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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丫鬟走了一会儿在一个花园前停下来,小丫鬟侧着身指了指远处的小亭子。“史大人就在那里等大人。”
穆子怀道了谢,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番邦使臣史丹佛正站在亭子里,一眼看过身材壮硕,但个子有些矮,装着一身黑色长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纹面刺身,绘着特有的图案。
“修撰史官穆子怀特来拜访史大人。”穆子怀在台阶前停下来,拱手行礼。
史丹佛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对穆子怀抬了抬手。“穆大人快请坐。”
“多谢。”穆子怀站起身,踏上台阶,看到石桌上拆开的信封真是自己方才让人送进去的,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不知穆大人找我何事?”史丹佛在穆子怀对面坐下,抬手倒了一杯凉茶端到对方身前,随后问道。
穆子怀动了动茶杯,到了一声多谢,转而又收回了手,望向史丹佛。“正如我信中所说,史大人,我是慕名而来。”
“史某一介闲人,是穆大人抬爱了。”史丹佛抱拳谦虚道。
“哪里,史大人是南诏国举国闻名的术士,才智卓群,我等望其项背。”穆子怀谦虚的将话头挑过去,又切入此行的主题。“前几日皇上遇刺,不知史大人有何见解?”
“皇上九五之尊,史某不敢妄自猜测。”史丹佛一脸惶恐,摆手直道不敢。
穆子怀偏过头,桌上展开的信纸在微风吹佛下动了动。如果南诏站在大皇子这边,无疑将会是一大助力,可是如此勾结外臣,大皇子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皇上九五之尊,必有天人之资,寻常人怎么可窥觑?为君者必须有勇有谋,但也求一个忍字。史大人阅人无数,观天象识人相,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
“穆大人说的话史某愚钝不能参悟,但除了忍字,史某还认识一个字,相。”史丹佛太守卫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如穆大人所说,史某观人相识星变,得以一窥天命。天道人事,不可逆行之,更不敢妄加更改。”
“天道?”穆子怀反问,手不觉捏紧茶杯,心里空荡荡的。原以为以王爷之姿,以他对帝位的渴望和不顾一切,迟早皇位也会到他手上。但史丹佛这么一说,难道王爷命中无天子之相?反倒是大皇子?
自己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南诏观星术能窥天运,这也是光成皇帝与其结交的原因,虽然不屑于观星面相之说,但对于能知未来同古今之能还是有所忌惮。而如今史丹佛之言,是果真天到如此?还是一时说服之言?
退一步说,若是别人听了,兴许就相信了,可是偏偏是穆子怀,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知命运为何物。他只知道人定胜天,天随人愿,若是王爷当真没有登上皇位,不仅自己,就连龙修龙磊一行人也会受牵连。
是自己活下去,还是别人活下去,穆子怀并非圣人,没有割肉喂鹰的心,也不会舍己为人,现今他已上了王爷的船,便只能风雨同舟,同损同荣。
“天道?穆某从不信这个。”穆子怀微微一笑,放开手中的茶杯,而是拿起桌上的信,上面是自己练习了很久才学会的漂亮字体。“穆某只相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史丹佛微微眯起眼睛,信纸上的内容他之前看过了,虽然之前想过有一天事迹败露,可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因为大皇子愚蠢的举动碰到了不该碰的人吗?五皇子?那个外界盛传喜好男色,流连玩乐的逍遥王爷?似乎和情报中的不太一样呢。
心里引起不小的波澜,史丹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缓声道:“天道大势,岂是人可以改变的,逆天者,虽战必败。这是史某的师父日日告诫之语,史某亦遵之。”
“此言差矣。”穆子怀笑着摇头,抬眼看向史丹佛:“穆某私自猜测,史大人的师父说的应该是,天道大势,能人可改,逆天顺道者,虽败犹可战,战必胜矣。”
史丹佛浑身肌肉紧绷,瞳孔微缩,看着穆子怀一时无言,仿佛被穆子怀一言顿悟,陷入天道轮回之中。直到良久,带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穆先生得天道,史某惭愧。”
说罢仔细打量穆子怀的相貌,只见他双目黑润有神暗含雾气,让人看不透,双唇饱满上扬,印堂红润,额头饱满,确有能人之相。虽不能为天子,但却有将相之姿。
穆子怀不知史丹佛内向所想,而是将桌上的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话已至此,史大人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自古以来帝王对于巫术都是厌恶多余忌惮,两国邦交本来就是河上悬绳,如履薄冰。对于南诏弹丸之地,繁荣还是覆灭,对大光来说,影响并不大。”
