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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苑拉开雅间的门,把影七拉进来。
影七四处看了看,那个孩子走了。
李苑低头问他:“小七好长进,吃小孩子醋啊?”
影七一僵:“属下不敢。”
李苑微笑低头:“承认一句有那么难嘛。”
影七把头偏到一边,耳朵尖又红了。
他背后就有一个,殿下亲手烙印上的一朵天香牡丹。他以为自己身上的烙印是独一无二的,看见世子殿下要把自己珍惜许多年的印烙在别人身上,影七就格外焦躁。
“不想我给别人烙印吗?那就不印。”李苑把影七的头掰回来,问他,“那这个印,你想要?烙这个挺疼的,因为是烫上去的。”
“没关系。”影七声音微哑。
李苑心疼道:“别了吧,疼的,你身上还有伤,先不弄这个了。”
影七眼神里有些失望,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苑从背后环着他,亲了亲他颈窝,把天香牡丹印塞进他手心里。
“这个你拿着,以后我经你同意再用,行吗。”
影七拿着沉甸甸的印章不知所措,惶恐道:“属下不敢、如此贵重的权物,属下怎能拿……”
李苑哄道:“你是我贴身鬼卫嘛,反正也是要一直在我身边护卫的,你就当我嫌重,帮我收着。”
影七默默垂下眼睑,犹豫半晌,道了声遵命。
“真乖。”李苑亲他脸颊,摸摸抱抱一项都没落。有种把自己别庄的产业进项银子全都交给小七保管的冲动。
傍晚,侍者在门外恭敬通报,说准备妥当,请公子移步上阁。
影七身上衣衫还沾着干涸血污,觉得这么跟在殿下身边见外客十分不雅,有辱王府尊严,只好向侍者借了一身整洁的侍卫服换上,在李苑身后两步外跟着。
绕着木梯盘旋而上,豁然开朗。
“晚上来的确是身份贵重的,谨言慎行些也好。”李苑敛起神色嘱咐,“你不必多说话,即便我有危险也不要过多显露身手,那几位身边都带着护卫,咱们就别出风头了。”
今晚在此聚首的是李苑的二位堂兄弟,皆是远道而来,借着视察临洵二州为名,来看望久未相见的兄弟。
烛火透过红艳的灯壁,四散出腻人红光,在门前轻轻摇曳,灯穗扫在影七脸旁,影七感觉到气氛僵冷,上阁中飘出一股极其寡淡的气息,影七做惯了影卫,嗅得出来这是水和皂角洗过的血腥味。
影七骤然绷紧了身子,右手不经意间已经按在了后腰的剑柄上,左手下意识微微抬起,护在李苑身侧。
李苑眼角余光瞥见如临大敌的影七,眼神顿时温柔下来,回过手握住影七左手,低声道:“别紧张,这地方本就如此。”
世子的宽袖垂下挡在两人手上,影七战战兢兢被牵着手,殿下的手又温软光滑,跟自己伤痕累累硬茧密集的手天差地别。
转念间掌心里汗湿了一层,手指冰凉,他猜不透殿下有何意图,只能安安静静跟着。
他像只温顺警惕的小动物,仅仅是轻轻握着他的手,李苑也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不安。但是无论如何不想再松手了。
周遭仆人侍女皆颔首而立,肃然等待着贵客,其中一女子手中提着一盏铜鎏金的莲花烛,轻盈攀上门前高台,点亮了上阁门梁上的烛盏,唯有那盏最大的琉璃八角灯无人问津,依旧冷寂。
门梁上挂的那盏灯与周遭灯芯连通,贯穿一气,主灯一点,整个朝暮楼三层的所有飞鸟图腾尽数点燃,将蒙尘已久的漆黑的三层照得灯火通明。
朝暮楼中空贯通,阶梯盘旋,最底层的梨花台间陡然肃静,众赌客仰头而立,仰目望着封顶上骤然通明的上阁,又倏然沸沸扬扬地聊起来。
一位在朝暮楼混了数十年的老赌客嘬着烟袋与他人闲聊:“上阁开了,来大人物喽。”老人意味深长,抬眼望着顶上,浑浊眼瞳里灯火闪烁。
“苑儿去哪儿了?不会是又被刺客给截了吧!”
轻佻嚣张的青年嗓音从身后响起来,一位年轻的少爷抱着怀中朱漆鹿角的长弓,老神在在拨着弓弦,与身边另一位身着玄衣的公子低声调笑。
李沫一身赤红抽彩焰纹服,颈上戴一蝴蝶衔月锁,凌厉眸子,目若灿星,乍一看是位桀骜轻狂小公子,骨子里却杀伐成性过足了人屠瘾,这位可是上过战场的,真本事。
黑衣公子皱了皱眉:“沫儿,少说两句,上次是意外之祸,谁料到会出这种事。”
太子爷李晟身着嵌金边黑袍,神态矜持,举止稳重,然而眉目寡淡,不怒自威,显得难以接近。
两人自进了朝暮楼的门,身上那股逼人贵气便见端倪,即便穿着常服,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清贵雍容。
李沫嘴角挂着一丝儿冷笑,伸出弓角给身边那位太子爷挡开前边不长眼挡路的赌客:“堂兄,请?”
太子爷回以微微一点头:“不必招呼我。我没那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事。”
李沫抱着长弓四处张望:“李苑哪儿去了?别是又被刺客给堵在路上了?喂!李逸闲——?”
