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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降神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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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名荒人已经丧失生机的身躯陡然扬起,就好像五官之上都穿上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

    悬挂的力量似连接虚空之中,三人脸上青筋纠结,面色涨红发紫,无比的狰狞,好似被被锁魂的厉鬼勾住了琵琶骨,而大巫师查干巴拉口中仍在念念有词的吟唱着巫咒,便听的那三人头颅中沙沙啃噬之声逾渐紧促,如同成千上万的蝗虫落到了稻田之中,而后头骨碎裂声紧接着响起,听的人寒毛倒竖。

    几道血线骤然从那荒人的五官中飞了出来,盘旋直上,如若灵蛇,而后汇聚空中。

    那血线似有灵性,在丈许高空不断的交织,如同酝酿的雨云,不过片刻便成了一个玄奥晦涩的符咒。

    那血线上接虚空符咒,下接荒人头颅之中,仍在源源不断从那尸身之中抽取鲜血,那符咒的体积也是逾渐庞大,旋转翻滚之间隐隐凶兽嘶吼之声从中穿来,乍闻如虎啸山林一般,然而细细一琢磨,却觉得这粗犷之中暗含毒蛇吐信之音,而后便见那杂乱五章的鲜血符箓慢慢衍变,竟然有了形体。

    与那六阴六合太常旗地旗之上的腾蛇器灵一般模样,紧接着虚空中云雾翻腾,寒意骤降。

    在旁那几个蛮族战士瞧见虚空中凝结而成的鲜血符箓吗,顿时面色肃然,伏首便拜,态度卑微至极。

    那鲜血凝聚的腾蛇化出形体之后,顿时引来阴云寒雾。山洞中的暑热为之一滞,空中充斥着的水蒸气受冷凝结,竟然成了冰雪,簌簌的往下掉,坠入那火光翻滚的裂缝中,那被煮沸的地下水顿时消停下来。

    而其中流泻出来的火光也逾渐的黯淡,似有被扑灭的趋势。

    峡谷西北方向三千里之外有一处水草茂盛的草原。便是泰赤乌部王帐所在,成千上万的牛羊在开阔无边的草原上放养着,一群群身着皮甲的蛮族骑士骑着快马在牧场四周狂奔巡逻。自极北之地气候巨变以来,北边荒原上的凶兽便不断的往南迁徙,而这片土壤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平静。时常遭遇凶兽袭击。

    王帐位于这片牧场中心的一处湖泊旁便,紧贴着地下山川的灵脉。

    然而占据风水之眼的却是另外一顶不起眼的木楼,之所以说起不起眼,因为相比王帐那华贵的装饰,这栋木楼实在太过朴素,朴素到近乎简陋,然而有识货之人便可以发现,搭砌木楼的材料都是珍贵无比的雪云松,号称木质如玉肌,千年不朽。寒暑不裂,仅凭这些木头的价值便远远超过那个织嵌金丝的大帐篷。

    这木楼的建筑风格有些类似道观,此时楼内一间精舍之中,一个身着鹤氅、头带紫檀木冠的年轻人正坐在蓍草编制的蒲团之上,他身前是一个半人高的丹炉。丝丝真火从炉心中的赤炎石中散发出来,仿佛流动的金汁一样,所有温度都在三尺之外被一道阵法阻隔,灼烧的整片空间都涌动着一股炽热的气息。

    这身着鹤氅的年轻人双手结印,一道道浓郁的灵气便不做间隙的往丹炉中投去。

    “这枚四气调神大丹已经费我三年之功,还差两月就可大功告成。服下此丹我立即便可以凝气成煞,结成元煞真念,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再没有理由偏私,定会将那《左神幽虚经》传授于我!”

    这鹤氅年轻人自然便是那王存业几个徒儿之一,叫做李逸。

    若论资质悟性,能入魂修之门,也算是百里挑一了,而且三十岁不到便将念头凝练成型,飞舞之间如若匹练,已经算是御气境巅峰的修为,只差打通玄关便可引天地灵气入识海,凝成元煞真念,而且阵法修为也颇有心得,按理说这等资质可算数天才一流,然而却不受王存业器重,因为他只凝成了一道念头。

    就算进步神速,可是根基太过浅薄,也很难成大气。

    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清楚的认识到这点,自认为修行速度远胜同门师兄,便显得有些轻浮,如今被师父委以重任,在这泰赤乌部假作先知,受人如神明一般供奉,连这本族之中地位遵从的大巫师也要对他毕恭毕敬,久而久之这心态就逾渐的高傲,他一面伺弄着丹炉,目光一面瞟着香案上的那杆旗帜。

    这杆小旗长约三尺,旗面有一腾蛇,目光如阴雷一般,发须具现,仿佛要从旗面上破空飞出。这等神韵近乎于逼真,与峡谷中那套仿品简直不可相提并论,好似真把一条活生生的腾蛇囚禁在了其中。

