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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事落下帷幕,当处理结果传遍咸阳城时,城中黔首庶民皆是纷纷叫好,都说那些博士乃是咎由自取。
诸多公卿贵族则是心情复杂,特别是对于那位廷尉越发忌惮起来。
在这插曲之后,长公主与大庶长的婚礼再无阻碍,由奉常和宗正商议礼仪,确定各种规格细节后,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这时代的婚礼,大体由六个程序组成,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以及最后的亲迎。
不过因为是尚公主,还是尚的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皇帝的长公主。故而程序又和一般的婚礼有些不同。
比如一般婚礼,行问名礼后,是要由男方带着女方的名字、生辰前往自家祖庙进行占卜。
若是占卜的结果是吉,那自然是好,男方就会派人将占卜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上礼物,此即为纳吉。
如果是不吉的话,那此番婚事恐怕就有告吹的可能,纵使侥幸成婚,也会给两人的婚姻蒙上一层阴影。
赵佗是赵国宗室出身,他家的祖庙早被秦军给拆了。而且他也不敢重修祖庙,因为那里面供奉的可都是赵国诸王。
不过这事情不算问题。
因为他是尚公主,故而占卜之事是由女方进行,不需要他操心。奉常用赵佗和公主两人的姓名和生辰,在秦国宗庙中占卜。
吉!
大吉!
简直是天造地设,连赢姓列祖列宗都叫好的一对!
连祖宗神灵都说好了,那剩下的程序就更没有问题了。转眼之间就敲定了结婚的日子。
三月三。
正是春天到来,生机勃发的季节。
“高媒祭祀之日,还真会挑时间啊。”赵佗嘀咕了一声。
三月三,便是汉代才定下的上已节。先秦之人,有在这一天祓禊的习俗。
所谓祓禊,也就是在河边洗浴,以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传说起源于商族始妣简狄,她在这一日行浴之时,吞玄鸟卵而怀孕生子,生下殷商的始祖契。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简狄被奉为高媒神,为了祭祀她,后人便在这一天祓禊求子。
秦国的祖先乃是殷商贵族的一支,他们的祖先女修也是吞下了玄鸟卵才怀孕生子。
秦与殷商之间,关系难以断绝,故而这一日对秦人来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将结婚时间定在简狄吞玄鸟卵怀孕的这一天,可以说是饱含深意了。
定好了婚期,接下来就是要通知自家长辈亲友来参加婚礼了。
赵佗父母皆亡,宗族破散,没有长辈亲戚可以通知,能称作友人的涉间、郦食其、黑臀等人也在咸阳城中。
不过,他还有两個比较重要的人需要亲自告知。
频阳。
一处超级大的宅邸中。
“好赵佗,当年你在蓟城外弄出巨砲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你绝非普通人,但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做下这般大事,灭国擒王,世之名将。如今既为大庶长,又将尚皇帝的公主,可真是让人艳羡啊。唉,看到你,老夫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满头须发斑白的王翦,看着坐在眼前的少年,满脸感叹。
赵佗放下手中箸,瞥了眼王翦身前食案上的几个空碗,笑道:“上将军一餐尚能食数碗粟饭,吃的比我还多,何谈老也?”