楼上匆匆下来几位银丝衫侍者,恭敬迎过来,低声细语地问:“二位可是逸闲公子的客人?上阁请。”
李苑已在上阁等候多时,静静坐着,神情无聊冷淡,偶尔呷一口茶。
影七在他身后肃立,他感觉到世子殿下的心情不如刚才轻松,反而紧张了不少,不像待客的情绪,反而如临大敌。
听见房外脚步声时,李苑冷淡的表情便倏然换上一副温和笑意,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迎了出去。
见着太子爷时,李苑刚要开口,李晟便虚扶了他一把,微笑道:“堂弟与我还客气什么。”
李沫在后边抱着那张朱漆长弓,歪着嘴角斜眼看李苑:“哎,没瞧见我啊你?怎么着,我一到这儿就听说你又被围剿了?运气不错啊。我看你还挺好的,不少胳膊不少腿儿。”
李苑啧了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一文弱书生,哪像你能拉得开弓骑得了马,逃出一条命纯属是侥幸。”说罢轻抬手道,“请吧您二位。”
上阁外有一宽阔雅间,金玉嵌壁,白石为砖,周围几扇金丝屏风烛影摇曳,两张玉屏皆出自当代名家之手,洪蝠齐天笔锋厚重,淤泥青莲飘逸隽秀,侍者看茶,上的是君山雪叶,淡雅茶香绕梁不散。
一排小侍女端着精致菜肴缓缓而至,金丝燕盏,雪花蟹斗,鲢鱼小炙,配以糕饵碎金饼,果脯蜜饯,少而精细,足见用心。
李晟抬盏温声道:“我本是来看望你一眼,哪想让你这么费心。”
见他举杯,李沫和李苑匆匆托起酒盏,低下太子杯沿,李苑敬道:“堂兄大驾光临,自然得尽心迎接,老爷子身子骨刚有些起色,现在还见不得风,不然也合该来见堂兄一面的。”
李沫嘴角一勾,露出两颗虎牙,戏谑道:“苑哥孝心已到了,伯父总会痊愈的。我本想给你带荔枝过来,可惜路途太远,冰一化就臭了。我想把小豹子带来,又怕它车马劳顿,再生了病。”
李沫整日里吹嘘自己那头黄金豹王,宠得像亲儿子,见谁都得炫耀两句。
“万幸,我胆儿小,就怕猛兽,乖点儿不好么。”李苑不甘示弱,炫耀道,“我的小七就很乖。”
李沫皱起眉:“小七?你的新宠物?我何时说我小豹子不乖了,它还敢爬我的床呢,不让上/床就撒泼打滚,可黏人了。”
李苑:“我小七也敢啊。”
影七:“……”
李沫特别较劲,凑到李苑跟前儿:“那不如我们斗兽,我现在就传信回家,叫他们把小豹子带来,你的小七若是有我小豹子油光水滑,爪牙锋利,斗赢了我就认输。”
李苑轻蔑一笑:“我小七才不和畜生斗。”
李沫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谁是畜生?”
李苑扬起折扇挡在唇前,微笑道:“你猜呢?”
一旁坐着的太子爷分开争执不下的两个堂弟:“好了,难得见面,怎的又吵起来了。”
三人寒暄时,影七脸色苍白,怔怔看着李沫的脸,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睑,低头微微退了两步,躲到了李苑身后。
李沫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挑眉望过来,眯眼打量影七,话中有话:“呦,苑儿,这位小哥……面生啊?”
影七身子微震了一下。
能与殿下称兄道弟,还是岭南过来的,便只有岭南王世子这层身份了。
好巧不巧,放着这么多人不招惹,怎么就偏偏把岭南王世子给开罪了。不成想他竟易了容,撕下那层假面皮,街上的纨绔恶少摇身成了尊大佛爷。
之前在街上冷脸得罪的,居然是岭南王世子。
“老爷子不放心,给我新批来的护卫。”李苑不想节外生枝,摆了摆手叫影七退下。
小七这么白净这么标致,别给李沫这个浑球糟践了。
眼见着李苑把那白净净的少年往身后拢,李沫眼中戏谑笑意更盛:“啧,这么护着……怪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是正得宠啊……”
之前在路上偶遇,李沫招揽的意图明显,这少年却不识抬举,还冷面相对,李沫记得清清楚楚。
影七本就对李沫半分好感也无,被这种看花魁一般的玩味眼光扫视,心里极其不痛快,迫于身份,只好颔首轻声道:“公子恕罪,小人失礼了。”
若不是看世子殿下的面子,岭南王世子算哪根葱,影七根本不待见。
李苑特别纳闷,堂堂岭南王世子居然跟一个护卫过不去,这心胸得狭窄成什么样,影七也一改温顺态度,眼神间已经隐隐露出不耐烦。李苑看了一眼影七,悄悄握了握他的指尖安慰。
“经年不见,别闹了。”太子爷在两人中间圆了个场,温声道,“既是来看望的,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李沫很给这位堂兄面子,一杯酒仰头饮尽,目光流连在影七身上。
李苑看出这两人间的猫腻儿,悄悄伸手到椅背后,推了推影七,悄声嘱咐:“去歇一会,这边不用挂心。”
李沫抱着鹿角弓,多饮了几杯,托着腮,眼角余光瞥着这主仆二人悄悄话,影七退出去以后,李沫没了乐趣,无聊地转着酒盏:“苑儿,干喝酒多没意思,找点乐子啊,苑哥要姑娘还是男孩?”
李苑笑笑:“早戒了。”
“哟,戒了?这是打算成家了呗。”李沫像听见了什么特别新鲜的事儿,“你也该成了,霸下公主长得多俊,捡便宜吧你。瞧咱堂兄,孩子都好几岁了,大侄子我都抱过了。我可不想成家。”
“没打算成家,再说霸下也挺烦我。见过一个好的,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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