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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战事最胶着的地方还是发生在“泥洼”。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技术可言。何正降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炮火的支援下,组织人手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攻坚。而已经知道成为弃子的山下奉文,此刻破罐子破摔,完全是凭着一股蛮劲在和机步旅对抗。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机步旅最先投入战斗的那个团,伤亡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很快便打不动了。
日军的损失不比他们轻,其中十有**是倒在炮击下。学兵军的炮兵,从偷袭开始就没有停过,持续的炮击几乎将“泥洼”整个的削平。一个又一个小队的鬼子被打残,甚至全队覆灭,然后,又一个小队填了上去,用绞肉机来形容这次“泥洼”攻防战,也不为过。
这并不是今晚战事的全部,在以“泥洼”为中心的两翼,双方的突击小部队呈齿牙交错状不时纠缠在一起,动辄便有一个排(学兵军)、一个小队(日军)尽墨的战报送回双方指挥部。
战况空前惨烈,而这种惨烈程度是学兵军历史上所没有的。究其根源,却是攻与守角色转换使然。当何正降所率领的先锋团在几乎丧失了一半的兵力之后,军参谋部的几个年轻参谋沉不住气了,有人试探着向欧阳云提议:“军座,这样打下去不行啊!伤亡太严重了,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影响到全军的士气。”
欧阳云此刻却是山一样的屹然不动,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他冷冷的看了那个参谋一眼,问道:“何旅长有求援吗?”
“没有。”
“那就说明他们还挺得住。恩,机步旅还有军直属的坦克团过来了吗?”
“已经达到集结地了。”
“何正降请援的话,让战车一团上吧。战车二团,让成钢等着!”
第二次长城抗战打到现在,学兵军其实还没打上什么硬仗,这对于年轻的学兵军来说,不见得就是好事。欧阳云不是神,年轻的学兵军也不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军,吃败仗是迟早的事。关键的问题是,部队有没有消化吸收败仗的心理准备。倘若一败如山倒,那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如此,让机步旅这样装备和建军思想超前的部队啃啃硬仗,未必就是坏事。
华北当前的战事,明着看学兵军占尽了优势,掌握了主动,而且57军还没怎么动呢。但是,考虑到这一次战役的规模以及波及的地段,那么,这种优势其实是很片面的。察哈尔、山东任何一个地方有所闪失的话,都必将败坏河北已经取得的优势。
欧阳云正在沉思,帐篷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敬礼大声道:“报告,侦察部队发现日军主力,距李家屯子十里。”
“来了!”欧阳云将手上的烟蒂一扔,喝道:“不用等何正降的请援了,战车一团直接上!”
“是!”立刻又值班参谋大声应道。
十几分钟以后,隆隆的马达声隐隐传来,欧阳云走出了帐篷,拿起望远镜朝“泥洼”方向看去。
“泥洼”高地下面一道简易工事后面,听见了马达的轰鸣声,何正降吐了口吐沫,狠狠的道:“狗日的耿长书终于来了,兄弟们,准备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都给我把弹夹填满了!”
对于已经习惯了只要自己一出击必定能够稳定战局的机步旅何大旅长来说,今天这仗打得窝囊。好几次明明觉得能够拿下来了,可是,便在距离高地最顶层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鬼子再次露出头来,一阵三八大盖的枪声里、甜瓜手榴弹的爆炸声里,冲锋的部队不得不再次撤下来,而一个来回总是难免要丢下几具甚至十几具尸体。
开始,何大旅长是不信邪的——“难道我们机步一团离开战车团便什么都不是了吗?”他这样大声喝问机步一团的团长秋鸿铭。
秋鸿铭因为部下伤亡惨重,两只眼睛早就红了,闻言吼道:“狗屁!下面老子亲自带队,我就不信……”话没说完,一发流弹飞来,他“唔”的一声,抱着左肩趴了下去。
何正降急忙喊医务兵,然后扶起他问道:“没事吧?”
“没事,被蚊子咬了一口。”顿了顿,秋鸿铭不甘心的问:“旅座,这仗打的,为什么?军座为什么不直接让大炮将这里轰平?!”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着大多数机机步一团的官兵,何正降当然早就想过了,他咬咬嘴唇说:“也许军座想节约炮弹吧!”
