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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太阳高高的挂着,正是一天里最为炎热的时候,然后,身处硝烟弥漫的战场,站在死人堆里,站在血水里,心中却只有严冬一样的冰寒。
到现在为止,朱克身上还没有一个伤口。别看他全身都是血,甚至连头发都被血水黏住了,但那都是敌人的和战友的,却没有他自己的。
他已经砍废两柄大刀了,现在手上还拿着的只是一把三棱刺。特种兵专用的匕首,三棱刺。周围都是日军,而在他的脚边,七八个鬼子趴伏在那里,他们的身上,则是他的战友。
从加入敢死队开始,朱克就没想着还能活下去。所以,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活泛的东西,而正是这种没有一丝的眼神,让围着他的鬼子,特别是正对着他的那些鬼子,一个个好像面对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样的充满了恐惧。
这个支那人真是人吗?不是一个鬼子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就在刚才,三个人朝他扑了过去,三把枪刺从前后三个方向朝他扎了过去,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扎中他。相反,几乎是同时,进攻的三个人两个脖子被割断了,还有一个则被一脚踢中下身,立刻哀嚎着萎缩了下去。
战场上暂时的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贸然进攻。
城外的日军显然有不少鬼子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显然都被骇住了。三对一,结果竟然是三个人的一方大亏输败。
城内的学兵还有川兵也被镇住了,这人是谁?哪个连的?是个长官啊!这也太牛逼了点。不过,城墙上就他一个人了,面对那么多鬼子,他想要脱围,根本没有可能。
“排长,进攻吧,把那兄弟救下来!”
“连长……”
“营长……”
“团座……”
不仅是学兵,川兵同样在向自己的长官请求,他们都希望将这个兄弟救下来。他是个英雄啊!
“呯!”一声枪响,单人雄开枪了,不过距离太远,他这一枪根本没能击中任何人。
而随着枪响,朱克忽然动了。面对几十个鬼子,他竟然率先发动了进攻——三棱刺忽然划出一溜乌黑的半圆,紧接着,对面的两个鬼子就松开枪,捂着咽喉缓缓倒了下去。他们的眼神定格在极度恐慌的那一瞬间,好像犹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
“八格!”有鬼子反应过来,还不是一个两个,十几个鬼子同时出枪,明晃晃的刺刀同时朝朱克扎去。
朱克腰身一扭一侧,整个人早就扑了上去。几柄枪刺贴着他的身子穿过了他的衣服,其中三柄枪刺上面都带出了一溜血红。同时,首当其冲的几个鬼子嘶喊着就想回抽枪刺。朱克却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左手抓住一个鬼子的咽喉,使劲一捏,“咔嚓”一声,那个鬼子头一歪,立刻就没气了。左手三棱刺一抹,划过一个鬼子的颈动脉,紧跟着扎进了另外一个鬼子的脖子,便在此时,朱克身形一滞——他的身后响起一个鬼子的呐喊,却是那个鬼子一枪刺进了他的肋间,此时正在使劲的搅动着。
朱克倒吸一口凉气,双脚用力猛的朝前一扑,那枚三棱刺直穿透那个鬼子的脖子,然后,带着那个鬼子顺势压了过去,扎进了后面一个鬼子的肩胛。而在此过程中,朱克左脚朝后一撩,登时撩中了那个鬼子的腹部,“咔嚓”一声响,那个拼命搅动着枪刺的鬼子惨嚎一声,整个人朝后撞去,却似乎是断了几根肋骨。
不过,朱克肋部被刺,身体的灵活性立刻受到影响,须臾间,又被三柄枪刺刺中,其中一柄更是从他左胸刺入,直接刺进了他的心脏。
全身的力气随着那柄枪刺的搅动,瞬间就流失掉了。眼前一阵黑幕袭来,如果不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朱克此时已经晕阙过去。
“不甘啊!老子还挂着一个处分呢——”朱克这样想着,艰难的回头,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飞奔而至,他努力想分辨这个究竟是谁,然,天地一阵旋转,他最终还是没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
单人雄本来还在飞奔着,看见几柄枪刺从朱克身上收回,朱克颓然倒下,他脚下一晃几乎跌倒,然后,“噗通”一声,他跪倒了,双手举枪朝天狂喊道:“朱克!”
