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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不是你的儿子。”
他口气冷淡地说出这句话,脸上波澜不惊。
听见他的话,裴同勋的面色难免有些铁青。
“如果可以宁愿不是我的儿子?裴聿,你有出息了是吧?你以为,你能摆脱掉是我儿子这个事实吗?”
慢慢地,裴聿勾起了一抹冷笑。
“是啊,我不能摆脱,我只能认命,但是,爸,我不是你手里的傀儡,我不会听从你的话去做事。踺”
他倏然眯起了眼,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聿依然杵在那里,没有动弹分毫。
他看着他,那双浓如墨的黑眸格外的深邃。
“爸,我累了。”
裴同勋的身子蓦地一僵,随后,面容开始逐渐扭曲了起来。
“我不管你在想些什么,但我绝不允许!裴聿,不要逼我出手!”
“你若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你失去了我妈和我,也并不是一个人。”
丢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裴聿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裴同勋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时之间仍然没有办法转变过来。
他震惊的,不止是他这番自我毁灭的举动,更甚的,还有他最后说出来的那句话。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以为,他隐瞒得很好才对。
裴同勋的眼眸慢慢眯起,他在书房里来回蹭步,之后,猛地站定,抿着唇沉下了脸,嘴角勾勒了起来。
“是啊,我并非一个人,失去了你,我不等于失去了所有……裴聿,你要堕落,我随便你,反正就如同你所说的那般。只是看来,有些计划,得提前施行了……”
他低低地喃着这句话,面色变得阴鸷冷寒。
另一边,苏凉与许墨笙睿睿从游乐场归来当晚,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便用笔电上网搜索了关于noya的相关消息。
她原以为,那不过是许墨笙夸张的说法罢了,可没想,事实的出入,似乎比许墨笙所说的还要严重得多。
扑天盖地的新闻,每一篇都是触目惊心的,她一行行看过,心也随之跌进了谷底。
从一个月前开始,noya的情况就一直在走下坡,是她屏蔽了消息,才会直到现在后知后觉地从许墨笙口中得知消息。
所有的痕迹,都通通指向了一个方面。
她越往下看,心情便越是难以平复。
等她看了所有的新闻报道,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以后。
她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落地窗并没有关紧,冷风咻咻地从细缝窜了进来,她却丝毫都不觉得冷,只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浓黑的夜。
掌心里一直翻转着手机,开开关关好几回了,她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她该用什么身份去询问裴聿?她充其量不过是他的前妻,不管在什么身份上,都没有资格去问他。
更何况,她不是恨他的吗?既然恨他,为什么还去关心?
不管noya的情况是好是坏,而裴聿做这一切的原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她阖眼吐出了一口浊气,终究,还是将手机放下。
苏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门关紧,再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把被子蒙住了头。
她以为,自己这样便能躲过想要去关心裴聿的冲动,可没想,当她一觉醒来,却还有另一件事情在等着她。
由于有心事,她这一宿睡得不是很安稳,辗转反侧直到快要天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躺了几个小时,便起来了。
洗漱过后下楼,大伙都在饭厅里用早餐。
她拉开椅子坐下,孙雯把牛奶递给她,随后笑着开口:
“苏小凉,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呢,今年的生日,你打算怎么庆祝?舅妈在酒店里给你订个宴会厅让大家都能给你庆祝?”
苏凉一怔,经由舅妈孙雯这般提起,她这才想起,她的生日快到了。
过去的五年里,由于身处在国外,都是许墨笙和苏穆弈为她庆祝,偶尔,舅舅舅妈会赶过来一起庆祝,而在x市庆祝,是事隔五年后的第一次。
她想了想,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再加上年纪使然,她也不想再搞得那么大了。
“舅妈,今年咱们几个吃一顿饭就算了吧!不用订什么宴会厅了。”
闻言,孙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样好吗?会不会太简单了一些?”
她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简单一点就好。”
旁边,容月追问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礼物可不能过于简单了,好歹一年一次的生日,怎么都得注重些。”
苏凉斜睨着她,想了一会儿,都没能
想出个大概来。
孙雯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面向了她。
“对了,苏小凉,说起礼物,今天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东西,说是指名要给你的,也没写寄件人是谁,我搁在了客厅,你等会儿记得去看看。”
礼物?可是她的生日,不是还有两天吗?
苏凉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随意地应了声。
吃过早餐后,苏凉便起身走去了客厅,容月也跟了过来,说是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些什么。
偌大的客厅里,沙发前的那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份类似信件的东西。她走了过去,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轻,实在想不出到底里头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快打开看看!”
