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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大岩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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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爷!”李扁叫了一声。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很响,但老头雕塑般地闭着眼,没有丝毫回应。

    “老爷爷!”声音更大。

    老头依然如故。

    李扁一惊,紧张地扫视周围,武侠小说里这情景太多了,被恶人洗劫的家就是如此。

    但院落是安祥的,无血迹无打斗样的零乱。

    柳萌正要过去拍老头的肩,房门开处,走出个清朗的老太婆伸手制止说:“别动!”

    柳萌缩了手叫阿婆,阿婆示意她们不出声,带她们进了屋,屋里虽简陋却洁净,阿婆问了她们来此何干,听说是子琼单位的,热情写满老脸,马上斟了茶又抓瓜籽花生,又弄糖果,一桌子的盘碟,柳萌说:“阿婆不要弄那么多,我们吃不了!”

    阿婆给她们又斟了一轮茶才坐下说:“乡下没什么好吃的,不要客气。”

    柳萌啜了口茶,想直问子琼的身世反而唐突,想到门口的古怪老头,不妨当个话题。“阿婆,门口的老爷爷是睡着了吗?”

    阿婆瞧了眼窗外的天,大约是判断时辰,然后笑笑说:“正是老头子做梦的时辰。”

    “什么!”柳萌吃一惊说:“大白天坐在院里做梦,晚上不睡觉吗?”

    “唉,这就是我这老头的怪异处,晚上无梦,要这时辰坐在院落才做梦,这时最好别打扰他,要不,这一天就烦燥不安了。”

    “这倒怪,是什么时候才这样的?”

    老太婆坐下却问她孙女在厂里怎样了,又说这孩子从未出去见过世面,“你们干部可要多关照教育她!”一脸的担心,柳萌只得编几句话把子琼的情况说过,又问院里酣睡老头的事,以阻这阿婆深问她孙女事。

    “那是子琼三岁的时候”,老太婆扫一眼她们俩说,老头子每天都上山砍柴挖中草药,那天回来就神志不清耳朵也听不见,请了镇上的中医看了,吃了些药一点用也没有。后来时间长了,慢慢地神志倒好些,说那天在一大蛇洞旁遇上了大蛇,相互瞪着眼对视,后来那蛇突然对着他喷了口气,就昏过去了,以后就神志不清了,但每天睡得很好,而且每天早晨都坐着做白日梦,每天的梦境都不一样,他能清楚的陈述,有些梦真是很奇怪的。也请医生给他检查过身体,说除了耳聋,其身体状况相当好,说这样下去,活100多岁都没问题。

    “这老人真是福气了!“

    “这也太奇怪了!”

    “你还说福气,我每天都发愁,我死了谁来照顾他呢?”

    “你儿子呢?”

    “儿子呀”,阿婆似乎一提儿子就有满腹牢骚,“没娶媳妇时还老实在家待着,自娶了媳妇就外出打工,一晃那么多年,只过年才回家,其它时间,等于没了儿子!”阿婆爽朗的面容飘过一丝阴云,但很快又爽气地一笑,给她们续了茶说:“人嘛就是个命,车到山前自有路,不必自寻烦恼的。”

    “想不想你的孙女子琼?”

    “想,怎么不想,听说你们是子琼单位上来的,我真高兴,心里又一阵揪心的痛,子琼才18岁,我舍不得她去工作,但孩子大了要奔前程,我这老太婆也没办法,她爷爷连续几天的白日梦都是梦子琼,说这孩子很乖巧,单位领导很器重她,我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比你孙女乖巧的多了,他还不高兴,拿眼瞪着我,怪我不该驳他。”

    “他爸妈平时不管她?”

    “管什么,有我们管着,他们挺放心的。”

    “子琼爸妈再也没生过孩子了?”