赵佗不以爵位称呼,而以上将军相称,更显亲近之意。王翦被他这番吹捧,说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肚子,笑道:“那是当然。别看你赵佗年轻力壮,但吃的还没老夫多呢,老夫告诉你啊,年轻人要吃得多才·······咕······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王翦话到一半,眉头皱起,捂着肚子匆匆离去,只留下赵佗满脸惊愕。“上将军,老矣。
看着王翦匆忙遗矢的模样,赵佗暗自感叹一声。王翦,是除了李信之外,对他最重要的领路人。
伐燕、伐楚两战,赵佗都在王翦手下,学习他的兵法战术。
特别是第二次伐楚时,王翦十分器重赵佗,命他带兵前往东郡攻打齐军,这才让赵佗立下甄城大功。
这样的老领导,赵佗自然是要亲自前来邀请了。
当然,除了王翦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人赵佗想要邀请。但那人却不在咸阳。
“李将军······赵佗不能等你回来了。”
赵佗之所以能走到今日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努力和优秀外,贵人的提携赏识也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如果没有当年李信的提拔信任,就没有今天赵佗的荣耀。李信,是赵佗这一世最重要的人。
赵佗自然想让李将军来参加他的婚礼。只是对方正征战辽东,自是不可能前来。
“我当亲自写信一封,将婚礼之事告知李将军。”赵佗看向东北方向,轻声低语。
待到邀请完婚礼嘉宾之后,赵佗回到咸阳,认真准备起他的婚礼大事。一直到秦王政二十六年的二月二日。
这一日天气甚好,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婚礼,实为昏礼。
要在黄昏之时进行。
故而一直等到天色临近黄昏之时,赵佗一身爵弁服,穿镶着黑边的纁(xūn)裳,乘坐漆车,在一众从者的簇拥下前往秦宫。
秦帝国的少年英雄赵佗,尚秦始皇帝的长公主,整个婚礼的排场自然是十分盛大,甚至还超过了前些日子的长公子婚礼。
咸阳大道,两侧皆有黑旗飘扬,全副武装的郎卫四处巡视。
整个咸阳城的百姓在道路两旁站的整整齐齐,一个个翘首相盼。“来了来了!”
有人叫着,只见大庶长府邸方向有一条火龙行来。
那是持着火烛在前引导的仆从,后方还有大量的乐人吹奏着欢快的曲调。“大庶长!”
道路周围的秦人,看到漆车上的爵弁男子站在火光中更显得英武帅气,一个个欢呼起来。
“大庶长尚公主,甚佳!甚佳!”
众人欢呼雀跃,为此番婚事高兴和祝福。也有人喜极而泣。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便捶胸而哭:“大庶长要尚公主了!他当年跟着李将军奏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能有今天,呜呜呜··....”
在那万众的呼声中,赵佗亦是脸色微红,心情激动。不一会儿,车队便来到秦国宗庙之前。
按昏礼所言: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婿执雁入。
也就是女方的父亲要站在宗庙之外,迎接女婿,和女婿三揖三让,然后女婿进入庙堂,接娶等候在里面的美丽新娘。
然而赵佗这一次可是尚皇帝的公主,那高高在上的始皇帝,又怎么能可能和赵佗在庙外行揖让之礼呢?
而且还要让皇帝在这里提前等候赵佗?这怎么可能。
从来只有别人等皇帝,岂有皇帝等别人的可能!但当赵佗来到宗庙之外时,却感到十分震惊。
他目光所及,赢姓宗庙外,那巍峨高大的建筑前。
一个身穿袀玄黑衣,头戴通天冠的男子正负手站在宗庙门口。
“大王······陛下·····”
赵佗喃喃自语,从内心到身体,都因激动而发颤。皇帝,竟然在宗庙之外等候他。
“臣赵佗,拜见陛下。”
赵佗立刻上前,跪伏在皇帝面前,行稽首之礼。始皇帝低首,注视着拜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
换成其他任何人,以皇帝的性格,都不可能来到此处等候。但如果是赵佗。
皇帝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荆轲刺秦时,这少年站在大殿之上,慷慨激昂陈述天下大义的一幕。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名叫赵佗的少年,便是上天送与他的知心人。他要天下。
赵佗帮助他得到了天下。
今日,他就要让曾经心动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女婿,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赵佗。”