说完,穆子怀把信封放回史丹佛手中,叮嘱道:“史大人可收好了,万一被谁看了去,冰破了,就要落水了,这水寒得彻骨啊。”
史丹佛手一抖,攥紧信封。“多谢穆大人提醒。”
眼尖的看到史丹佛微微晃动的视线,穆子怀满意一笑,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如此,穆某就先告辞了。”
史丹佛也站起身,手里还拿着信封,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穆大人好走,史某就不送了。”
“史大人不用担心,我既能进来,便能出去。”一边说着一边出了亭子,踏下一层台阶又停住,回头。“对了,史大人。再过几天,你应该就要回南诏了吧,王爷希望此事能在你回去之前彻底解决。”
史丹佛浑身一僵,嘴边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额头上的青色纹面随着皱眉挤在一起,纠结着。
穆子怀也不等他说话,转身离开,一直到走出了四夷馆,又走出去一段路,才长长呼了一口气,伸手扶住墙壁。背上的冷汗一瞬间冒出来,沾湿了内衫,傍晚微凉的风拂过,引来阵阵凉意。
发凉的手指在袖子里握了握,穆子怀再次站起来,缓步离开皇宫。
弘毅身为大理寺少卿,一直以来都严明律己,公正廉明,深得皇上信赖,不然也不会将半年前的皇子被杀的案子交予给他。
然而,皇上的信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弘毅看着主审位置的刑部尚书,五皇子的野心正在慢慢显露,只不过之前他伪装得太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就算现在有人察觉了也不会在意。
几天前皇上遇刺,王爷便马上派人送来了消息,不得不从,控制一个人,只要抓住他的软肋即可,就如同自己和二皇子。自己的软肋是亡妻之子浦安,浦安的软肋是三公主,而三公主的心里只有小世子,如今,小世子在敏清王爷手上。
这一串联系,压制了多少人?
“放肆!还不从实招来?你身为侍卫长,怎么会不知道那刺客的来历?”主审刑部尚书怒喝一声,对于这个嘴硬的侍卫长很不满,不论上什么刑,对方都咬紧牙关,宣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弘少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地面已经满是鲜血,有侍卫长的,也有之前一些人的,更有很多人受不住残酷的刑法,气绝当场。
可是这个人不同,按照王爷的消息,侍卫长年过四十,在宫内当官数十载,家中尚有一老母和一怀孕的妻子。而这两人,现在都在王府之内。
抓住软肋,就能控制人心。
“给我接着打!”刑部尚书怒得眉毛飞扬,惊堂木猛地敲击桌面,发出震骇人心的声响。
两个人立即走上来,分别持一鞭子,浸了盐水,面无表情的向被绑住的人身上打去。
“尚书大人。”弘少卿润了润喉咙,终于开口。
刑部尚书此时心烦意乱,这几天连连审问了几人都得不到一点消息,急得他连连施刑,好些人在审问期间便死了,更别说什么消息了。
“弘少卿有何事?”
“尚书大人,不要气恼,莫要把人打死了,死人可是不会说话的。”弘少卿指了指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侍卫长,说道:“有时候蜜糖比鞭子管用。”
刑部尚书挑眉,现在他才是主审,如今被弘少卿变相数落了,心中难免不快。“弘少卿的意思是,你能撬开他的嘴?”
弘少卿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凡事都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抬手让鞭打的人退下,弘少卿提着官袍走了两步,来到侍卫长身前。几天下来的行刑逼供让他满身都是伤口,脸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你身为侍卫长,负责春耕期间皇上的安全,如今皇上遇刺,理应便是你的疏忽。”弘少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上有老下有小,确实让人可怜,可是你若是再不配合,遭殃的可不只你一个人。”
弘少卿再次直起身,走了两步,绕到侍卫长身侧。“刺客心肠歹毒,若不是五皇子和龙千户挺身护驾,后果不堪设想。五皇子还因此受了伤住入东宫养伤,若是找不到目黑真凶,五皇子岂不是白白受伤?”
说罢又凑到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你的家人王爷已安排妥当,你只需将事实说出,放心,大皇子到时候为难不了你。”
侍卫长浑身一震,睁开眼睛看向弘少卿,在宫中数十年,自然知道弘少卿此话的意思,不禁又有些害怕。那刺客的来历他确实不知,不然也不会如此重刑还不开口,只是现在弘少卿让他改口推给大皇子。
诬陷皇子,少说也是满门抄斩,可是娘亲和妻子在他们手上......
咳咳。
咳出一口污血,侍卫长缓缓抬起头,望着上座的刑部尚书,嘴唇动了动。
“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