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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的腿无力倒下去的那一刻,俞川似乎看见她往这边转动了眼珠,那一双无神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这边,如同诅咒。下意识的,俞川的手一抖,手里的药断线珠子似的洒落了一地。
那一瞬间,俞川感受到了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注视,护士长还蹲在女生的尸体旁,脑袋却不知何时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他这边,脸上笑容狰狞。
俞川面无表情地对上护士长扭曲兴奋的脸,手心里渗出冷汗,今天的药是非吃不可了,他想。俞川慢慢地从椅子上下来,竭力控制住手臂的颤抖,从地上把药抓起来,也不管有没有灰尘直接往肚子里吞,噎得吞不下了就端起桌上的冷牛奶硬灌,到底是赶在护士长对他发难前把掉落在地的药片全都吃了下去,其他人都被他的操作惊呆了,俞川却只是死死盯着起身朝他走来的护士长,失手洒落药片的下场就在眼前,他并不确定自己这样的补救方式能不能逃过一劫,倘若不能……他悄悄握紧了口袋里那把陌刀的卡片,杀个Npc也不是不行。
护士长径自从他旁边走了过去,重新拿起装药的玻璃罐给剩下的人分发药物,与此同时,俞川感觉到自己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也消失了,他稍稍松了口气,长舒一口气后脱力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护士长很快就给众人分发完了药物,她用或许并不存在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随后对众人说道:“我们的房间是单人单住,入夜后不允许串门,每日的用餐时间是早上七点、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六点,用药时间在用餐前十五分钟。所以,请大家提前至少二十分钟到达餐厅服药哦。”
她最后一句话说完,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众人看得皆是一抖,他们都明白,倘若没有按时到达餐厅会有什么下场,毕竟女孩的尸体还没有冷透。
护士长说完就不再动作了,像一个雕塑一般站在那里冰冷地凝视着所有人,不得已玩家们都被迫地吞服了药剂,不管在服药过程中使用了多少手段,至少表面上看全都按要求吃了药。
“很好,相信七天后,大家都会痊愈的。”护士长带着两个跟班满意地走了,她的背影一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俞川立马冲到餐厅厕所的水槽边开始抠喉咙,他得把药吐出来。
“你反应倒是快,不像是新人。”六个老玩家中的一个不知到什么时候跟着俞川过来了,他杵在水槽边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俞川,片刻道,“但应对紧急状况的反应又实在糟糕。”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俞川抠喉咙抠得眼泪都出来了,实在不想理会这人,抽空敷衍了一句。
“要跟我组队吗?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信息,保你不死。”那人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俞川因为弯腰露出来的半截腰肢,柔韧纤细却蓄满力量,有种吸引人的矛盾感。
俞川把先前吃下去的药全都抠了出来,又对着水龙头漱了漱口,眼角余光注意到其他一样来抠喉咙的人基本按照老玩家和新手的配置三三俩俩组好了队,他意识到这些老玩家估计是要把新人留在身边当探路石,挺恶心的操作,但俞川也管不了,只可惜面前这家伙不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感受到对方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俞川皱了皱眉,擦掉脸上的水,扯着对方的衣领,用先前餐厅里悄悄拿的餐叉抵住对方的喉咙寒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来招惹我。”
俞川说完将对方重重一搡,转身匆匆从卫生间离开,来到走廊外面,窗外裹挟着尘埃的风把他稍微吹冷静了些,他突然有点后悔了,还是应该让沈砚带着他过副本的,他现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入手。
「或许您可以先摸清楚周围环境。」见俞川没有方向,阿南刻轻轻地提醒道。
俞川一想,觉得阿南刻的建议可行,点了点头,依言开始探索起了副本内的环境。这个医院的规模并不大,两座大约五层的小高楼每一层之间都有走廊连接,高楼间的空地是一片无人料理的草坪,各种各样的杂草肆意生长,有的几乎有半人高,配上有些斑驳褪色了的楼体,看起来相当荒凉。两座小高楼不远处是两幢低矮的建筑物,还有一口水井,左边是他们刚才吃饭的餐厅,右边则是大门被一把大锁锁住的行政楼,再往外一圈则是高高的围墙,顶部用混凝土完全封住了,只在最高处留了几个巨大、装着扇叶的窗子通风换气。整个医院就像是被锁在铁盒子里一般,压抑又封闭。
正常人都觉得难受的地方,精神病人在这里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俞川默默地想着,视野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瓶玻璃瓶子装的牛奶,一只白净的手拿着它递给了俞川,来人说道:“小十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俞川没接牛奶,而是抬头向来人看去,微微一惊,有些惊疑不定道:“沈……砚……?”