始皇帝开口。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最终神色复杂的看着赵佗,轻声道:“你,很好。”
“陛下。”“进来吧。”“唯。”
皇帝转身,走入宗庙中。
赵佗对着他的背影,再次行了一礼,这才跟了进去。昏礼所言:纯衣纁神,立于房中。
少女戴着金玉打造的头饰,面上画着淡淡妆容,身上则穿着黑色镶边的纯色衣服,俏生生的立在屋中。
公主。
赵佗走进来,两人四目相对。
她眼中闪过羞涩之色,微微低头,脸颊越发红润。宗庙之内,皇帝站立一旁,自是不能乱说话。
两人默默向着宗庙内供奉的秦国历代先王行礼。
“我也是赢姓子孙,大家几百年前都是亲戚,各位秦王,也要保佑我呀。赵佗心中嘀咕了一声,然后又向着皇帝下拜,新娘也跟着赵佗行礼。
始皇帝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没有过多的话语。
他的身份,他的性格,注定皇帝不能像寻常的父亲一样,说出许多叮嘱的话语。“去吧。”
“唯。”“唯。”
新人双双应声,再次行叩拜之礼后,这才恭敬的退出宗庙。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外。
始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之色。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宗庙中供奉的秦国历代先君先王。“此子很好,不会错。”
昏礼言:降出,御妇车。
待到两人走出宗庙外,装有帷幕的妇车已经等候在外。而新娘的身后也跟上来了一大批人。
乳母、陪嫁的诸多女子,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对新人,故而新郎和身后穿着盛装的新娘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赵佗走到妇车上,将登车的引绳递给新娘。
新娘还未开口,其乳母便按照礼仪辞谢,然后扶着新娘登上车舆,并为新娘穿上避风尘的罩衣。
赵佗见乳母下车,不由回头望向车舆。
只见在周围的火炬光芒下,坐在车舆中的新娘笑颜如花,美丽而动人。见赵佗回首望来,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有酒窝浮现。
蓦然间,赵佗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咸阳城门处,他见到公主坐在车上的场景。七年了,终于让你上了我的车。
“坐稳了。”
赵佗轻声开口,驱车而行。
不过车轮只滚了三圈,赵佗就下车了。
按照礼仪上的规矩,御轮三周,他就得下妇车,然后去坐自己的漆车,自有专门的车夫前来替代。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古老欢快的祝福诗歌在一座巨大府邸中奏响。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府院中栽种的桃花盛开,美景怡人。这正是《桃天》中所言的美好时日。
当年赵佗在宫中与少女交换信物时,口中所说的也是这句美好的嫁娶之诗。这里是皇帝亲赐的一座极其宽阔豪华的宅邸,也是日后公主与大庶长的家。此时,新郎已接着新娘来到此处府邸。
“妇至,主人揖妇以入。”
不管赵佗是不是尚公主,按照这时代的礼节,都是新郎先向新娘拱手行礼,一路引导进入府邸之中。
府中早已满是宾客,一个个翘首以盼。
像黑臀、卢绾等人,更是睁大了眼睛,想看看皇帝的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的阿母耶,竟长得这么勾人模样,怪不得大庶长难以相忘,七年了连个女人都没碰······”
黑臀呆呆的说着,被涉间一掌按在肩头,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住嘴。周围的宾客尽数称赞起来,大抵都是些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般的话语。涉间神色复杂,看着曾经的同袍今日走入婚礼的殿堂。
“阿佗,很幸福。”
这时候侍女前来为新郎新娘浇水洗手,此礼名为“沃盥”。双方净手之后,正式落座。
接下来是共牢而食。
两人开始吃摆在身前案上的食物。黍米、酱、美汁......
两人先吃软糯的黍米。
这是赵佗第一次见到公主吃东西。吃的样子很优雅,但黍米富有粘性。
赵佗看到公主食黍后,唇边还有一粒黍米残留。
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宫中相见,公主看着他皱眉的一幕。“莫非我脸上还粘着黍米吗?”