    “没有,他们结婚后就是因为没生孩子,在家老赌气才出去的,说是吃了个神仙医生的药才生了子琼的,后来又不灵了,我也不懂他们的事,反正平安过日子就算了。”

    李扁瞥一眼柳萌,相互会心地一笑。

    李扁扫视一眼土墙,无照片,啜口茶笑笑说:“有没有你儿子媳妇的照片,我们想看看。”

    “有有,我怕受了潮没挂出来”,说着就进里间,从厢子里翻本像册,递给她们。

    李扁紧张地翻着,柳萌示意她不要在阿婆面前露出什么来,见了子琼父母照,她们明白了,子琼决非他们亲生,又仔细瞧了子琼小时候的照片,称赞小子琼长的乖巧漂亮。

    “我这孙女,真是没得说,又听话又乖巧,从小跟着我们长大,不用操什么心,总逗我们开心,我虽想这是上苍看我们孤单可怜,送给我们这个宝贝礼物,就是不知她在单位工作怎么样,我们两个老人可担心了!”老人牵肠挂肚的思念写在脸上。

    “你放心吧!”柳萌安慰老人说:“小子琼在单位也一样乖巧,不但一起工作的姐妹都喜欢她,领导也很器重她,她的前途会很好的,你们等着享她的福吧!”

    “看在我们两个老人的份上,你们领导要多帮助她!”

    “阿婆!”李扁鼻子一酸,眼泪竟奔了出来,柳萌示意她不要惹老人伤心,递给她纸擦了眼睛说:“阿婆,你放心好了,你们的子琼一定会很有出息的,我们会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看的!”

    阿婆的脸笑得灿烂。

    李扁正要问阿婆子琼父母的地址,老大爷的白日梦醒了,他兴奋地盯了阿婆说他梦见子琼了,对两个客人竟视有若无,阿婆责怪他大惊小怪,说梦过几回了还希罕什么,又怪他不给客人打招呼,他虽聋却听明白了阿婆的意思,歉意地对客人笑笑说:“我太高兴了,我梦见子琼戴着大红花,还敲锣打鼓,好多人冲着她欢呼!”

    “是梦见她当劳动模范了?”李扁忍不住问。

    “不对不对!”老大爷竟听清了李扁问话,“我们子琼穿着新娘的衣装,还有大红的喜子,还有红盖头,是成婚呢!”

    “你真是做白日梦,现在那还兴什么红盖头!”阿婆讽谕地笑笑说。

    “老大爷!”李扁大声喊:“你梦见的新郎是什么人?”她神情紧张地盯住老大爷的嘴,仿佛怕吐出什么怪异似的。

    “是个大官呢,长得好英俊,穿着新郎衣帽,骑着高头大马,像电影里的状元郎呢!”

    “你就记得状员郎!”阿婆笑。

    “老大爷,你看那新郎有多大年纪?”李扁显然心跳得激烈。

    “别问了,一个梦问那么仔细!”柳萌制止。

    “新郎有40多岁了!”老大爷清晰地回答。

    “那那不是比子琼大了许多!”李扁竟带了哭腔。

    “那肯定是个大官,当然年轻不了”,老大爷竟耳聪目明了。

    “我们在这里吃饭了,阿婆,有什么好吃的?”柳萌赶忙叉开。

    “深山野岭的,就尝些野气吧”,阿婆提来个篮子给她们看,里面有山上的野菜竹笋还有个嫩嫩的南瓜,又指指柴火灶上头,那里吊着熏得墨黑的熏猪肉。

    “太好了,我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子琼她爸妈在什么地方打工有地址吗?”李扁心焦地打听地址,她恨不得明天就弄清子兰的下落,好让桃红和老板有个结果,否则,这子琼插进来绝非好兆头。

    阿婆想想说:“我们不识字,以前都是子琼读信保管信,子琼走了就托了村里的会计,信也放他那里保管了。”

    “那能不能找下会计?”

    “你急什么!”柳萌不满地盯着她。

    “不急,这种事捱一天就多悬一天的心!”

    阿婆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到门外喊个孩子要他去找会计,孩子一会就蹦回来了,说会计出差要一个礼拜才能回。

    阿婆麻利地去洗菜做饭,柳萌来帮她,她推开她说:“你不熟,我一会就做好了,你们去跟你大爷聊他的白日梦去!”

