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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下车,甩上车门后,一步步地向门口走去。
苏宅内,异常的安静。他在来时接到消息,苏穆弈的亲生母亲,那个叫作简嘉的女人在牢里自杀了,被发现时,尸首已经僵硬。
他推开门,静谧的氛围里,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璀璨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洋洋洒满了整间客厅。裴聿的脚步微顿,他想要找的人,此时正站在窗前,逆着光而站。
那些光晕,如同在他身上批覆了一种淡淡的雾气,他走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妲。
早在脚步声传来之际,苏穆弈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早前他接到一通电/话,监狱打来的人告诉他,简嘉自杀了窀。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险些就跌倒在地了。任是他怎么猜,都无法猜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其实,在简嘉被捕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这将会是简嘉最后决定要到达的归宿。
因此,在宣判刑期当场简嘉并没有上诉,他也没有半分的诧异。
只是,他当真想过,要等她出来,再好好侍奉她。
是他将证据交给苏凉,是他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送进牢里。他永远都忘不了,简嘉被带走时,那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可他不得不那么做,他做不到泯灭良心,做不到明知道苏天钊是被害死的而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简嘉不会知道,他在做出那样的决定时,到底是多有艰难。
他如愿让苏天钊死而瞑目了,然而,这代价却是他母亲的死。
他遣散了这屋里的所有人,一个人站在这客厅里。曾经的画面一幕幕地回放眼前,有苏天钊的,也有简嘉的。
只是,那终究是过去,当真正清醒过来时,面对的是一室的空旷寂寥。
忆起旧时,母亲带着他走进这座宅子,指着那一个年轻男子让他喊“爸爸”时,他是有着不情愿的。小小年纪的他,即使再怎么不谙世事,也依稀明白自己身份的尴尬。
逐渐,那些令人难堪的话语在遮遮掩掩下继续传开。即便,当时的简嘉已经是苏天钊娶进门的妻子。
简嘉这么多年的恨与爱,他都明白。苏天钊虽然将她娶进了门,但心却是记掂着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她本是不屑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输了。
二十几年来,简嘉生活在这宅子里,过着别人眼中羡慕妒忌的贵妇生活,可谁又会知道,这个女人,曾多次暗中拭泪?
终究,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自从简嘉入狱后,他就没去见过她,是不敢见,也是没脸见。他以为,自己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时间,只要等到她把身上的罪孽全部洗清,只要等到她从那个监牢里走出去。
却怎么都想不到,她被捕的那一日,是永别。
苏穆弈慢慢地转过身,在瞥见来的人是裴聿时,眼底露出了惊讶与疑惑。他与苏凉的关系并不热络,自然,与身为苏凉丈夫的裴聿更不会有过多的话语交谈。
惊诧与疑惑过后,他便慢慢沉寂了下来。其实,这男人来得正好,他,也有话要问他。
他心底,有着属于他的疑惑。
裴聿没有说话,他只是动作缓慢地举起手,那手上,赫然就是一把枪!
……
……
苏凉到达苏宅门口的时候,那扇铁门紧紧合着,她用力地拉扯,却始终都无法把门打开。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或许是跑得有些急了,肚子的地方不太舒服。然而,她现在却顾及不了太多,扯开嗓子往里头大喊:
“苏穆弈!你快出来!你出来!”
