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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下午的服药时间前俞川被沈砚叫醒了,彼时伽蓝已经不见踪影,他一醒来就对上了沈砚关切的眼神,心中莫名有些讽刺,一切恶事都做了,现在又露出这副情态,是在恶心谁?俞川疏离地移开目光从床上起来。
“你去哪?”沈砚被他厌恶的目光刺得心中一痛,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你还要去找他?”
“我去餐厅,该吃药了。”俞川回眸冷淡地看着沈砚,用力挣开了后者的手,冷冷道,“我不像医生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我还得乖乖服药呢。”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饶是沈砚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俞川对他的恶言恶色,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感到难以忍受,“你什么时候能像对他一样对我呢?”
“哈?”俞川觉得沈砚当真是不可理喻,在这些事情上理所当然得让人无话可说,索性他干脆放弃了理论,甩开沈砚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沈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甘地攥了攥拳头,随后跟了上去。
“你没事吧?”俞川刚一到餐厅,薛宁看见他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俞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神色是掩不住的疲惫和绝望。
“肿了。”薛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复杂道,“我看见你跟医生起冲突了,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俞川摇摇头,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不方便跟薛宁说,因此他也只是谢过了后者的关心,选择了不告知。
“好吧。”俞川不愿意说,薛宁也不强求,他点点头,拉着人到餐桌的一边去坐下,“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你得尽快调整。”
“谢谢,我知道的。”俞川嘴上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放空,神志涣散,完全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该说的已经说了,薛宁也只得叹口气,随他去了。
到了五点四十的时候,三个护士准时端着盛放了药品的托盘来到餐厅,只是这次不同,后面还跟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沈砚,以及脖子上系了绳子被沈砚牵在手里的伽蓝。护士如之前一样给众人发药,沈砚则牵着伽蓝走到俞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其他人尽管没出声,却都默默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你又想干什么的?”俞川厌恶道,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沈砚就是纯粹恶心他来了,他把绳子从伽蓝脖子上接下来,发现那里细嫩的皮肤果然已经被磨破了,他心疼得不敢去碰,只能轻轻地问伽蓝:“疼吗?”
伽蓝被绞碎了前额叶,此时完全就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漂亮行尸走肉,眸光涣散甚至都没有落到实处。俞川见状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完全顾不上还有其他人在看着,猛地抱住了伽蓝哀声道:“你看看我啊……”
伽蓝毫无反应。沈砚冷眼看着他俩互动,忽然恶劣地说道:“你要是离他远点,他也不会被变成这样,说到底,还是你殃及了他。”
“你什么意思?”俞川红着眼眶瞪着沈砚,“分明是你……”
“可他也这么想吗?”沈砚出声打断了俞川的未尽之语,他瞥了瞥一脸怪异看着这边的众人,笑起来,指间抚上了俞川通红的眼眶,轻声道,“他应该很恨你吧,毕竟一切是因你而起,瞧瞧,哭得多漂亮啊,我是很喜欢的,但伽蓝呢?会不会觉得你是猫哭耗子呀?”
“不,他不会……”俞川嘴唇颤抖着否定沈砚的话,语言却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他忘不掉伽蓝那锥子插进眼窝却依然温和包容的眼神,他没有怪他,从来没有,但就是这样俞川才更加难受,沈砚尽管在颠倒黑白,但他有一件事的确是说对了,那就是伽蓝的遭遇全是因他而起,如果没有他,伽蓝本不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俞川无助地闭了闭眼睛,眼泪就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你看,你自己都不确定。”沈砚依然在他耳边蛊惑道,像是恶魔的低语,“很难受吧?吃些药,睡一觉吧。”说着向俞川摊开了手心,里面是一把白色的药片。
俞川头昏脑胀地下意识伸手去接,沈砚却手往旁边一缩,道:“我喂你吃,你自己来谁知道吃到哪里去了。”说完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其他玩家,众人都被他看得紧张起来。
沈砚说着下手一点也不温柔地掰开俞川的嘴,一把药直接塞进后者嘴里,然后端起桌上的水直接往下灌,看那架势完全是想把俞川活活噎死,其他人不知道俞川哪里得罪了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医生,一点都不敢上来劝阻,任由俞川挣扎不已、呛得咳嗽不止。
好在沈砚灌俞川药不是为了噎死他,而是有别的目的,俞川呛得趴在地上咳得涕泪横流他甚至一点不嫌弃地用手绢给后者擦了擦脸,温柔的模样跟灌俞川药时得狠厉判若两人:“你现在可以随意跟伽蓝相处了,反正你说什么,他也不会回应。”他就不信俞川对着个无知无觉的尸体也能爱得下去。
沈砚说完就带着护士走了,留下俞川一身狼藉地跪在那里,他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着站在那无动于衷的伽蓝,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如果说他之前还抱有侥幸,那么此刻面对完全没有反应的伽蓝就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大概他哭得实在太伤心,跟之前搜查餐厅下方解剖室时的稳重形成了强烈反差,薛宁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忧心道:“还好吗?”
