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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自己的猜测,陆渐风的脸色更沉:“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师妹我们赶紧上山,或许此刻我们想破头的东西,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一二呢。”
一想到师父,阿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是啊,有师父在,即使有鬼怪作祟,也逃不出他的法眼。这些勘不破的谜团,或许师父能破解。
陆渐风本想将心中所想全告诉阿素,却忍住了。
在何府有些话不便说,眼下,也不好说。
阿素见师兄不继续,知道这些话得回云崖,只有师父在,自己才能知晓了。她也没追问,轻轻点了点头。
闲话少叙,师兄妹俩不再耽搁,立刻启程。出城门时,他们还意外碰到当日在客栈说要逃难的老贺。
他背着大包小包,神色慌张,想是真要离开云关了。
师兄妹俩不由对视一眼。阿素忽然想起初到云关的那晚,老贺走后,咳嗽不止的老沈要了一坛女儿红,往对面已经人走茶凉的酒杯上,斟满酒水的无奈表情。
如今再看到老沈,她恍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离开何府,后脚何府后门吱呀一声,两个穿着粗布粗衣的男子,推着一辆装满恭桶的小车走了出来。
他们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前走着。走到何府东墙墙根时,落在后面身形略微消瘦的男子踉跄了一把,车上的恭桶颠簸了几下,一股难闻的屎臭味儿扑鼻而来,他左手臂上立刻溅上了好几滴。
他吐了口唾沫星子,骂了几句娘,狠狠搓了搓左手,直说倒霉。
嘴侧的一颗黑痣随着他的骂咧,上下浮动,十分显眼。
他又一脚踢飞那块碍事的石头,还不解气,刚想破口大骂,忽然看见前面拉车的大哥方子进忽然停住。接着又见他跪了下来,且喊了声:“大人。”
这一变故,立刻让他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臭骂,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还差点咬到了舌头。
他又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出来,一个身影恍若幽灵般出现在眼前,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像平地里忽然出现似的,这青天白日的,特别渗人。
‘幽灵’并未说话,但黑痣男子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温度自动下降了好几度。
他还没反应过来,大哥暗拉了他一把。他这才忙拭了拭额际的汗,跪在了后边儿,头低地低低的,后背拔凉拔凉,一股没来由的寒气从脚底窜出,整个身子禁不住晃动起来。
他暗暗叫苦,裤裆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热乎乎的湿意。
他把头俯地更低,那股热意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泻千里后,整条裤子立刻湿哒哒一片。估计味儿还有些大,大哥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他苦着脸,有泪说不出,特么他也不想的……
他们本是云关的小混混,他姓汪,排名老二,唤作汪二。跪在前边的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拜了把子的大哥方子进,是十几年的邻居兼好友。
汪二感觉自己**的那泡尿正慢慢变冷,窝着还特别难受。他甚至不知道这股尿骚味儿那位‘大人’是否也闻到了……又扭头看了看那一排恭桶,暗暗放了心。
只是他的后背又冒汗了,眼前这个被大哥称作的‘大人’散发的地狱气息,让自诩见过很多世面的他,此刻还忍不住打颤,还是头一次。
怕归怕,好奇心作祟,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瞄。
入眼处是一双暗黄色的靴子,边缘处缀以他没见过的黑色底纹,底也很厚实,很适合长途步行。
他虽不认识这陌生底纹,却认得靴子的材质。这是一双鹿皮靴,还是用一张完整的鹿皮做出来的,上面一点划痕都没有。
他的目光不禁往向上移,灰色的衣袍,款式很普通,料子也很常见。
他不禁纳闷:一身普通的衣袍下,穿着一双低调却奢华无比的名贵靴子,如此突兀,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人是谁?大哥怎会称他‘大人’?
他忍不住继续往上瞧,只见‘大人’身量很高,比一般人要高出不少,身材也很魁梧。一身城内常见的男子服饰,却用黑色的披巾裹住了脸,看不清容貌。
他的手放在后背,眼看向前方,一股浑然天成的阴冷气质,透过冰冷的声线,让汪二立刻垂下了头,再也不敢放肆。
“情况如何?”