可不管她怎么喊,里头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凉脸色急切,她刚刚不经意地一扫,就瞥见在角落的那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GranCabrio.S。这是裴聿的爱车,很明显的,裴聿此时正在宅子内。
她的心愈发沉入谷底,捉着铁门的手慢慢收紧。
这样胡乱地喊根本就不是办法,裴聿现在就在里面,她根本就不知道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与苏穆弈虽关系不太好,但苏穆弈到底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她咬了咬牙,想到宅子还有后门,便抬起脚步打算绕过宅子到后边去看看。
她本就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可当目光所及之处,那道门间竟有一道小小的细缝,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向上扬起的弧度。
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已经生了锈的铁门,铁门在她手下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手护住小腹,尽量让那种难受不再明显。
她跑进屋子,看到的就是这么的一幕---她的丈夫,正用一把枪指着苏穆弈,那指关,看似正要掰动。
苏凉倒吸了一口气,连思索都没有,就直接扑向了苏穆弈。
苏穆弈的方向是面对门口的,因此在苏凉走进来的瞬间,他就已经看到了。他看着她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要将她稳稳接住。
苏凉的出现,不仅让苏穆弈觉得吃惊,就连裴聿也面露诧异。瞧见她扑到苏穆弈的身边时,他的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掰动板扣。
他的手,垂了下来,现在这状况,是他无法把握的。他怎么都没料到,苏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苏宅。但他仔细一想,就隐约明白她出现的背后到底是谁推了这一把。
他阴晴着脸,心底的不安在这个时候扩散至四肢百骇。
“凉凉,过来。”
他没有发现自己声音中的抖意,就连苏凉也是没有发现。她低着头去察看苏穆弈的情况,见他毫发无损,不由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伊可韵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倘若她今天错过了,她当真会后悔的。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苏穆弈的衣袖,将裴聿的呼喊置若罔闻。
置若罔闻垂下眼,瞥见她脸上那浮现的紧张,眉目不禁微弯。
“我没事。”
听到确凿答复,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她抬起头,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裴聿一身黑色衬衣西裤,他站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整个人就像是笼罩一种说不出的迷雾里一样。
男人的目光与她对上,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那抹迟疑。
“凉凉,过来。”他再一次道。
然而,苏凉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看着他,那双眼里,有着他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
她的这一句“为什么”,异常响亮地回荡在静谧的空间内。裴聿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样的对待,这样的问话,无比不是表明了她站在与他对立的那一方。
这是他怎么都不愿意面对的。
他握紧了手里的枪,面容上尽是隐忍。
“苏凉,同样的话我不希望说第三遍。”
她抬眸看他,突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说不出为什么吗?还是要我替你说?裴聿,在来的路上,我无数次地想,我绝对不可能会看见你在这的,不会的。可是,我到底还是失望了。”
裴聿目光微闪,没有说出半句话。
她嘴角的笑变得苦涩,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裴聿,我真的不想与你敌对,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决定要携手走一生的男人。如非迫不得已,我真不想与你决裂。”更何况,她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
想到这一点,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依然平坦的小父。那地方隐隐能传来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足已让她一生铭记。
他是她孩子的丈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裴聿,我们放下过去好不好?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过去了的事,就让它全部过去,我们还有很多未来要一起走过。这一次,换我对你说,我们忘记那些事情,我们继续走下去,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求他,当真是第一次。她想要让他放过苏穆弈,忘记伊可韵的事,然后,他和她,重新开始。
在得知怀孕的时候,她有过茫然有过挣扎。她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与他的关系正处于冷战,她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孩子而继续跟他在一起?
她不愿意将就,因为对她来说,婚姻容不得将就。
她无法忘记他与伊可韵躺在同一张床上,她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撕心裂肺。但是这一刻,她是真的想过,只要他能放下过去,那么,她也愿意放下那些撕心裂肺,与他,好好地过下去。
他和她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他所期待的。只要他点头,那么,她愿意跟他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只因为,这个孩子是他和她的爱情结晶。
他和她,会有幸福美满的将来。
她看着她,满眼的期待,然而,他眼底的冷漠,却将她仅剩的一丝期待全部狠狠泯灭。
他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了那令她绝望的三个字。
“不可能。”
苏凉禁不住向后跄踉了几步,嘴角的笑慢慢地落空。
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的。半年了,他跟她结婚已经有半年之久了,如果他当真想要为了她放过苏穆弈,那么,他早该放过了,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而她,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可笑地去求他。
苏凉阖上眼,而后睁开,再看他,那种卑微的哀求已经全然不见了。
“裴聿,你爱过我吗?”
男人身子一晃,不等他开口,她自嘲地一笑。
“你又怎么可能会爱我?你接近我,跟我结婚,都是有目的的。如今,你的目的达到了,理所当然从我身边走开,回到伊可韵的身边了。”</
他的黑眸染上了一股寒意,声音也变得生硬。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今天既然为了帮伊可韵报仇而走进这间屋子,拿着枪对着他,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愚蠢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一直努力隐瞒着的事?裴聿,你到底把我当作了什么?你凭什么这样伤害我?”
他杵在那,不眨一眼地瞅着她,随后,面色沉入了悲恸。
“原来,你从来都不曾相信我。”
苏凉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说“相信”二字。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这两个字,惟独他裴聿没这个资格。
“裴聿,你敢说你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将苏穆弈置之死地?!”
听到这,旁边的苏穆弈总算是听出了一丝端倪。他站了出来,眼底有着震惊。
“置之死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凉依然死死地挡在他的身上,不想让对面的男人逮到任何机会。他没有发现,在看见她这个举动时,男人的眼色稍稍黯淡下去,而苏穆弈的话,却让那几乎沉积到底的恨意顷刻间又冒了出来。
男人看着他,嘴角的笑变得冷冽。
“怎么回事?苏穆弈,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会不知道?”