俞川哭得浑身颤抖,情绪完全崩溃了,母亲是假的、过去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唯一属于他的爱人,因为他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他还应该有什么?俞川不知道,他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他现在还不能灰心丧气,他得活着,活人才有资格谈未来,所以对于薛宁的问话,尽管脸色苍白难看得要死,却还是说道:“我没事。”
他很好,就是有点难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但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所以没关系,一切都还能继续。
薛宁担忧地目送着俞川离去,他感觉后者现在的状态存在很大的问题,至少跟早上相比是很不正常的。其他人对俞川的态度就要简单多了,短发女人直接惋惜道:“想不到他会突然出事。”
“什么意思?他不还好好的吗?”平头男人指了指俞川离去的背影,他是新人,不知道同化一说。
“他跟那丫头情况一样。”短发女人指了指在草坪上抠泥巴玩的年轻女孩,将五份病历本翻到写着内容的最后一页放在桌上,三份写着治疗成功,一份写着治疗失败,还有一份则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写,短发女人指着前四份病历本道,“这是刚才推搡时从俞川背包里掉出来的,先说好,我没有擅动别人东西,只是给他捡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
“这些病历本……好像不太一样。”薛宁随便瞟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这三份为什么是治疗成功?”
“你们看看名字就知道了。”短发女人也不直说。
薛宁依言翻到病历本的正面,然后惊讶地发现写着治疗成功的三份病历本分别属于疯掉的女孩、伽蓝以及……俞川,而那份写着治疗失败的是死去玩家的,只有什么也没有写的是属于活着的玩家的。
“这一份是我的,我想你们也应该明白了吧。”短发女人把什么都没写的那份病历本拿起来晃了晃,随后说道,“无论是治疗成功还是失败,疯了或是死了,都无法离开游戏。”
几个玩家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却发现俞川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众人,空洞、麻木,看起来相当骇人,如果说之前他的变化还不明显,那么现在就算是迟钝的平头男人也能一眼看出他的不正常。
“你有什么事吗?”薛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尽量用不会刺激到这位神经病的语气问道。
俞川现在反应有点慢,他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然后指着桌上的病历本说道:“那是我的。”
“那你拿走吧。”如果他是跟正常人,其他老玩家可能还会因为线索共享的问题跟他呛一两句,但他现在整个一神经病的状态,其他人生怕他发疯,连忙让开让他把病历本拿走:“那你拿走吧。”
“谢谢。”俞川慢半拍地说了一声,背起背包却是只拿回了他自己和伽蓝的病历本,然后转身慢吞吞地回了房间。
他几乎没可能活下来了。几个老玩家看着俞川僵直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想。
……
晚上,过了九点,整个走廊就安静下来了,玩家们无论睡着与否都安静地在房间里待着,等待着查房结束,充满意外和危险的夜晚到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意外发生在查房的时间。
白日里丢了雪冠,今夜查房的护士们显得格外暴躁,而这种暴躁外化为延伸在护士们皮肤表面的青色雪冠,张牙舞爪,十分丑陋,她们一脚踹开了玩家的房门,蛮横地闯进去在没多少东西的房间里一阵乱翻,玩家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能找到个什么东西。
“找到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小偷!”护士狠厉中带着快意的嘶哑嗓音如同惊雷在玩家们耳边炸响,她们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房间里找到了三个丢失的雪冠,人赃并获。
房间所对应的两个玩家当场软倒在了地上,惊恐地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雪冠语无伦次道:“怎么可能?!我之前明明检查过的……”
“抓到你们了。”护士才不听这些解释,她狞笑着向瘫软在地的两个玩家逼近,长着锐利指甲的手指直接插入了颅骨,然后用力一拧,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脑袋被生生拧了下来,血溅得到处都是,两个人就这么死了,旁边看着的玩家们脸色都难看得要死,毕竟谁都没想到雪冠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俞川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看着走廊上的惨剧,表情冷漠又麻木,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还有一个雪冠。”护士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细密骇人的牙齿,她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却是转身目标明确地盯着站在那里的俞川,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他。
