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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袭白色长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眼尤其生得好,仿若皎洁星辰。虽不似潘安宋玉那样风姿特秀,但眉眼里那处淡漠,如数九寒冬里的寒冰,让人只能远观,不敢近身。
他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面如桃瓣,性如其玉。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医’?
何夫人有些吃惊。她以为能配上‘神医’这个称呼的人,年纪至少该是接近不惑,仙风道骨的古来稀也尚不为过。
她不知道的是,云关飘渺山上的‘神医’,本来确实是个年岁挺大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是眼前陆氏师兄妹的师父陆延博。自陆承了衣钵,老头儿归隐后,这神医的名号便多泛指陆渐风了。
加上先前他的足迹遍布云关各村落,村民们自见了他的容貌,觉得区区‘神医’二字,无法完全体现陆公子的气质,悄悄在公子前面加了‘寒玉’二字。
一传十,十传百,飘渺山下的百姓都知道飘渺山的云崖上,住了个谪仙似的年轻神医,统一称他为‘寒玉公子’。只觉得他是华佗再世,更兼有一副菩萨心肠。
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都能从不可能变成可能。
寒玉公子的名号,与他出神入化的医术,响彻云关。何夫人一直在内宅,虽然听过他的名号,却不怎么信。
陆渐风本人对这个称谓不置与否,小师妹绿宜特意翻了《诗经》,找到里面夸赞男子相貌的诗句,煞有其事地重新解读了一番‘寒玉公子’的涵义。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端的是最好的赞美。
何松鹤遍访名医,儿子的病丝毫不起效后,这才想到了飘渺山上的陆神医。
这才有了陆氏师兄妹的到来。
心中转过这么多心思后,何夫人忙收起了一贯的轻慢态度,亲自奉了茶,语气恳切:“我家老爷不在家,要我这个妇人招待,真真失礼!我儿的性命,全仰仗陆大夫你了!这下毒方法闻所未闻,若不是陆小兄弟提醒,我们还蒙在鼓里。只要能治好小儿的病,我们必定重重酬谢。”
说完,她抬了抬手,一个仆人端着个盘子走近。
她掀开上面的一层红布,一层耀眼的金光闪了出来。
陆渐风目不斜视,没说话。何夫人以为他嫌少,又唤了一个仆人过来。
陆渐风这才开口:“夫人客气了。等令公子毒全解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何夫人这才收住了眼泪,一边吩咐管家赶紧派人通知老爷,一边让身边最得力的赖嬷嬷收拾厢房,供两位大夫休息。
阿素见她说话时有些气不足,以上这些话说得很是费劲,不由多看了两眼。细看之下,阿素恍然觉得动了真情的何夫人还挺慈祥,特别侧脸,虽然饱含威严,但与从小照顾她的音姨有些像。
想到温柔的音姨,阿素的心顿时有些软了。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请夫人留步。方才听您说话,恕我冒昧,夫人近来是否饮食不畅,常有头疼身乏的感觉?”
何夫人一怔,与身边的嬷嬷对视了两眼,这才说道:“小兄弟好细心,你说的对,不过这是老毛病,等劲儿好了,我自然也就好了。”
余嬷嬷见阿素脸有关怀之意,想到夫人这些天的寝食难安,特别是头疼发作起来的难受样子,不由开口道:“小大夫,你是否有法子治夫人的偏头疼?”
何夫人似乎有些怪余嬷嬷的插嘴,她刚咳嗽了两句,余嬷嬷立刻住了嘴,但脸上的恳求神色依旧明显。
陆渐风似知道阿素心中所想,不由接口道:“我们难得来一次,看一个是看,看一双也是看,您说是不是?若夫人信得过我,就让在下为您瞧病。我师弟人有些累了,若您信地过我,就让在下为您瞧病,如何?”
何夫人不由一笑:“劲儿的病,你们都能治,我的虽是老毛病,你们是公认的神医,我哪有不相信的道理!就劳烦你费心了!”
说完又朝阿素说道:“小陆大夫果然面慈心善,老身就多谢你了!不知你能否习惯我们家的口味,不爱吃的,特别爱吃的,都要说。喜安,把菜谱拿过来。”
原来有张憨厚大圆脸的管家有这么个喜庆的名字。他忙应了句,乐颠颠地去拿菜谱了。
“不必拘谨,既然不喜欢吃零嘴儿,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吃食,我是从真心底感谢你!你的年纪比劲儿还小,却比他懂事多了。”何夫人眼眶又红了红:“希望此番劫难,能让他长点记性,也算是佛祖保佑了!”
何夫人这番话说得很是恳切,陆渐风听了,也有些动容。
他握拳颔首:“在下定会潜心医治令公子,请夫人放心。”
阿素也学着师兄的样子,躬着身子,垂下了头。
傍晚时分,何员外赶回来了。
他原想好好谢些师兄妹俩,本想大摆宴席,陆渐风淡淡表示他若摆了,自己和师妹立刻走人。还是何夫人想了个主意,她觉得类似陆氏师兄妹这样的大夫,都有自己的原则和气节。
眼下城内难民无数,根据他们一贯在云关行医不收诊金的做法,便拾掇丈夫明日再去县衙时,多捐几千两银子。
这样一来,既拔高自家乐善好施的声誉,也能给儿子多积德,同时也能成全两个大夫的善心。何员外觉得这主意不错,一箭三雕,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若花了这些钱,能达到以上效果,他自然乐见其成。
但看到因为酒色才染出了的一身怪病,又被折腾地欲、生欲、死的宝贝儿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又为自己平时的放纵痛心不已。他不仅将落春苑屋内姿色尚可的婢女全撵了,连带这个带了‘春’字的落春苑牌匾也遭了秧,也命人取下抬到厨房烧了。
接着,他又将儿子的一众随从喊到跟前,挨个儿问话。他的火本就还没完全消,又见这些人居然不说实话,在自己面前耍滑头,不由大怒。几十个板子下去,这些刁奴的嘴就像上了锁,个个鬼哭狼嚎,却没有谁开口。
再怎么打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就好似是儿子走了霉运,这毒是从天上掉下来,刚好赶上了一样。
气归气,眼下还是儿子的身体要紧,弄出人命也不好。何松鹤将他们全部撵出府,又让厨房按照陆小兄弟教的药膳方法,别出心裁,将儿子不愿吃的苦药混进饭菜里,又按照他的喜好,在没有肉的素菜里,做出了肉味。
他还禁了儿子的足,勒令他半年内不许出何宅半步。
何劲躺在床上撒泼,哎呦哎呦哭个不停,也没人敢放他出去。又见爹爹真动了怒,自己被这病也折腾地够呛,嚎叫了一上午,也就老实安分了许多。
虽然嘴厥的可以挂好几个油桶,但扛不住饿,加上素食味道不错,何劲也就一边嫌弃一遍吃个底朝天。
听说是阿素给自己施的针,何劲嘴上虽嚷嚷,面上一脸不屑,但心里还是想好好谢谢这个沉默的少年。他记起阿素一眼就看出了那几个酒樽的材质,还知道与竹叶青的搭配方法,便生了英雄惜英雄的想法。
他暗暗吩咐管家往飘渺山送上二十坛上好的花雕,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也算是为自己曾出言侮辱她师父赔罪,更为她不计前嫌救了自己酬谢。
闲话少叙。陆氏师兄妹便在何宅住下,一面潜心替何劲解毒,一面努力医治何夫人的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