光,在葛恬的眼里,便是最温暖与最耀眼的希望。
可是源自舆论的压力,使得他们不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光明正大走一起。他们经常只能用眼神交流,不能面对面好好聊天,更不可能不经意就触到对方的手。
葛恬有时候会感觉,丁承望的身前垂着一张奇特的帘幕,让他充满了可望不可即的神秘感。
他的脸色为什么总那么苍白?他的家境本不好,为什么每天还能带来这么多食物?他对她,又是怀着怎样的情感?是怜悯吗?是喜欢吗?
这些问题葛恬无法独自想明白,丁承望也从来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于是他在她的眼里,一直保持着那种美妙的神秘感。
两人的这种若即若离的奇特关系,一直持续到六年级下册,两人都快告别小学,升上初中了。
这一天放学后,丁承望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路过葛恬的座位,动作迅速地将巴掌大的煎饼塞进她的抽屉里。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上百遍,早已驾轻就熟,整个过程只需一秒钟就能完成。
饶是如此,仍然被多事的同学发现了。
葛恬与丁承望曾经便有舆论,是在老师与家长的双重施压下,丁承望才迫不得已远离葛恬的。
这件事班上同学都知道。
而今丁承望偷偷给葛恬塞东西,无异于一大新闻,令人精神振奋,仿佛马上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葛恬的还没来得及吃的煎饼被多事的同学当成“呈堂证供”,递给了老师。
而后老师又请来了丁承望的父亲。
丁父的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年轻时候做苦力落下的残疾。而今只能在家务农,以此照顾身体不太好的妻子与儿子。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丁家的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丁承望每天带来学校的食物,也是丁父丁母怕他在学校饿肚子,特意省下来给他吃的。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丁承望会把这来之不易的粮食给葛恬。
丁父为此大发雷霆,可是看到葛恬那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后,怒气又消散了许多,并没有对丁承望进行严苛的打骂,只说以后不准他再带吃的来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