那是他当时逗弄的话语,没想到如今俏丽的佳人脸上,却是真的粘上了黄色的黍米。
赵佗似笑非笑的表情引起少女的警觉。
她似有所觉,连忙伸舌舔掉那粘在唇上的黍米,一张脸已是羞红到了极点。好在周围有烛火掩照,倒是不甚显眼。
不过这般娇羞的模样,已是让赵佗看的醉了。
直到少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故作凶狠的模样,仿佛是在说等下收拾你似得。赵佗微微一笑,连忙移开目光。
两人继续进行下一步礼仪,食黍米之后,便是双方口啜羹汁,然后再用手指去蘸酱吃,这就是一饭之礼。
要连续三饭之后,才算食礼完毕,然后用酒水漱口,进入新的环节。合卺而酳。
剖开的瓠瓜一分为二,盛满酒水。瓠瓜苦涩,所盛酒水亦是苦酒。
赵佗和公主一人一半,但不能喝自己面前的,而是端起之后,相互交换对方手中的酒水,再一口饮下,此即为同甘共苦是也。
酒礼之后,便进入最后的环节了。
宾客们已是离去,在赵佗尚公主的时候,没人能留下。赵佗在屋中脱下礼服,交给公主的陪嫁女子。
赢阴嫚则走入内室,按照礼仪,脱下礼服,交给侍女接着。一直等候的乳母走过来,将佩巾交给满脸羞红的公主。
“公主无忧,按我教你的法子,自当无虑。”乳母感慨的说着。
这一刻,哪怕赢阴嫚一向胆大,也是羞的低下脑袋,嘴里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脑海里,想起乳母在宫中所教的种种知识,早已羞红了耳根。
此时陪嫁的女子已经将室内的床铺铺好。“君子请进。”
乳母唤了一声。
在外面等候的有些急了的赵佗立刻迈步走入内室。只见公主低垂着脑袋坐在卧席上。
一群陪嫁女子垂手侍立在两侧,公主的乳母则是站在一旁。众目睽睽之下,赵佗只感觉头皮发麻。
“请君子解带。”
乳母不带感情的说着。
赵佗嘴角微微抽搐,回忆着婚礼的细节。“主人入,亲脱妇之缨。”
他在众多女子的目光中,走到公主面前。佳人垂首,幽香扑鼻。
赵佗伸手,亲手解下了公主的缨带。
如此,婚礼才算正式完毕。“吾等告退。”
乳母和诸多女子行礼退下,并为两人带上房门。“走了?”
赢阴嫚抬起头,目光略过身前的赵佗,有些飘忽的望着掩上的屋门,放在膝盖上的两只小手紧紧握拳。
“没走呢,在外吃东西。
赵佗开口,这话逗得赢阴嫚咯咯笑起来。她也想起了婚礼的流程。
那些陪嫁的女子出去后,按照礼仪,会去吃新郎刚才没有吃尽的食物,要将那些东西尽数吃完。
而府中的侍女,则要吃新娘没有吃光的食物,也要全部吃完才行。不过等到她们吃完并漱口后,并不会离去。
陪嫁的女子就会走到门口来,恭候在门外,随时等待屋内的新郎和新娘的呼唤。此刻内室中,烛火摇曳。
两人相对,呼吸声清晰可闻。
赵佗目光如炬,直盯着眼前的新妇。
礼服已经脱下,缨带已是解开,只剩贴身的素服还在,更衬得她曲线有致,婀娜多姿。
“你说她们要吃多久?”
赢阴嫚笑完之后,又感到心头砰砰乱跳,忙乱找话题,眼神飘忽。“快点吃,也就不到一刻。”
赵佗嘴里说着,顺势坐到席上,贴近新娘身侧。“那慢点吃呢?”
蠃阴嫚声音发颤。
男子的气息已是清晰可闻,让她的身体越发柔软。
“慢点吃,或许能吃一夜也说不定,这取决于怎么个吃法了。赵佗似笑非笑,脸庞越来越近。
他的手已是悄无声息间放到了少女的腰间。屋中的呼吸声越发急促。
赢阴嫚被那手一碰,却是陡然想起一事,也不羞怯了,瞬间柳眉倒竖,瞪着面前的赵佗道:“当初你跟着打魏国的时候,在那个毫邑,到底有没······呜呜······”
话未说完,赵佗已是扑了上去,堵住了那娇艳的红唇。“没有,我发誓!”
素衣飞舞,床榻摇动。
门外的陪嫁女子,在外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