身旁,容月出言催促。
她找到了口子撕开,随后,往里头一瞧,发现是类似文件一样的东西。
礼物?文件?
她愈发狐疑,将里头的文件抽了出来,一看,是三份各异的文件。
然而,文件的内容却教她极为吃惊。
一份,是展耀的剩余股权的转赠书,一份,是她旧工作室的转赠书,还有一份,是凉辰美景的房屋登记相关文件。
苏凉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时之间,有些傻眼了。
就连容月看了也啧啧称奇。
“这里得多少钱啊!我的天呀!不过,分开来送的话,还真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这般一起送,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她顿了顿,转眸看着苏凉。
苏凉的眼底溢出了复杂,开始慢慢地翻阅手里的这三份文件。
其实,就如同容月所言般,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那个人----裴聿。
展耀在五年前破产时,是被分开两方被购入的,除了她的二哥欧阳曜以外,占股份最多的,便是裴聿的noya。
之后,她回来x市,欧阳曜把他手里持有的展耀股份给了她,而她,也借由那些股份得以重新走进展耀。
裴聿手持的大部分股份,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她打算着终有一天要从他的手里把属于他们苏家的展耀的股份全部夺回来,她甚至还曾经在裴聿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可怎么都想不到,裴聿竟选择了欧阳曜当初同样的做法,把展耀的股份转赠。
他当初,不是费尽心思才得到展耀大部分的股份吗?为什么,现在要转赠给她?
苏凉的脸色难看,将转赠书翻到后面,又接着往下看。
第二份,是她旧工作室的转赠书。
她想起,五年前,她把自己的工作室卖掉,只为了给欧阳家度过危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是裴聿买下的,从x市离开时,她也算是彻底放弃了那个她曾经投以无数心血的工作室,因此,才会在五年后回来x市,重新建立新的工作室,从未想要从他的手里把旧工作室拿回来。
而他,如今也将原本属于她的那间工作室转赠给她。
苏凉的嘴角慢慢地勾勒起一道冷笑,裴聿这么做,到底算是什么?可怜她么?
先是把展耀的剩余股份转赠,后又是把工作室也还给她。
她握着文件的手收紧,纸张在手间发出轻微的声音,她静默了许久,又翻到了下一份。
最后一份,是凉辰美景的房屋登记相关文件。
凉辰美景,她曾经去过,不得不说,那是她还在展耀工作时,为了了解展耀的工作,才试着画出来的半成品,其实,说是半成品,还不如说是涂鸦。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裴聿会把她当年一时兴起的涂鸦建成了实品屋。
当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笔下的涂鸦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不得不说,她是惊诧的,她想不到裴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明明,那不过是她无聊时才随意画下的东西,他却用心地将它变成了现实。
再用她名字里的一个字,给这座房子,取名为“凉辰美景”。
她看着那房屋登记的一栏,意外地发现,竟从建成开始,便一直都是登记在她的名下,也就是说,凉辰美景,那一座曾经只活在她笔下的屋子,是她的所有物。
在最初,裴聿就把房子送给了她。
苏凉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文件在她手下皱成了几折。
裴聿的举动,太过匪夷所思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把这些文件送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是可怜,她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施舍。
许墨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自然也看到了文件里的内容。
他一把拿过来了她手里的文件,随意地翻阅了几下,这才转过脸来面对着她。
“看来,那个人是下定决心了。”
她也没去看他,只是,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我不会接受他的施舍。”
“施舍?”
听见这两个字,许墨笙的表情似乎有些发懵。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看着面前的她。
“你觉得,这是裴聿对你的施舍?他把展耀的剩余股份转赠给你,把工作室和房子都还给你,就是可怜你?”
她瞟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
他啧啧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在我看来,不是这样的,这些,不是给你的施舍,也不在可怜你。”
他看着手里的文件,表情难得有些严肃。
“先说前面这两份吧,展耀的剩余股份和你的旧工作室,他这个举动,是物归原主,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不想再继续拿着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而最后这一份文件,我曾经听你哥说过,这是你还在或者展耀时自己画下的样品屋,只是还没完成,家里就出了事情,可是,裴聿却把它建成了实品。而这份房屋登记书,他原本是可以拿在手里的,虽说,房屋本身是按照你的涂鸦而成,但建造的人是他,本也应该登记在他的名下。而如今,他确确实实在最初登记在你的名下了,而他又在这个时候把它寄过来给你,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点。”
他故意停了下,目不转睛地瞅着她。
“他把你的东西尽数还给你,连带着,也把自己身边有关于你的痕迹全部清除掉。”
她长长的睫毛微颤,愣了好半晌,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才对。”
他将手里的三份文件重新放回她的手里,随后,神色悠闲地站在那里。
“按道理说,他不是应该对你纠缠不清才对吗?我明明记得,在不久的之前,他还用婚姻法来逼迫你,是吧?可是现在,他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了你,就好像把你彻底地赶出他的世界一样,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的关联。你不觉得,这样的举措,太过突然了吗?”