是役,敢死队两百三十九人,最终只有学兵敢死队的队长王久之一个人活了下来。他失血过多休克了,身上又堆满了尸体,反而侥幸活了下来。敢死队两百三十八个勇士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不仅仅在于他们拼掉了足足四百余鬼子,而且毁掉了日军的登城点。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严重的挫伤了日军的士气,让一直以为老子天下第二的日军见识到了中**人的厉害。
是役,“打不死的川兵”这个名号第一次在中国大地上响起,此战过后,无论是日军还是中**队,再无人敢嘲笑川军是乞丐军了。
是役,因为见识到了守军的搏死精神,日军此后再也没有敢上城墙。日军虽然有二十多万大军,但是,这种一比一甚至二比一的消耗战显然是日本人不能接受的。
光华门的战斗,从第一天开始,就充满了血腥。对于守军来说,敢死队的浴血固然让人胆寒,同时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胜利的希望——原来,穷凶极恶的鬼子不过如此。此后,每当战斗进行到最纠缠的时候,只要有人喊出一声:“为敢死队的兄弟们报仇!”学兵也好、川兵也罢,立刻就会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变得势如疯虎,勇猛无惧生死。
当战场暂时陷入寂静的时候,欧阳云来到了学七旅和川军团的联合指挥部里,见到了谢长安还有朱载亭。一看见谢长安,单人雄就好像一头失去了幼仔的母虎一样扑了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狗日的,谁让你将朱克编进敢死队的?谁给你的权力?他娘的,你知不知道朱克的价值?他一个人甚至能抵得上你手下一个连,你,你竟然让他进敢死队去送死!”
欧阳云和单人雄等人一进来,看到他们的脸色,谢长安就知道不妙了。欧阳云对于狼牙特战旅的维护,在学兵军是有目共睹的。为此,不少军队大佬一度都非常有意见。但是,在见识过以后,很多人都乖巧的闭上了嘴。
狼牙是狂,但是人家有狂的理由啊。随便拎一个兵出来,那都是能文能武的坯子。枪法、格斗就不说了,即使是一些技术活:比如发报、绘制地图甚至做翻译,他们都能举重若轻。这样的兵,让他们当个营长、团长或许有点托大,但是,当个连长,却是绰绰有余的。
谢长安自从在观看了朱克临终一战之后,心中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学兵军的老人了,知道欧阳云最在乎什么。按说,放在平时,似朱克这样的兵,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的,然,现在司令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这样的人才,应该让他担纲个基层部队的主官独守一方的。可是,自己脑子发热,竟然接受了他的申请,将他放进了敢死队。
敢死队敢死队,顾名思义,就是送死的队伍。明知道去送死的,可是自己还是将他放进去了——这么做,何其愚蠢?!
谢长安被单人雄像个小孩一样的教训着,脸色苍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旁边的朱载亭看不下去了。毕竟,单人雄的军衔只是和谢长安平级而已,就是你资历老一些,就是你统帅的是精锐部队,那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哪?!再者,别人的兵能进敢死队,你的兵就不能进去啊?打仗嘛,哪有不死的。况且,他亲眼见到那个朱克死磨硬缠,谢长安才同意他进敢死队的。他看了欧阳云一眼,走过来道:“单团长,大家都是打鬼子。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朱克能够看轻生死从容捐躯,你作为他的长官,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他话没说完呢,单人雄放下谢长安,瞪着他就过来了:“什么?看轻生死、从容捐躯?他有这个权力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培养这样一个兵要多大的代价?你知不知道,他这样的死法,那就是浪费,就是逃兵……他的责任,绝对不是仅仅杀几个鬼子。”
单人雄对朱载亭也是大吼大叫,欧阳云看不下去了。毕竟,人家不是学兵军的人啊。虽然,他心中也很恼火,不过,此时却必须站出来说话了。上前拍拍单人雄的肩膀,他说:“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时发再大的火都没用。朱旅长,老单就这么个脾气,没有其它的意思,请不要放在心上。”
朱载亭见他说话了,转开视线不去看单人雄,说道:“欧阳司令,我有个问题,贵部的炮兵呢?日军的炮火犀利,必须予以压制啊,不然,这仗太难打了。”
自从镇江还有浦口两役学兵军重挫日军以后,学兵军的炮兵强大便不是秘密了。朱载亭这么说,显然是被日军的大炮打怕了。也是,你没有炮兵压制对方炮兵,那就是挨打的份。这才是开战的第一天啊,要是日军一直坚持今天的打法,那么,后面的防守无疑会越来越艰难。兵员的损失倒是其次,关键是,火炮给予已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