    此时若以神魂之身查看,便可看见这面腾蛇小旗正好镇压在方圆百里灵脉环绕的风水眼上。

    浓郁的灵气挟裹着虚空中涌来那股庞大的信仰之力,仿佛潮水一般在往那腾蛇旗中灌注,使得旗上灵性逾渐浓重。李逸锋芒似的眉毛微微聚着,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如饥似渴的贪婪,就好像饿了许久的豺狼。

    这腾蛇旗虽然只是六阴六合太常旗的一部分,然而却不是他那套仿制的赝品可以比拟的。

    他自然是把这杆腾蛇旗据为己有,不过却只能想想而已。

    如今这腾蛇旗虽然在他手里,却只是为了便于吸纳这泰赤乌部五万蛮人的信仰之力,实际的控制权却仍在那王存业手中。正当心头过着瞎想之瘾,那腾蛇旗忽然爆发出一阵浓烈的青黑雾气。

    阵阵寒意席卷开来,这李逸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这心思被师父所察觉了,而后感受倒了那寒雾之中传递出来的意念,眉头微微一皱,心头有些恼,暗自骂到:“我在那峡谷之中已经布下层层大阵,怎么屡屡出现纰漏……蛮人真是一群敷不上墙的烂泥,难成大气。不过这矿中蕴含不少灵石,我也不能马虎。”

    念头一转,李逸头顶阴风阵阵,一道匹练似的念头从识海中遁出。

    这道念头阴气沉沉,所过之处犹如寒潮卷过,连那极为耐寒的雪云松木都发出了噼里啪啦开裂的声音。

    念头在空中划过一圈,便钻入了香案上的腾蛇旗中。

    李逸的念头与那腾蛇旗的器灵暂时融合一起。霎那间壮大了百倍不止,一股庞大到让人颤栗的意念陡然间升腾起来,几乎贯穿虚空。那意念所及之处霜雪骤降,从百丈高空直接形成了一条白色甬道,直接落到了小楼之上。蔚为壮观如若神迹,牧场上那些狂奔巡弋的蛮族骑兵顿时拉住缰绳,嘴中念念有词。

    呆滞片刻之后,便激动万分的跳下马来,伏地叩头不止。

    三千里外的雪山峡谷之中,矿洞深处那鲜血凝练而成的腾蛇陡然间活了过来,在虚空盘旋一圈,而后便没入了老巫师查干巴拉的体内,原本干瘦如柴的身躯一瞬间膨胀起来,犹如充了气一般。双目神采奕奕,与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全然不同,身旁那几个蛮族战士见此情景,当即伏首膜拜,口中祈祷。

    这种手段在巫术叫做降神之术。大多属于巫师手里的压箱底功夫。

    其实这眼前这处地肺真火爆发并不算严重,但奈何这封印大阵只要那李逸一人知道如何布置,这巫师修为纵然不低,却也像那大老爷们绣花,无从下手,只能使这神降之术请先知神意降临。

    李逸意念与那腾蛇器灵融合。又与这山谷中那套仿制的六阴六合太常棋遥相呼应,而且这巫术中的降神之术也确实诡异无常,否则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自身念头的影响力传递到千里之外。

    当然此时降临过来的也只是他一缕意识而已,他的神魂本体依旧在那泰赤乌部的营地中。

    不过腾蛇旗的器灵如今经过祭祀、膜拜,已经有了神灵的特性,降下来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与查干巴拉融合之后,一股沛然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而后便见他身手在虚空连连挥动,一道道青黑色的气流凭空而生,打入那裂缝四周的几条人为留下的刻痕之中,已被磨损的痕迹顿时清晰了许多。

    而后便听的四周空间突然传来一阵奇怪声音,似乎是松弛的弓弦一下被拉紧。

    众人莫名觉得身前这片空间突然变得坚不可摧起来,虽然肉眼难辨,但是那种感觉却极为的清晰,而之前沸腾的地下水也随之消沉,没了动静,影影绰绰的火光从深处映射上来,如同烛火一般。

    那封印大阵被修复之后,查干巴拉原本鼓胀的身躯又已经恢复了干瘦的模样,目光却还是犀利无比,转过头与那跪在地上不停赞颂祈祷的蛮族战士说道:“此处矿脉我我神至关重要,若再出现什么纰漏就用你这一身鲜血来我神的怒火吧……两个月后我变来接收成果,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神对你们的期望。”

    此言一罢,查干巴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冰冷,而后便见一道青黑色的光芒从他头顶飞出,消散在虚空之中,老巫师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被那地上跪着的青甲战士一把扶住,半晌之后才恢复了神志。

    查干巴拉颇为艰难的睁开双眼,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几天几夜未曾睡觉了一般,瞳孔一片浑浊。

    喘息了半天,神色才稍微显得有些正常。他抬头看了看那脸上颇有愠色的青甲战士,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赤兀,之前先知与你说了什么?”这叫赤兀的年轻战士正是那泰赤乌部的少头领,将来部落的继承人,若论身份自然是高贵无比,被这般训斥威胁自然脸色不会好看,哪怕对方是尊贵的先知。

    赤兀将之前大先知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后支开身旁亲随,与那查干巴拉并肩同行,走至无人之处这才流露出了一丝痛苦愤怒的神色,低声道:“如今这图腾之神根本不护佑我部族人,反而驱使我等如牛马一般,我赤兀实在气之不过,不知大巫师您可有办法,驱逐这异端之神?”