    她们只好大声地与老大爷聊他的白日梦,老大爷说:“他的梦许多是年青时听说书时留在脑子里的故事,有西游记水浒传,也有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什么的,有时还梦见山上那蛇仙,还能对话,我说是它害得我耳聋了,它说这是保护我让我活一百几十岁,说耳聋了可少听乱七八糟的杂事杂声,天天只活在梦中,梦里的生活总是快活的,想什么就会梦什么,身体好精神好就活得长了。不过我想也是,我自开始做白日梦后,身体一直挺好的,精神也一直挺快乐的,这样下来真要活一百多岁了”。

    “你一点烦恼都没有吗?”李扁闪着眼睛惊奇地盯着他说。

    “子琼走了那几天苦恼了一阵!”

    “想你的孙女了?”

    “唉!”老大爷叹口气说:“我们子琼太乖了,我做白日梦,她就搬张小凳子坐在我身边,画画写字或在地上逗蚂蚁玩,每次做完白日梦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她,山特别青天特别蓝,兰花特别好看,挂花特别清香,我真神仙一般了。”

    “你难过了?”

    “不过也没什么,孩子大了总要走的,时间长了就好了,现在我已恢复状态了,不过梦中老出现子琼。”

    “梦里的子琼什么样子?”李扁问。

    柳萌瞥她一眼,用眼神揶揄她自寻烦恼。

    “梦里的子琼要么中了状员,要么升了官,要么就是嫁了人,成了一品夫人了。”

    李扁脸上飘过一丝阴云。

    柳萌用讥讽的口气说:“烦了吧!”又问老大爷:“你梦里的孙悟空什么样子?”

    “我和孙悟空可要好了,有次孙大圣一个跟头落在我院里,说白日梦老头你真赛过神仙了,我这大圣整天降妖捉怪,你却整天做白日梦,还是跟我取经去吧,我说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只配做白日梦,大圣哈哈一笑说,也罢人各有命,我是劳碌命,你是福寿命,不过没有我,你也安乐不了,说着就施法,一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果然从院里捉住了个妖精,却是一只蝙蝠,大圣一棒打死了,说我从此可真正安乐了。”

    柳萌还要问,阿婆乐呵呵地说:“开饭了,说跟他说这些,七天七夜也说不完!边说边把张桌子搬在房中央,摆开碗筷,几个热腾腾的菜端上来,引得她们两人馋虫大发,李扁伸手要粘块吃,被柳萌制止了。阿婆还弄了米酒,柳萌边啜着米酒,边跟大爷聊孙大圣,又聊到武松鲁智深,李扁面前的酒未动,两碗饭却已下肚了。

    晚上柳萌对李扁说:“会计一时回不来,等着也没什么意思,回去可以从子琼那里弄到地址,我们明天可到老板那个村,查一下子琼父亲的来路,看能不能直接弄清子兰现在的下落。”

    “只好如此了”,李扁已睡眼朦胧了。

    “吃饱喝足就睡,你倒可以!”

    “我觉得好累好睏,这地方怕真有些灵气,以前要是碰上白日梦老说他孙女嫁了什么人这种事,我肯定烦得睡不好,今天不知怎么了,只想睡。”

    “你就那么担心子琼沾上了我们老板?”

    “怎么能不担心,现在的人心呀,说不准,说她太像子兰了,这不就有戏了,现在时行的又是老夫少妻,七老八十了,还弄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见的太多了,要弄成那样,我们桃红姐还怎么活!”

    “没那么严重吧?”

    “这种事看碰上谁,要碰上我这样的,早拉倒吧,不就是男人吗!路上捡个回来也能过日子,何必苦捱着受那气,你恋着他,他却死恋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这让人受得了吗!”

    “这要是找着了子兰,不是更麻烦了,老板死缠子兰,我们桃红姐不更是死路!”

    “我猜测,我们这次出来,一定是桃红姐和老板达成了个什么协议,可能是找着了怎么样,没找着又怎么样。”

    “找着就拉倒,没找着就结婚?”

    “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这像谈生意了,如果这样,还不如没找到好,就说子兰已经死了!”

    “老板没那么好糊弄的,没有铁的证据,不会信的。”

    “那我们就弄一套证据。”

    “没那么容易,你以为你是谁!”

    想想也是,她们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睡意袭来,却缓慢地进入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