“为什么这么惊讶?”来人长着一张同副本外的沈砚一模一样的脸,穿着一身白大褂,胸口上别着一张名牌,写着他的名字——沈砚。只不过他似乎不是现实里的那个沈砚,而是这里的Npc,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并不是名字或者小俞这样的昵称,而是十三,一个类似于代号的数字。俞川如此猜测道。
俞川低头往自己病号服上的数字看去,那里写着一个十三,其他人都是名字,怎么他的是代号?俞川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名堂。
对方是这座精神病院里的医生,而自己是他的病人,瞬息之间摸清楚了状况,俞川稍稍定神,竭力忽视医生那张脸给他带来的影响,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医生怎么会在这里?”
“怕你晚上睡不着,给你送些牛奶安神。”沈砚面容友善地揉了揉俞川的头发,还是暂时不告诉俞川自己的身份了,沈砚想,否则他一定会不高兴的。俞川微微后仰,他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只说道:“谢谢医生了,我现在好饱,喝不下了。”
“我知道。”沈砚点点头,继续语气温和地哄道,“听护士说,你把药弄到地上了,是不想吃吗?”
俞川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砚,只见对方仍旧笑容和煦,神色包容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仿佛这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话。
“不想吃也可以不吃的。”见俞川不回答,沈砚又补充道,他得想个办法把俞川的药停了,吃了万一俞川又疯了怎么办?
俞川此刻却在怀疑面前的医生的意图,不吃药的下场他是亲眼见过的,女孩被药片堵住器官活生生窒息而死,俞川不敢堵今天在这里表露出了不吃药的欲望,傍晚护士再来发药的时候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没有,就是不小心。”因此俞川咬死了自己是不小心把药弄到地上的说辞,丝毫不敢表露他并不想吃那些药的想法。
“真的吗?”沈砚略有些失望,随即又奖励似的想来捏俞川的脸,被后者偏头躲开了,他也并不尴尬,而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道,“这样也好,乖乖吃药,并才能好得快。”
沈砚似乎只是单纯地来他这里刷个存在感,没说几句就离开了,俞川盯着医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低头看向手里被对方硬塞过来的牛奶瓶,底部有些许白色的粉末沉淀。
「就是一些安神的药物。」阿南刻在俞川耳边轻声提醒道。
“所以……这个医院真的是治疗精神病的吗?”俞川想着堪比绝症治疗一样的药量,这样的环境、这样用药的剂量、这样潦草的管理,真的能治好病人吗?
「你所创造的价值,远不及你所拥有的价值。」
这个精神病院下面究竟掩盖着什么呢?
俞川找了个地方把牛奶倒了,挖了个坑把瓶子埋了,然后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这边他已经大概看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想去行政楼看看能不能进去,或许就能找到精神病院真正想掩盖的东西。穿过走廊的时候,他在墙上看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文字和涂鸦,有些字体很工整,一笔一划认真记载着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子,似乎留下文字的人在努力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很快,字迹越来越乱,内容也越来越天马行空,到最后变成了一团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涂鸦。
红黑色泽的画面相互映衬着,刺目中透着扭曲、怪诞,相当符合精神病的心理状况了,但是正常的精神病院是不会让这些东西这么明晃晃地出现的,这些涂鸦正常人看了都觉得压抑难受,何况是病人。
正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扑到她面前,抱住了他的腿,怪笑着道:“哈哈哈,又来了,好玩、好玩。”
“什么又来了?”俞川下意识地问道,可是女人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女人很快就被皮肤青白、身体粗壮的护士拖走了,被拖走时她还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哈哈哈哈,我们都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那双混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俞川,叫人头皮发麻。
“嘻嘻嘻,老疯婆子又被拖走咯。”满手颜料正在墙上乱涂乱画的人朝女人被拖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又继续用手蘸着红黑颜料往墙上一顿乱抹,俞川在他旁边驻足看了片刻,似乎画的是个穿着黑裙子的女人,只是脖子细长,身形扭曲,看着相当阴间。
“你画的……是个人?”俞川没忍住轻声问道,但他也没指望男人回复他,然而正在作画的人看了他一眼,却是说道:“这是夜之女神,伟大的神!”
他突然高举起双手,像所有狂热的邪教徒一样兴奋道,说完突然转身扒住俞川的衣角,把颜料在他衣服上摸得到处都是:“你相信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数据。”
男人混浊的眼珠僵硬地转动着:“墙壁、砖石,哪怕是你我,我们都是数据!你相信吗,你相信吗?!”