苏穆弈是一头雾水,但到底还是明白了几分。
“你今天拿枪对着我就是要杀我?裴聿,我不记得我跟你之间有什么恩怨。”
“好一句不记得。”
他冷冷地一笑,眼睛像淬了寒霜一样直直地射向他。
“五年前,你自己种下的孽果,今天,就必须用你的命来弥补!”
他的话,几乎每一个字都沉浸在不容忽视的憎恨里,瞧他的模样,并非是在跟他开什么玩笑。苏穆弈蹙着眉回想,却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结了怨。
裴聿冷笑出声。
“呵,你当然会不记得,当年,可韵在酒吧喝酒,是你将她拉进了房间,并将她强/暴了!你倒是潇洒,扯上裤子就能干脆走人,你知不知道,自从那天以后,可韵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甚至还怀了你的孩子,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把孩子生下来!苏穆弈,你风流快活的后果,难道就不该由你来承当?!”
听到这话,苏穆弈的第一反应就是呆滞。他真的没想过,裴聿找上他竟是因为这种事情,一时之间是回不过神来。
反倒是苏凉,那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悄然攥成拳头,连指甲什么时候戳痛自己了也不自知。
“是啊,那之后,伊可韵过着痛苦不堪的日子,而也是因为那一场所谓的‘强/暴’,彻底将你的梦伐打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聿半眯着眼看她。
苏凉毫无畏惧地迎上,那双眼里,有着对他的讥讽。
“你恨苏穆弈,恨他‘强/暴’了伊可韵,恨他玷污了你心底唯一的那抹纯白。所以,你在三年后回来X市,回来替她伊可韵报仇!”
他的眼底出现震惊,她嘴角的笑,慢慢变得牵强。
即使,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疼痛。
“你为了替她报仇,你娶了我为妻……是我痴傻,傻到去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傻到以为自己当真能够与你天长地久。”
裴聿步步后退,眼睛却依然直然地望着她。
“苏凉,你就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不说话,只是阖上了眼。
他笑,笑得有些苦涩。
“是,我是恨他强/暴了可韵,恨他玷污了我心底唯一的那抹纯白。我这么说,你满意了没?”
说着,他望向苏穆弈,眸光幽深。
“今天,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要放过他。苏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想要伤害你。等到这事过后,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真的不会有任何改变吗?”她睫毛微颤,“裴聿,他是我的哥哥。”
男人不语,手里的枪再次举了起来,那黑漆漆的洞口正对着苏穆弈。
苏穆弈眉头紧蹙,其实,经过他的提示,他已经隐约记得男人口中的那一个夜晚,只是……
他抿着唇,冷不防就道出了这么的一句。
“我没有碰过她。”
这一句话,不仅让苏凉怔住,就连裴聿也不由得一顿。随后,男人冷哼一声。
“没有碰过她?如果你没有碰过她,她会怀孕?”
苏穆弈抬头,神色认真笃定。
“我没有碰过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没有碰过她。你说的那事,我有些印象,当时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跑过来跟我一起喝酒,后来醉得不醒人事,我见她的朋友都走了,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就在那间酒吧的楼上给她开了一间房间让她在里面休息。把她安顿好后,我就走了,前后没有超过五分钟。”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闪烁不定,整个人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
裴聿眉头紧皱。
其实,当初的事他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在外找寻了一整晚,等到他终于找到伊可韵的时候,伊可韵已经被人侮辱了,像破碎的木偶般赤/裸地躺在床上。而房间内,空气中飘着那明显的***味道。
之后,他仔细查过,发现当晚跟伊可韵喝酒并且将她带出酒吧的人,正是苏穆弈。
那天晚上,酒店走廊上的闭路电视是坏的,他只能从酒吧方面以及电梯影像来判断。他是亲眼看见那些影像中,苏穆弈搀扶着醉酒的伊可韵从酒吧出来,直径就在楼上开了房进了电梯。
甚至,就连伊可韵也说,侮辱她的人就是那个将她从酒吧带到酒店房间的人。
所有的证据,一概指向了苏穆弈,因此,他才会站在这里,只为了跟他算清当年的事。
苏穆弈也不理会他是否会不相信,他转过头,望着一脸疑惑迷惘的苏凉。
“你还记得,那一年爸爸要我们拍全家福的事吗?”