大哥回答地倒很快:“回大人的话,小的已经打探清楚,姓何的确实得了怪病,他的症状也如沈郎中所言,肚腹肿地很厉害。这几日源源不绝的大夫,出入何府,但何少爷的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大人’:“这两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子进:“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何老爷又请了两位大夫来。他们在府内盘桓了几日,好像对这怪病也束手无策。但何夫人,何员外对他们挺看重的,还亲自送出了门。”
‘大人’:“果然不出我的意料。”
方子进不敢揣摩‘意外’二字的具体含义。他指了指陆氏师兄妹还没走远的身影:“就是他们。”
‘大人’扭头看了一眼,声音有些惊讶:“居然是他们……”
汪二立刻狗腿地接道:“要不要小的跟着……”
‘大人’勃然大怒:“要你多事!”
两道阴森森的目光直直落在汪二的头上,就像两条吐着长长信子的毒蛇,恐怖又可怕。
方子进背上早就湿漉了一片,他瞪了汪二一眼,连连说道:“是是是,是我们多事!”
汪二早就点头如蒜,声音含着惊恐,抬手立刻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是小的多嘴,大人千万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继续盯着,要是坏了我的事……”‘大人’的语气很平缓,听在汪二耳里,却是最恶毒的威胁。他几乎全身趴在地上,两条腿跟抖筛似的,一直晃着。
‘大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暗骂了两句什么,是汪二从没听过的语言。听不懂就当不是在嫌弃他,王二将脸抵着地面,索性装起了傻。
‘大人’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扔在地上:“这是额外犒劳,等事成后,其他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们。”说完,他甩了甩袖子,折身往前,大步流星的离开。
一阵大风吹过,吹得他脸上的披巾迎风飞舞。
披巾被吹开一角,隐隐现出他眉毛处的一道伤疤。
跪在地上的两人等他完全走了,这才大呼了口气。
汪二更是直接将他记得起来的菩萨都念了个遍,然后立马跳起。想起银票,他的两眼登时放光,捡起又对着太阳比了比,确认无误后,这才喜滋滋地咧着嘴直乐。
只是一笑,他又哎呦起来。
许是笑得幅度太大,方才抽耳光时下手又太狠,一笑就牵动了嘴角。
他朝‘大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吐了几口口水,嘴上骂骂咧咧:“拽什么拽!爷再怎么说也是云关有头有脸的人,要不是看在钱大爷的份上,就冲着你刚才对爷横挑鼻子竖挑眼,爷就恨不得抽你几个大嘴巴子!”
方子进瞪了不成器的汪二一眼,小心将银票收好。见他又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不由摇了摇头:“放心,少不了你的。但我只会给你三分之一,剩下的,我替你保管,省得又被你折腾光。那是给大娘抓药,给小宝买零嘴儿的钱。”
汪二脸有不甘,又不敢反驳,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其实,方子进也恼怒‘大人’刚才的辱骂,只是他性子更为沉稳,不然也镇不住眼前的汪二。
可拿人手软,且这钱又如此多,挨几声骂,受几个白眼又如何?反正他们皮糙肉厚,谩骂和白眼又不会掉肉,听听也就过去了,自己又何必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
他仔细瞧了瞧四周的动静,又道:“好了,大人要我们继续盯着,我们乖乖照办就是。刚才那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对别人提。”
“知道了,我省得的。这儿您先守着,我先去倒了这些秽物。听说云风楼又新进了一批酒,我肚里的酒虫挠地难受,可能要晚点回,哥哥你多担待担待弟弟我!还是老三样,杏花酒酒,卤牛肉,酒鬼花生?还要我稍其他的吃食吗?”
汪二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屎尿味,觉得这会儿张口就说吃的,自己也倍儿恶心。心里更是问候了大人’的祖宗十八代,望向大哥的目光里也掺杂了点抱怨。
只是这生意,连带着怀里揣着正热的银子都是大哥带来的,他怨怼归怨怼,却不敢当面发泄出来。
方子进自然知道汪二的德性,他也怕他继续留在这会坏事,叮嘱他快去快回后,快速爬上了一旁的一棵大树,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猫,盯着何府院内,一动不动。
这树枝繁叶茂,好几根枝桠都斜进了何府的院墙上。爬上最高的那根树杈,就能将何府内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眼下虽旱地紧,但这树是西北常见的树,是以依旧身姿挺拔,叶儿虽有些发黄,但贵在多,也好掩饰。
汪二推着满车的恭桶,一边骂,一边走。
很快,一切又安静了下来,风静静吹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