俞川:“……”要不怎么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呢?瞧瞧这孩子,多聪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情的本质。
但是俞川没理会他,嫌弃地把衣角从对方手里扒拉出来,敷衍地说了句:“对对对,都是数据。”
说完赶紧离开了,这走廊里多得是这样的神经病,还有些人缩在一边拿自己的头撞墙,一边不知道在嘟囔什么,要是每个人都这么缠他一会儿,俞川感觉自己都要不正常了。
快步离开走廊,刚一绕过拐角,就看到个背对着他、一头乌发披散的年轻女人,她怀里抱着个孩子,口中轻轻地哼着像是摇篮曲的调子在哄孩子,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哄孩子的女人,她微微侧过身来,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眸就撞进了俞川眼中,那是个蓄着长发,身形相当纤瘦的年轻男人,他的眼睛干净澄澈,似乎带着些近乎愚蠢的单纯,与艳丽至极的容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下子就撞进了俞川心里。
“你叫什么?”俞川听见自己语气放得很轻,唯恐惊扰了美人的宁静,他看清楚了男人怀里抱着的东西,那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普通的商店里小女孩喜欢的那种,也就是说,面前的人也是一个神经病。
“嗯?”男人抱着洋娃娃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一般眨了眨眼睛,忽然,他又笑起来,猛地扑到了俞川身上把他紧紧地抱住了,嘴巴里高兴地呢喃:“乖乖。”
俞川被他扑得一个趔趄,勉强站稳后就嗅到了对方颈间清幽泛着甜味的雪莱花香,这是他的西彦,俞川心想,伸手搂住了对方地后背。
“伽蓝。”俞川通过对方胸口上的名字牌得知了他的名讳,这的确是他的爱人,俞川高兴得也弯起了眼睛,伽蓝则一脸惊奇地瞧着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一边叫着他乖乖。
救命,俞川在心里想,他真的好爱他,果然这才是他家可爱又漂亮的阿彦,沈砚那家伙连高仿都不算。
伽蓝忽然俯身亲了亲俞川的脑门,在身上东摸摸西扣扣翻出来一小颗融化了一半的糖喂到他嘴里:“吃糖,乖乖。”
糖并不是很甜,却跟很久以前西彦用刀尖烤出来的滋味很像,俞川很不争气地就掉了眼泪,无他,失而复得的感受太强烈,见到沈砚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是凉的,他总以为那个温暖的人真的被命运埋葬在了过去,幸好,沈砚不是他的西彦,他的爱人仍旧真实而温暖地存在着。
“乖乖,不哭。”伽蓝手忙脚乱地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把怀里的娃娃塞给俞川,弯起眼睛温柔笑道,“看看妹妹。”
俞川呆呆的,仿佛怀里真的被塞了一个孩子一样,但确实就是个洋娃娃。
俞川还想再跟伽蓝说点什么,却见两个蒙眼的护士歪歪扭扭往这边走了过来,拖住伽蓝的双臂走廊的一个房间里拖去:“你该吃药了……”
察觉到俞川的存在,护士忽然转头面向俞川,勾起诡异的笑容问道:“你认识他吗?”与其同时,另一个护士也偏头,似乎透过厚厚的纱布在观察着俞川。
他眉心一跳,反应迅速道:“不认识,路过而已。”
“乖乖……”伽蓝似乎听懂了俞川这句话,抬起一双莹莹的眸子委屈又难过地看着他,努力挣扎着想去抓他的衣服。
俞川觉得自己真该死啊,但是偏偏护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护士满意地转身拖着伽蓝远去,默默抱紧了对方给他的洋娃娃,这可是妹妹呢,俞川有些发疯地想,其实男妈妈也不错的。
在外面转悠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下午六点,俞川匆匆往餐厅赶,他一点也不想尝试迟到会是什么后果,他去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了,几个新人是从来到这里因为害怕压根儿没有挪过地儿,老玩家纯粹是动作快,很快就探索完了周围环境回来等着了,于是俞川被迫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慢慢地坐到之前的位子上。
“和我组队吧,嗯?”刚刚坐下来,之前在水槽边跟他搭话的男人再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男人顿了顿,看了一眼俞川衣服上的名牌,迟疑道:“你叫十三?”
“嗯。”俞川也没反驳,副本里名字真真假假并不重要,活着才是需要着重考虑的事,他本想继续拒绝对方的组队邀请,毕竟是素昧平生的人,他实在不敢在这种地方轻信别人,可是下一刻男人凭空拿出了一盒糖果塞到他手里,似乎是想用这个东西说服俞川跟他组队:“我有一个可以储物的卡牌,可以趁护士不注意帮你把药处理了,你应该也不想一直吃那东西吧?”
俞川动心了,却不是因为对方可以帮他处理药品,而是那盒糖果,如果拿去哄伽蓝的话,那家伙应该会很高兴吧,思及伽蓝离开时泪眼汪汪的眼神,俞川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美色冲昏了他的理智,他脑门一热就答应下来:“好,你把糖果都给我。”
“我叫薛宁。”男人见他收下了糖果,不由得笑了笑,向俞川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俞川没留意到薛宁的表情,伸手跟对方随便握了握就当作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