    “慎言!慎言!大先知虽然在千里之外。但这谷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心被他发觉招来杀身之祸!”查干巴拉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说道:“我部金翅大神被大先知背后的势力擒获囚禁,如今生死未卜,不依仗如今这位新的神灵,老夫连巫术都无法施展,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我们借助大先知的力量灭了扎达兰部。如今我们又要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了吗?”

    赤兀神色凄然,平日里忍气吞声,还要奉那异端为神灵。真是无比屈辱,而如今被这番一通呵斥,更是挑动了他心头敏感的神经。语气也显得无所顾忌,却被那查干巴拉一语打断,“少首领还是不要多想,如今依仗大先知的力量,我部逐日壮大,已经有吞并四方之势,而科尔沁部北迁黑龙城,我泰赤乌部有独霸南方草原的希望啊,而且大先知带来的种种生产技术,这对我部而言。都是有益无害的。”

    “可当他榨干我们部落最后一滴鲜血之后呢?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赤兀叹息道。

    查干巴拉神色肃然,随即一想,却摇了摇头:“如今这腾蛇之神尚还弱小,比起我们本部的金翅大神都仍有差距。肯定需要我们源源不断的祭祀、信奉,大先知不会如此做的,放心吧。”

    赤兀默不作声,也不再多说,心中若有所思。

    查干巴拉方才施展神降之术,几乎耗尽了体力。又与这赤兀交谈片刻,更是疲惫,见他不在多言便吩咐道:“你这些天加紧督促,让这写荒奴加紧挖掘,免得到时候惹大先知恼怒,难以收场!”

    “再快,恐怕就要累出人命了。”那赤兀眉头一皱,这地下矿洞空气流通不畅,又有地肺毒火逸散,环境极其恶劣,寻常武者在这里生存十天半个月,战斗力都会骤降,也只有这些荒人的身体才能够承受,但是这一年中,一直呆在矿井下面,这些荒人的体力也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如今很难有所提升。

    查干巴拉摇了摇头,看着这些荒人视同草芥一般。

    纵然他被大先知压迫的犹如走狗,但是在这些卑微的凡人面前,他依旧不会放下自己的高贵的身架,更不会施舍一丝怜悯,不咸不淡的说道:“最多还有两个月,这矿洞中的灵脉便会被挖掘出来了,到时候这些荒人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死就死吧,若再有闹事者直接杀了了事,万万不能再出差错!”

    他这话说的声音并不算大,然而却被极远处的一个身形魁梧的荒人听到了。

    这荒人身高寻常,在八百多人中并不算出众的,然而肤色却微微透着一层暗金,似乎蕴藏着一股恐怖的力量,周身上下也没有一处伤口,那些监军用的蒺藜铁鞭在他身上根本留不下一点痕迹,正是这群荒人的首领,他实力鼎盛之时,目光能看清云中大雁的羽毛,耳朵能听见数里之外的蛙鸣,虽然如今深处地下,一年未见过丝毫阳光,也未吃过一顿饱饭,身体虚弱至极,然而听到十几丈外两人的对话却也不是很难。

    这番话让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担忧中,他肩上担负着族人的性命,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无解的困局,难道唯有等死不成吗?可反抗能成功吗?纵然己方人数几倍于矿洞中守卫,但是自己族人如今身体嬴弱不堪,而这些蛮族却是处于全盛之态,便是自己也不敢保证是那几个监军头领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赤兀、查干巴拉这两个难以应付的首领?

    反抗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且如今所有族人都中了巫毒,算上这个因素,连那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难道紫川一族就要葬送在我紫川钧身上了吗?”这荒人心头一阵凄凉,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种比凶兽更为狠戾的光芒,然而却被他死死压制着,纵然他如今可以杀上一两人陪葬,却会断送紫川一族最后的希望。

    荒人的部落一般因地名而来,而部落的名字亦是世代传承的姓氏。

    查干巴拉并不知道紫川钧心头酝酿的仇恨之火,当然也并不在乎。与赤兀交代清楚之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一路走过漫长的黑暗,终于来到峡谷之中,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纵然带着一股浓重的硫磺味,却也比山洞中那浑浊空气让人舒服许多,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按照大先知所授步法穿过了庭院篱笆前的封禁之阵,推开大门,便径直走向了那通神巫毯,准备通过冥想来恢复精神。

    巫师与魂修有些相似,都是以神魂为主,不过魂修是修自身念头,而巫师却是扩大自身与神灵之间的沟通,所以获得神通也自然比较简单,但却逃脱不了生死界限,一般巫师并不比凡人更加长寿。

    但巫师相信自己死亡之后就会进入神的国度,而获得永生,所以他们对死亡并不畏惧。

    查干巴拉看着通神巫毯后面那个如若泥像的人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而后便恢复了的平静,眼神之中根本无畏惧可言,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的来历,更想不通他是如何突破层层阻碍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但他不屑于多想,亵渎神灵人的都必须死,因为那人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