苏凉一听,自然也就记起了当年的那事。那放在书房的全家福,是她曾经最为厌恶的,她理所当然会记得这事,因为,那个时候反叛的她由于拒绝拍摄那所谓的“全家福”而被苏天钊扇了一巴掌。
苏穆弈叹了一口气,眼底尽是追溯。
“那时候,你不愿意拍全家福,爸爸生气打了你。而你并不知道,不仅仅只有你,就连我也不愿意拍那全家福。我向爸爸反抗,你不知道,当时的他不单打了你,也打了我。”
随后,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那一个晚上,我气得从家里跑了出去,直接就跟朋友约在一起喝酒。之后,大家都玩疯了,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恰巧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女人走了过来……”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苏凉回过神来,那个时候,她因为不喜简嘉和他,所以很少与他们聚在一起,自然也不知道就全家福一事上,苏天钊不光打了她,也打了苏穆弈。
只是,他说的这一切,裴聿不愿意相信。
他握紧手里的枪,目光深沉。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推脱责任吗?苏穆弈,是个男人就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苏穆弈绷紧下巴,脸上没有一丝的松动。
“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认?”
裴聿还想说些什么,苏凉即刻挡在了苏穆弈的面前。
“我相信他的话,他说他没有做过就是没做过。”
她抬起头,咬紧了下唇。
“裴聿,这事肯定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他冷笑,“那你们告诉我,究竟是谁强/暴了可韵?”
苏穆弈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但是,他却并没有说出口,宁愿选择继续沉默。
苏凉没有看见他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说他‘强/暴’了伊可韵?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伊可韵自愿与别人发生了一/夜/情么?她有什么资格要别人来替她讨回公道?”
他还没说话,苏穆弈出手将她推开,一步步迎上了那洞口。
直至对准胸膛,他才停了下来。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我的命可以放在你的手上,但是我希望,你能放苏凉离开。”
苏凉杵在一边,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把自己的命撂在枪前。难道,他就不怕裴聿开枪吗?
男人冷笑,眼底的狠戾表露无遗。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不,”他开口,“我不止是让你就这件事上放过她,我希望,你能放她走,放她自由。”
闻言,裴聿的瞳孔猛地一缩,全身冒出了丝丝的寒意。
“我说过,她是我的妻子。”
“她虽是你的妻子,但是,你却给不了她幸福。”
苏穆弈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像她相信我的话般,我也相信她的话。你既怀着目的接近她,那么,我把我的命奉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么?放她离开,这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你和她之间没有爱,那就不要耽误了她。这个,是我唯一的要求。”
他的脸沉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阴鸷。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提要求?”
苏穆弈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他。
“展耀的事,是你弄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苏凉的心蓦地漏了一拍。
男人半眯着眼看他,不发一言。
苏凉想要上前阻止,但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她根本就迈不开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聿掰动板扣,眼睁睁看着苏穆弈的胸口在一瞬间染上代表绝望的深红。
“砰”的一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那抹身影,应声坠地,随后,鲜血很快地就将苏穆弈身上那白色的衣衫彻底染红。刺目的红充斥在她的眼眶里,她几乎是用爬的,跌跌撞撞地奔至苏穆弈的身边。
他躺在地板上,落地窗外的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那片红,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苏穆弈已经闭上了双眼,她哆嗦着说去拉,却怎么都拉不动,只能撕哑着声音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苏穆弈,你醒醒,你醒醒啊……”
那一句“哥哥”哽在喉咙,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连这么一句都来不及叫唤。
她的手,被他身上的血给染红了,就连衣服也沾到了一些。她万般艰难地摸到他的脸,抖着手无探他的鼻息。
还好,呼吸尚在,虽有些薄弱,却是真实地存在。
苏穆弈还没死。
苏凉的脸上出现了喜色,只要不是一枪毙命,那么,苏穆弈还有救。
她绝对不允许他就这么死去。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可自己的力气终究太小,苏穆弈是一个成年男人,体重自是她无法负荷的。她知道自己背不起,却依然咬着牙关要将他搀扶起来。她想要带他去医院,想要让医生从他体内把那致命的子弹拿出来。只要这样,苏穆弈才能活下去。
然而,她好不容易才扶起一些,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用力地将她扯起。
苏凉看着苏穆弈的身子重新倒在地上,那双眼睛,却依然没有睁开,哪怕只是一条细细的缝都没有。如今的苏穆弈,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是否就代表着,接下来,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冰冷?
想到这,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想要去掰开那只对她纠缠不清的大掌,然而,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将她松开。
裴聿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使劲想要将她给扯起来。无奈,她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还试图用指甲让他松开手。
他忍着怒气,低沉着声音开口。
“苏凉,跟我走!”
“我不!”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泛着青白的手关依然用尽办法去挣脱。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视线全部投驻在昏迷的苏穆弈身上,那张脸上,有着焦急有着惧怕。
“你放开我!我要送他去医院!再不把他送过去他就救不活了!”
“要的,就是救不活!”
