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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静原听完陈砚的话,哭得更凶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选择这样偏激的方法。
“别哭啊宝宝。”陈砚侧身吻在她薄薄的眼皮上,“给你讲这些是想消除你的误会,不是让你自责难过的。”
宋静原掐紧了手心,眼角沁出淡淡的红色,心脏像是被人泡在高浓度的碳酸饮料中,酸涩且胀。
她本来只是想让陈砚放手,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宋静原抬起手,胡乱地抹去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陈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陈砚低低地笑了下,还是在哄她:“我信。”
“你都戴上我的戒指了。”陈砚轻轻刮着她的指节上的那点突起,有冰凉的触感,“还想跑哪儿去?”
“而且我也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了。”
-
崎源和江北一样,冬天还没结束,温度甚至更低一点。
就算是在机场里,说话的时候都往外散着白气。
宋静原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陈砚手背贴上她脑门:“很冷吗?”
“还好。”
“怪我,来之前没看看天气预报,早知道让你穿件更厚的衣服。”陈砚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责。
宋静原向上拉了拉衣领,半个下巴埋在里面:“没事呀。”
他们到转盘上取走行李,陈砚带着她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上了浑河北路。
浑河北路。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来过了。
两人在一起那功夫,她没少半夜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往那跑,当时陈砚还总使坏想留她在那过夜。
窗外的街景飞速向旁边倒退,崎源比前些年又繁华了不少,到处可见流光溢彩的街灯,机场附近的开发区又多了许多高楼大厦,只不过两旁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
白皑皑的积雪、干枯的树枝、还有干冷的空气。
别有一番韵味。
司机看他们穿得单薄,主动开了暖风,热气很快就在车窗上烘起了一层白雾。
宋静原像是养成了某种习惯,伸出手指就要在上面作画,陈砚早就摸透了她这点小心思,从后面将人拥进怀里,热气吐在她的后颈上,酥且麻。
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陈砚捏着宋静原的指节,在车窗上缓缓画了个爱心图形,然后又一笔一划地写下五个字:
宋静原、陈砚。
他们两个的名字被圈在了爱心里。
这次是名字,不再是缩写。
陈砚的字还是很好看,笔划遒劲有力,宋静原盯着这个图案看了许久,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然后拿手机拍了下来。
陈砚把那张照片要了过去,三分钟后,宋静原便在他朋友圈里看见了这张照片。
评论区炸了锅。
【沈睿:……陈砚你谈个恋爱怎么把智商还谈没了?能不能像我一样理智点?】
【郑辰:砚哥,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好歹是公司总裁,发这个真的合适?】
【沈枝意:再虐狗就给你们都拉黑了!】
陈砚统一回复:【老子乐意发什么就发,你们管这么多?】
郑辰紧接着回:【砚哥,我奶奶最近喜欢上一首歌,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陈砚:?】
郑辰甩过来一条链接,陈砚下意识打开。
下一秒,车里响起一阵响亮且有节奏的歌声——
只想做.爱情的傻瓜,只想安稳有个家
陈砚:“……”
他冷着脸把郑辰拉黑了。
宋静原在一旁乐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砚去揪她的脸:“这么好笑?”
宋静原抿嘴,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在憋笑这件事。
陈砚舌尖拱了拱脸颊,没过几秒自己也笑了。
他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把:“笑吧。”
出租车很快在那扇银色铁门前缓缓停下,灰色墙体上挂着深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浑河北路119号。
院子里的那个白色秋千还在,周围的杂草被人清理掉了,看起来不算荒芜。
“你经常回这边吗?”宋静原问。
“没有。”陈砚摇头,揽着她肩膀往里走,“只不过定期会请人过来打扫一下。”
陈砚找到钥匙开门,抬手打开门边的灯,暖黄色的光线盈满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宋静原记忆中相同。
一路过来身上染了不少寒气,空调打开也要过一会才能暖和起来,陈砚让宋静原先去洗澡,自己则去收拾他们晚上要住的卧室。
等宋静原洗好出来后,房间已经变得很温暖了,单穿一件睡衣也不会冷,陈砚捉着人把头发吹了个半干,俯身在她脸上捏了捏,才松手放人。
虽然折腾了一天,但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宋静原现在反而精神起来了,她仰着头问:“我能在这些房间里随便逛逛嘛?”
陈砚笑:“这儿的哪个房间你没去过?还和我客气上了?”