她抿着唇,声音里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抖意。
“他没理由要跟我划清界限,他不过是在欲擒故纵……”
闻言,他又一次摇了摇头。
“说到底,你还是不明白男人啊!欲擒故纵这种东西,男人都不会用,因为没必要。男人的世界很简单,要么爱,要么不爱。况且,你说他没有理由跟你划清界限,但就我看来,还挺有理由的,甚至是理由充足。”
他凑到她的耳边,出言提醒。
“你不是恨他吗?他不也知道你在恨着他吗?苏凉,你明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面对?”
她不说话,只低垂着头在那里。
许墨笙直起身子来,双手插在了裤袋里。
“好了,我要出去了,虽然许氏不要我,我也没必要回去,但是,我终究得回去收拾一下个人的物品,你有什么再另外给我打电/话吧!我出去了。”
说完,许墨笙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容月此时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两人的交谈她听得很清楚,自然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苏凉,小心翼翼地开口:
“苏小凉,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苏凉回过神来,但神色还是难免有些恍惚。
“我没事,我先上楼了。”
随后,她也不等容月回应,就径自走上了二楼的阶梯。
容月看着她略显跌跌撞撞的背影,只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苏凉上到二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坐到了床铺上,低下头一看,才发现那三份文件依然紧攥在手里,然而,此刻已经皱得几乎看不到原样。
她稍稍松开手,文件顷刻便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文件上依稀可辨的字体,觉得此刻的头是疼极了。
对于许墨笙的话,她一时,竟还真的无法否定过来。
裴聿将这些文件送过来的举动,确实有几分想要跟她划清界限的味道,就如同许墨笙所说的那般,他原本可以继续拿在手里的,却在这个时候,送还了她。
她宁可他继续拿在手里,然后,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把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通通拿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以如此的方式回到她的面前。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许墨笙的话,再一次在脑子里回荡了起来。
……
“他把你的东西尽数还给你,连带着,也把自己身边有关于你的痕迹全部清除掉。”
……
“你不是恨他吗?他不也知道你在恨着他吗?苏凉,你明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面对?”
……
裴聿,要把她赶出他的世界?
在这之前,他不是还拿当地和爱尔兰的婚姻法来逼迫她么?
为什么要转变得这么快?是因为知道
她恨他?不,不对,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她在恨着他。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是从那一晚开始的,他和她发生了关系,她咆哮地冲他吼出自己再也无法生育,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在那后,她就屏蔽有关于裴聿的消息,直至一个月后的现在,她才从许墨笙的口里,知道裴聿自我毁灭的行为,是从一个月前就展开的。
全部的痕迹,都指向了她。
即便她再怎么不想承认,可到底,裴聿会那么做,都是因为她。
苏凉抹了一把脸,却怎么都赶不走心底的那种揪心般的沉重。
这到底算是什么?把所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跟她划清界限,再以这种方式代替她报复么?这种自我毁灭的行为,是她从未想过的,也不曾打算让他进行的。
她不需要裴聿以这种自毁的方式来让她过去累积的恨消除,她不需要。
她翻出了手机,刚想要拨下裴聿的号码,手指却在最后一刻停顿了下,改而拨打了另一通五年没有打过的号码。
那边接起以后,听见她的声音时还有些迷糊,但很快地,便知晓了她是谁。
苏凉说出了邀约的目的,定好了见面的地方,这才挂断了电/话,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外出。
到达约好的地点时,那人还没到,她挑选了一张靠近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一杯咖啡,便静默地等待着。
不消一会儿,透明的玻璃门被推开,走进来极为养眼的一男一女。
那女的率先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后,便与身旁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洛念棠首先坐了下来,随后,指着一脸无奈的顾宸。
“我想着你问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把清楚那事的人给一并拉了过来,没事,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
苏凉对着他们一笑,只是那笑里,透着些微沧桑。
“棠棠,顾宸,五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