“屁,兄弟们的性命是几发炮弹能够换取的吗?我……”
见他出言不逊,何正降脸色一变,喝道:“秋鸿铭,注意你的言辞,你小子想搅乱军心啊!”飞快的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多少人关注这里,他镇定了一些,低声道:“你小子的思想有问题啊!怎么?没有大炮我们就打不过鬼子吗?你小子在军校上的课都给忘姥姥家了?”
秋鸿铭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了不妥,此时怏怏道:“我就是心疼,多少好兄弟啊,这就走了!”说着,他的眼睛红了,几欲掉泪。
机步一团出现如此大的伤亡,何正降也感到十分的愤怒和难受。本来,对于小长官这回的布置,他也颇多怨言,在他看来,如此硬碰硬的硬撼第40旅团,真没这个必要。他甚至想,为什么不仅仅咬住,然后等天明让空一师来解决呢!几百枚炸弹的事而已。现在,见秋鸿铭说出了诛心之言,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开始严肃的考虑这个问题,稍后说:“老秋,你这个说法我不赞成。我们和小鬼子之间的仗还有的打呢,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坦克还有大炮的支援,你想一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去了坦克、飞机、大炮,难道我们就不打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没有了代步的卡车,那么就不能用脚行军了?!”
秋鸿铭没想到这么多,他嚅嗫道:“旅座,我就是觉得窝囊!这让我以后如何去面对兄弟们的家属啊!不少人在出征前可是特地拜会过我的,我也答应他们了,要把兄弟们都安全的带回去!”
“别傻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军座不是说了吗?真等到能将小鬼子赶跑的那一天,我们之中也指不定能活下去多少人呢,也许全部战死也说不定。怎么?那样的话你就不参军打鬼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王大有跑了过来,看见何正降急急的道:“旅座,这仗没法打了啊,我们三营现在就剩下九连还完整,七连、八连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排了!”
三营因为之前的战斗,本就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员,这一次攻坚战,又拼的最凶,出现这样的伤亡也就难免了。
何正降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喝道:“没法打,没法打也要打!当兵的死了班长上,班长死了还有排长呢,就是实在没人了,不是还有你我吗?告诉兄弟们,别指望后撤,第40旅团的鬼子敢用毒气弹招呼我们,我们就一定要血债血偿!”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恶劣,顿了顿,缓和点语气,他说:“好啦,战车团上来了,让兄弟们准备报仇吧!”
“耿长书他们上来了?太好了!旅座,我请求让我们三营先上!”
何正降见他一听见坦克部队上来了,立刻便从军座所言的“杨白劳”变成了“黄世仁”,笑了,骂道:“滚吧!我们一起上,奶奶的,老子非亲自剁下山下奉文的脑袋不可!”
何正降等学兵军军官在为已方的巨大伤亡感到愤慨和心痛的同时,第40旅团旅团长山下奉文少将此刻的心中也像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现在想将手上剩余的芥子气毒弹全部打出去。当然,因为一开始所属炮兵部队就遭到了学兵军炮兵的定点打击,现在他这一意淫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学兵军的进攻前所未有的凶悍,其战术相当的简单,除了之前尚玩出了一些花样以外,就是炮击、步兵冲锋。这种战术素养是不入自认为是兵法大家的山下法眼的,但是,其想要传达的意思却引起了他的警觉。支那人这是在表达一种决心吧?这和他所以为的支那人是不一样的。在他原先的印象中,支那人虚伪、好大喜功、自私自利、愚蠢、势利,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硬碰硬,而且明摆着要吃亏的举动的。按说,支那人做出这样愚蠢的战术安排他该感到庆幸才对,应该深深的鄙视之。但是,当部队便在这种简单的战术下出现巨大伤亡的时候,他却害怕了!真正的害怕了,这才是多少中国人哪?倘若所有中国人都敢于无视生死,那么,帝国所谓的中国攻略还有实现的可能吗?
第一次,t他感到了深深的怀疑!
他这厢正在乱想,从学兵军阵地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达声。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支那人的战车部队出动了,不禁心中一颤,暗说:这一次,看来自己这个弃子是丢定了!好的,那就真的如司令官所定义的那样,为了天皇陛下的伟业,玉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