俞川的目光闪了闪,他很确定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所谓的雪冠,而晚饭结束后他一直待在房间里,别人也没有机会把颅骨放进来,但护士的态度如此笃定,不用说,雪冠现在一定在他房间里,可是在哪呢?俞川转身将不大的房间来回扫视了一遍,简陋的布置可以一眼望穿,藏不了那么大的一颗人头,除了——俞川的实现落到他的背包上。
俞川倏地笑了,原来是在那,他随手抓起那只背包,打开一看,果然在里面,护士此时已经走到他三步开外,完全能够看清他背包里的东西,脸上扭曲的笑容几乎把整张脸撕裂,俞川回以微微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背包扔进了西彦的房间里,随后转身对上护士几乎化为实质的愤怒眼神,眨了眨眼,无辜道:“进来找吧,我保证你什么都找不到。”
结果自然不用说,人骨被俞川连背包一起扔进了西彦的房间里,怎么可能找得到?但护士自然也不是傻瓜,她知道是俞川耍了手段,但她毫无办法,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带着愤怒离去。
经此一遭,其他玩家看俞川的眼神愈发复杂,你说他厉害吧,他把自己搞成了神经病;你说他菜吧,他当面挑衅Npc还把人气跑了。
“你……”薛宁走过来想说点什么,却在看见俞川房间内的景象时没忍住飚了一句国粹,也就是他心理素质过关了,其他人好奇围过来探头往里看,平头男人直接被吓得当场惨叫出声。
一具开膛破腹、死不瞑目的尸体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五脏六腑随着重力下垂,挂在那里一荡一荡的,地上积起了一层厚厚的、凝固的血洼,整个场景相当骇人,俞川疑惑地回头往房间内看去,分明什么都没有,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吗?”
“你看不到?”薛宁意外道,俞川摇摇头,前者干脆用个人终端拍了一张照片给后者看,俞川看着照片上恐怖的画面,沉默了片刻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房间里的是还没有乱清楚,短发女人指着楼梯口站着的一个长发男人说道,其他人闻言去看,随后认同道:“是有个人。”
俞川又什么都看不见,他抿了抿唇,开口问道:“长什么样?”
“长头发,抱着个洋娃娃。”薛宁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显着特征,“你也看不见那个人吗?”
“哦,那是伽蓝。”俞川点点头,语气平静到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他看不见伽蓝,也看不见房间内的尸体,为什么?“该睡觉了。”
俞川又往薛宁所说的伽蓝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回了他那个挂着尸体的房间,薛宁一脸牙酸地看着俞川擦着尸体走过去躺到了血迹斑驳的床上,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止。
俞川躺到床上,盯着雪白的被子发愣,他看不到上面的血,但是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为什么看不到呢?俞川仔细想了想今天一整天下来发生的事,唯一的变量就是傍晚沈砚灌给他的药。所以,是吃了药的缘故他才看不见尸体,也看不见伽蓝?顺着这个思路去推测护士们一定要病人吃药的原因,似乎就很清晰明了了——隐瞒真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借着精神病院的伪装从事非法人骨交易,时间一长,这里面的人不可能不有所察觉,可是假如这些人都看不到呢?大量的药物使得被囚禁的人看不见血淋淋的事实,看得见的人被冠以精神病的名号然后变成了一桩桩交易里的商品,而活着的、每天与屠杀擦肩而过的人却是真正的神经病,所谓的治疗,是把正常的人逼疯,让疯了的人去粉饰太平,活着的人看不见真相,看见的真实的人都变成了黄土。
这不仅仅是精神病院的黑暗,也是整个社会的痼疾,它们都用了同一种办法让生活在它们体系下的人闭目塞听、缄默不语——屠杀。
而这一切来自于谁呢?还是弗兰西斯家族。除了第一个副本,后面的三个副本俞川都能够从中发现某种惊人的相似性,那就是全都跟弗兰西斯家族有关,就像是对家族独裁的指控。俞川隐隐地觉得,或许绵羊游戏本身就是为了推翻这种畸形权力制度而产生的工具,只是把几百万无辜群众都卷进这个斗争里来,未免有些过于偏激。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也不见得比弗兰西斯家族那些弄权者高尚多少,无非都是为了私欲。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匡扶社稷的肱骨之臣呢?俞川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