好不容易吹顺的头发又被他揉乱,像是什么恶趣味一样,陈砚将她衣领往上拉:“去吧。”
宋静原上楼去了琴房。
陈姝凡的照片还放在一旁的书架上,只不过相框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宋静原抿了抿唇,取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双手捧着放回原位。
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她想起陈砚小时候经历的一切,心脏都会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难受得不得了。
那架黑色钢琴被罩子盖上了,应该许久没被打开过了。
宋静原翻开琴盖,手指按在上面,琴声清脆而柔和。
陈砚没过多久就从浴室出来了,身上套了件白色T恤,漆黑的发丝湿哒哒地滴着水,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找人,最后在琴房里发现了某人的身影。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卡通睡衣,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面前,脖颈微微低下,刚吹干的发丝泛着些水光,整个人被光圈包围着,细长的指节在黑白琴键中跳动着,旋律流畅而婉转。
她弹的是《komorebi》。
陈砚垂眸盯着她看,高二在宋静原家陪她住的那段时间,他教宋静原弹过一些曲子,不过都是些国外的童谣儿歌,当时宋静原还吐槽,说他是在打发小孩儿。
后来学业忙起来,也没有很多功夫教,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弹,她坐在一旁听。
宋静原弹琴的时候格外专注,压根没发现陈砚在后面。
陈砚也没打扰她,就那么靠在门上,半阖着眼睛欣赏她的琴声。
记得从前陈姝凡教育过他,琴艺不是最重要的,要学会感知乐曲里的情感。
因为陈姝凡的关系,这么多年他接触过不少玩钢琴的,也见识过很多技艺纯熟的琴者,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少了份情感在里面。
就连陈姝凡也说过,陈砚天赋是不错,可是在共情能力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弹出的东西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空洞。
可是他却在宋静原的琴声里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曲结束,他在后面拍了拍手:“不错啊宝贝儿。”
宋静原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也不叫我?”
“叫你还能欣赏到这么棒的表演?”陈砚懒洋洋地走到她身边,和她挤在琴凳上,手指在琴键上敲了敲,“在哪儿偷着学的?”
宋静原打哈哈:“你忘了吗?你教过我。”
“真当我傻?”陈砚揪她的脸,“就我教你那点东西,和这个能比?”
这曲子算不上难,但是基础薄弱的人也应付不了。
宋静原抿唇:“大学报了个社团,跟着社长学的。”
“社长男的女的?”
要是男社长来教,他还真得吃会儿醋。
“……”宋静原没想到他能把话题偏到这上面,“女的。”
陈砚盯着她眼睛看了几秒,算是信了她的话。
“怎么想着学钢琴了?很喜欢?”
宋静原点头:“是挺喜欢的。”
“学了多久?”
“没有很久。”宋静原顿了下,轻声道,“陈砚,我就学了这一首曲子。”
这回换陈砚傻眼了。
两人一起过新年那次,他在琴房用玩笑的口吻对宋静原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宋静原在他开口之前承认:“太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学校的琴房里,反复地弹奏这首曲子。”
“就当……你还在我身边。”
多年下来,这首曲子不知道被弹奏了多少次,最后竟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正确弹出来。
陈砚终于明白,为什么宋静原的琴声和别人的不一样。
每一个音符,每一次变奏,都包含着少女无穷无尽的思念。
这些情感被注入到指尖,让乐曲本手有了血肉和骨架,音符也变得鲜活起来。
琴房里一片静谧,二人的身影被映在纯黑色琴身上。
陈砚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后都不用这样了。”
不用再用弹琴来发泄,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
-
这天晚上陈砚没再折腾她,搂着她安安稳稳睡了个觉。
隔日崎源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阳光穿过窗帘斜斜地照在床上,宋静原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张开眼,好半天也没清醒过来。
陈砚推门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笑了:“小懒猫,快起床收拾吃早饭。”
没睡醒的宋静原有点黏人,她朝着陈砚张开胳膊,声音细细软软:“不想动。”
“你抱我去好不好?”
陈砚被他媳妇儿萌的不行,哪能说出拒绝的话,几步上前,胳膊穿过她的手臂,托着她的臀将人环抱在自己身上,稳稳当当地往卫生间走。
“媳妇儿发话哪敢说不行?”
伺候她洗漱完,陈砚又把人抱着放到餐桌旁边,这边太长时间不住人,厨房里没什么像样的食材,陈砚起了个大早到菜市场上买了些东西,忙活了好一通才搞定早饭。
看宋静原吃得开心,他哼笑一声:“值了。”
一切都收拾好后,两个人准备出发。
车已经在院子里停好了,这车是陈砚为了回崎源办事方便买的,近几年回来的次数不多,倒也没怎么用过。
宋静原坐在副驾驶上系安全带,忽然想起什么:“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过去?”
毕竟是看望老人,空手去好像有点不合规矩。
“不用。”陈砚答得倒是干脆,“不在那儿多待。”
宋静原记得读书那会儿陈砚和老爷子关系还不错,听到他的答案倒是愣了几秒。
“忘了我和你说的了?”陈砚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陈家现在没关系了。”
宋静原干巴巴地“哦”了声,想问问为什么,但最后憋了回去。
陈砚启动车子,宋静原靠在座椅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今天是工作日,路过崎源高中门口的时候,还能看见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学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崎高的校服款式居然没变过,简单的蓝白校服,当时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怀念。
宋静原看着那帮高中生有点出神,突然听见陈砚问:“不恨他吗?”