男人猛地一把将她拉起来,她脚步一晃,跌在了他的怀里。
“他既然对可韵做出那种事情,就必须承担起后果!”
苏凉用力起掰他的手,她的面靥有着坚定。
“他说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相信他说的话!”
“他说的根本就是狡辩之词!”他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明明就是他把可韵带去房间,除了他还会有谁?”
苏凉甩开他,仰起头看他。
“你口中的证据当真是证据吗?你为了替伊可韵出这口恶气,都能故意接近我了,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她这一句指责,直接就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他抿紧了唇瓣,苍白无力地辩解。
“你相信他说的话,那我说的话呢?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
她没有回答,只是很淡地反问。
“裴聿,你瞒了我那么多的事,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是啊,他瞒了她那么多的事,他早就料到在事发后她不可能会相信他。可是,这他明知道的事实,在从她口中吐出,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仿佛在他胸口上扎了一刀。
没有见血,却深至骨髓。
他不肯放开,依然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瞅着她。
“苏凉,我不会放你走的,死都不会……”
这一句话,让那曾经的一幕在顷刻间浮现眼前。
苏凉阖上了眼,那烟火绽放的一晚,他曾经跟她说过,他是抱着很大的决心跟她在一起的。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
的确啊,他得有多大的决心,才决定要跟她这个仇人之妹在一起?
她睁开眼,眼底的痛苦被她所隐藏,剩下的,只有淡漠与决裂。
“裴聿,今天他要是死了,我们之间也就完了。”
裴聿的身子蓦地一僵,那紧攥着她手不放的大掌,因为她的话而慢慢松开。他的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当第一次难以开口,那么第二次,便是顺畅得很。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眼。
“他要是死了,我们之间也就完了。”
她在赌,拿她和他的关系在赌,即使明知道赢的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想要赌上这一局。
她没想到,她当真赌赢了,他定定地瞟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走,几步走上前,将昏迷的苏穆弈伏在了自己的背上,随后,向门口走去。
苏凉杵在那,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心底又苦又涩。
他还在乎他们的婚姻对不对?就是因为在乎,就是因为不想失去她,他到底,还是答应了,只为她的那一句话。
然而,到了这种地步,他和她,似乎再也走不回去了。
他仍想努力,她,却有了放弃的念头。
……
一路上,裴聿都没有说话。
GranCabrio.S在街道上狂飙,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到达了韩宇的医院。随后,由韩宇亲自主刀,苏穆弈被推进了手术室。
苏凉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她的手捂着小腹,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了,从咖啡厅出来后,她的肚子就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虽然很轻微,但仍是痛得她蹙紧了眉头。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些苏穆弈的血,再加上头发略显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是狼狈极了。
裴聿站在她几步之外的地方,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如同不存在一般。只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耸拉着脑袋的苏凉,那半掩在黑暗中的脸,让人有些看不清。
外面,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时针仍在不停转动,可手术室的那扇门,却一直都没有打开。
苏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她本以为,这种疼痛会慢慢缓下去,可等了这么久,痛意却依然隐隐约约传来,甚至,还有几分愈来愈强烈的感觉。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找一个医生给她看看,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她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可她不能不顾肚子里的孩子。
她咬着下,抬起头想要去找医生,余光一扫,却瞥见那抹角落里的身影。
裴聿靠着墙,那双浓如墨的眼似乎蕴含着什么。现在的她无暇顾及,小腹传来的痛更明显了些,她得马上找医生看看。
恰巧,男人发现了她额头上的汗珠,那两道眉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而后,他迈开步伐,走到她的面前。
“你怎么了?”
由于太久没有出声,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沙哑。
她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兜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苏凉抖着手将手机翻出来,瞧见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名字,在按下接听键之前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异。
“容月,怎么了?”
那头,容月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苏小凉,你不是说你只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吗?现在都傍晚了,你到底去哪了啊?叔叔阿姨刚刚过来了,他们在问你的行踪呢!”
她咬紧下唇,慢吞吞地开口。
“我就随便逛逛,半路上遇见了一个朋友,正打算去吃饭。你别担心,告诉我舅舅舅妈,今晚我可能会跟我那个朋友在一起,她难得来一回X市,我想陪陪她。”
容月“啊”的一声,显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谁啊?我认识不?怎么这么突然……”
苏凉又说了几句,这才勉强说服了电/话那头的容月。等挂断电/话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弯着腰全身发抖。
裴聿慌忙俯下身子。
“凉凉?”
她此刻什么都不敢再想,肚子的痛让她有些昏眩,她抓着他的衣袖,声若蚊蝇。
“快找医生来……我肚子好痛……孩子……孩子不能有事……”
裴聿在听到她的话,脸色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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