“啊?”宋静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逼着你离开,不恨吗?”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半天也没给出明确的答案。
说恨吗?可到底他也是为了陈砚好,而且就算当时不发生这些,那些讨债的人逼得紧了,她也要离开崎源。
说不恨吗?但是当时的狼狈与无助也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是她很久也释怀不掉的事情。
想了很久,她最后摇了摇头:“不恨。”
陈砚轻哼一声:“你倒是大度。”
“但我不行,我恨。”
“陈砚。”宋静原在他胳膊上握了握,“毕竟那是你爷爷,你们中间还有一份亲情相连。”
“无论是谁都不应该那么对你。”
宋静原没再劝下去。
陈家老宅在远郊,中间遇上道路施工,陈砚只得换了一条土路,沙砾与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陈砚怕宋静原被颠到,可以放慢了速度。
快到老宅的时候,陈砚偏头看她一眼:“紧张吗?”
宋静原钻进了拳头,挤出一个笑容,朝他摇头:“不。”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真正踏进那个院子的时候,宋静原浑身上下还是忍不住紧绷了起来,那个雨夜的噩梦一点点爬上心头。
陈砚感受到她的僵硬,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掌心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像是一味镇定剂:“别怕,有我在。”
“如果真的感到不舒服,你回车上等我也好,我很快就出来。”
“不用。”宋静原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可以。”
“我想和你一起面对这些。”
陈砚笑了笑,他的静原,现在真的变得很勇敢。
门铃被按响,佣人过来开门,陈砚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大家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很惊讶。
只不过他当时对陈老爷子说的是——要带女朋友回家。
陈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本来还因为孙子终于想通了要回家而高兴,但是看见宋静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脸色却黑了下去。
陈砚却神色自若地拉着宋静原坐下,完全忽视掉那些,还捏了捏宋静原的手指,示意让她不要紧张。
空气默了片刻,老爷子不急不缓地开口:“没想到还能再次和你见面啊。”
话明显是冲着宋静原说的。
宋静原刚要开口,陈砚却笑了声,不讲情面道:“您还是少见她比较好。”
宋静原:“……”
她悄悄扯了下陈砚的袖口。
老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开门见山地问:“阿砚,这就是你说要带回来的女朋友?”
“对。”
老爷子看向宋静原,语气不再似刚才那样随和:“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吧,以后不再出现在阿砚的生活当中,现在怎么又反悔了呢?”
宋静原有一瞬觉得呼吸困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陈砚毫不在意道:“不是她要出现的,是我死缠烂打去找她,也是我求着她和我在一起的。”
陈老爷子显然被这几句话气得不轻。
“你就非要和她在一起?”
“是。”陈砚攥着宋静原的手更紧了,语气坚定,“这辈子就她了。”
“而且。”他低低地轻笑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我的态度您不是六年前就见识过了吗?当时我就说过我只要她,要不是您非得拦着,我会闹到和陈家断绝关系这一步?”
“你还好意思提?”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不愉快,不少风言风语流传出来,让老爷子很难堪。
陈砚刚才的话无疑又添了把火,气得老爷子把茶杯“砰”一声摔在桌子上。
空气安静片刻,老人缓缓道:“阿砚,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是么?”陈砚冷言,“您把她从崎源逼走之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您难道不清楚?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会这么做。”
“和陈家断了关系后,我没再接受过你们的一点帮助,相信您也知道,现在所有的成就都是我自己打拼创造出来的。”
“但是您知道我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陈砚的声线低沉,却又坚定:“因为从六年前的那天,我才明白,只有我彻底摆脱你们,真正独立了,真正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我要想保护的人。”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国外扎根生存,跌跌撞撞地什么磨难都经历过了,但还是没有被打倒,反而越挫越勇。
周围人都夸他年轻有为,称赞他有野心能吃苦,鲜少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执念。
“你们所有人都在说着为我好,但事实是,除了姑姑之外,我从未在亲情上体会到一点温暖。”
“您可能不知道,在姑姑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曾经深陷黑暗泥潭当中,痛苦绝望到想要结束这一切,是她把我拉了回来。”
提到宋静原,他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
“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是她温暖了我,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有趣的,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在艺术节期间,宋静原坚定地说,陈砚快不快乐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于陈砚来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所以是我离不开她。”
“当年您逼着她离开,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所以今天我带她来只是想让她安心,让她明白没人能再欺负她,希望您清楚,我并不是来请求你们的同意的。”
老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在思考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想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阿砚,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她不是我们陈家儿媳妇的最佳人选。”
陈砚刚要反驳,宋静原却捏了下他手心,缓缓开口。
“陈爷爷。”她的声音温软坚定。
“当年我就说过,我答应您的要求,是因为我喜欢陈砚,不想连累他,认为那样对他是正确的。”
“但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离开之后的他并不快乐,也没有得到幸福,所以这一次,我想勇敢地选择他。”
“我知道您顾及我的出身,我的家庭,但是我觉得,在一段感情中,最必要的因素是爱。”
“只有他们彼此爱着对方,才能长久地走下去,无论遇见什么困难,都能一起克服面对。”
“不管您信不信,我想说——”她的声线有一丝罕见的颤抖,“我很爱他。”
陈老爷子没再说话,陈砚也不准备在这多留,牵着宋静原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向老人。
他左手牵着女孩,神情严肃,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为女孩撑起一片天空,话语掷地有声。
“刚才忘了说。”
“希望您能明白,我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做我陈砚的妻子,而不是提心吊胆地来当什么陈家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